第74章 舍我其谁？

    “这个位置很不错。”秦岳拉开窗帘，朝外面瞅了瞅，满意地点了点头。
    从酒店十二楼的窗户望出去，青云集团总部科技园的景色尽入眼底。
    “这一千米的距离，可是咱们兵王的势力范围啊！只要头儿你一声令下，让打脑袋那就绝对不会打到屁股上。”正忙着组装狙击步枪的林越风瞟了眼身边的柳森，笑嘻嘻地说道。
    明明受伤的是屁股，但柳森却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他埋着头一言不发，只把手里的枪栓拉得哗啦作响。
    “赵博士工作的地方虽然重要，但对我们来说只是一个很普通点位。虽然随着时间的推移，科技园必将成为各方势力瞩目的焦点。但是，我想，如果对手没有疯狂到想要毁灭自己的地步的话，就绝对不会冒着天大的危险对科技园动手。你们应该把目光和精力，更多的放到园区以外的其他点位上。”秦岳拉上窗帘，转身对林越风和柳森说道。
    林越风点了点头：“赵博士的活动路线我们已经收到了，我们会在最短的时间里完成对路线的勘察。”
    “头儿放心，有我们在，不管来的是谁，保证叫他有来无回。”柳森沉声道。他的双手紧紧地握着手中的狙击步枪，眼神坚定而又自信。枪，是兵王身体的一部分，也是他信心和力量的源泉。一枪在手，他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人，他就是掌控生死的神！
    只可惜，他的表态并没有赢得应有的嘉许，反而给他招来了又一次嘲讽。
    “屁股不痛了？”秦岳看着他，似笑非笑，“要记得痛才行啊！几个混子就把你弄得那么狼狈，这回来的，可都是各方势力的精英哟……”
    “头儿，咱们能不能……”柳森抬头无奈地叹息着，而面带微笑的秦岳却负着手，在他的叹息声中出了门。
    “谁他么再提这事，老子和他绝交！”呯地一声，门关上了，屋子里回荡着柳森憋屈的咆哮。
    秦岳出了门，很快敲开了张铁胆的房间。
    “头儿，今晚可能是最后一个囫囵觉了，怎么还不休息？”张铁胆看到他，一脸诧异地问道。按照秦岳的习惯，在每次任务开始前的晚上，他都应该睡得跟猪一样啊……
    “睡不着，所以到你们这里来看看。”秦岳轻叹道。
    “压力很大吧？”张铁胆问道。
    秦岳走到床边，四仰八叉地躺了下去，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陷入了沉默中。
    张铁胆没有继续问，走到他旁边，陪着他躺了下去。这样的动作，已经成了习惯，因为在军营的很多个晚上，他们就这么一起躺在草地上望着星空天南海北的鬼扯，在情绪低落的时候，偶尔也会彼此喂对方两勺心灵鸡汤。
    “铁胆，如果有一天你走了，这世界你最放不下的是什么？”良久，秦岳悠悠问道。
    “老娘。”张铁胆毫不犹豫地答道，“没能让她过上几天安稳的好日子，这是我心中一直以来的遗憾。”
    “还有呢？”秦岳又问道。
    “还有啊……好像没什么了。”张铁胆想了想说道，“弟弟快要大学毕业了，很快就能自食其力了，用不着我担心了。其他的人和事，值得我牵挂的好像真没什么了。哦，对了，还有我的战友们，我也挺舍不得。但要死的话，还是我先上比较好，不能让他们抢！”
    “你的警花呢？看来啊，你也是个没良心的家伙……”秦岳笑道。
    “她啊，对我来说，就是个不真实的梦。”张铁胆苦笑道，“也不知道哪天梦就醒了，人也就散了，茶也就凉了。”
    “一个活生生的美女就在你面前，不努力去追不说，你他么还给我悲春思秋装文青，你的铁胆被狗吃了啊！”秦岳啐道。
    “头儿，有些事情是胆量解决不了的吧？”张铁胆叹道，“我是个粗人，但我不傻。很多事情我都知道，只是我不想自寻烦恼。你就说在她身边那个华天风，我能比得了吗？那家伙一看，就是个富二代啊！要钱，我没钱，要权，我没权，要人材，我其实也不如人家。我唯一的长处，或许就是比他能打。可是这有什么用呢？你告诉我，头儿，这有什么用？”
    “其实你还有一点比他强。”秦岳苦笑，“你比他为这个国家奉献得要多得多啊！可是这他么有什么用呢？”
    这世界变得太快，让人时不时会生出窒息的感觉。这里的人们越来越现实，以至于他们快要分辨不出什么是真正的美与丑。透过钱眼看世界，所有的东西都黯然失色，尤其是英雄。
    “即便没用，可我还是要做。”张铁胆笑了，“就像这个队长，你明明可以不当，可你还是当了。”
    “对啊！大不了，咱们俩一起打光棍。”秦岳也笑了，笑得有些苦涩，有些艰难。因为和张铁胆谈到警花时的无奈感慨不同，他每一次想起林百灵时，心中更多的是愧疚与自责。
    比如今天，林百灵在他出发前突然打来电话，说她就要随公司一起前往锦城，希望到的时候他能去接她。作为女友，提出这样的要求算什么？可是，他却没时间为她做这样一件小事，只能在电话里告诉她，自己就要出任务，而且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与她联系。
    林百灵在电话里当场就哭了，而他只能拿着电话默默地听着她哭，在长达十五分钟的时间里竟然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临到最后，林百灵希望他告诉她，这一次的任务到底需要多久，她好有个心理准备。而他呢，还是给不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我朝你走了九十九步，你却依然在原地，连转个身都那么艰难。所以，我没有迈出最后一步的勇气，请你原谅我。”在他的沉默中，林百灵哭着说完最后一句话，便挂断了电话。
    电话挂断的那一刻，秦岳有一种整颗心都被人生生撕裂的痛。直到那一刻，他才突然惊觉，他所承受的在他看来都很普通，但对他身后的林百灵来说，都是足以摧毁她平静生活的惊涛骇浪。比如他身上的伤，比如他随时的消失，比如他留队的决定，比如他即将执行的这次任务。
    也是在那一刻，秦岳第一次生出了放手的念头。一段感情，如果带给对方的痛苦远远甚于幸福，那么执着下去，就不是深情而是自私了。
    而当他想起雷豹曾经说过的话后，这种念头顿时变得越发强烈。他不知道，如果他真的在任务中牺牲了，柔弱的林百灵能不能从悲伤中走出来，是否还有勇气去面对未来的生活。
    她需要一颗树遮风挡雨，而他给了她一片荆棘，刺得她遍体鳞伤。这就是他们这段爱情最真实的写照。
    “你也在为她烦恼？”张铁胆轻声问道。
    “不。”秦岳摇头叹道，“一直都是她因我而烦恼。”
    张铁胆坐起身，摸出一支烟点上，递给了秦岳，然后自己又点了一支。
    “在所有人眼中，你们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是我一直觉得，你的那个她太柔弱了，无法在军营这块土壤里生根。因此，你留队的决定，对她来说可能是个巨大的伤害。而我呢，却必须咬着牙劝你留队，因为直觉告诉我，你可以带着我们去实现韩队长没有实现的心愿。”重重地吸了口，张铁胆吐着烟圈，说出了心里一直想说的话。
    “我知道。”秦岳起身，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了窗户，目光投向了茫茫的夜色。
    “从穿上军装那天开始，我们就一直在重复一句对军人来说最普通的誓言：时刻准备，为国牺牲！可是，很久以后我才渐渐明白，在当下的时代里，作为一名军人，我们需要牺牲的，有时候并不是我们的生命，而是我们本该拥有也可以拥有的人和事。这种牺牲，旁人看不到摸不着，却每时每刻都真真切切地发生在我们生上。它带来的痛苦，有时甚至超越了死亡。我不怕死，但却害怕失去自己珍爱的一切后，我还活着。但是，这些只在当下，只在此时。因为我的内心深处，还有更强烈更深沉的恐惧——我怕有一天华夏的民众需要人挺身而出守护他们的时候，我们却已经没有了像赵灵风那样的军人！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华夏民族又将沦为敌人屠刀下的猎物，历史的悲剧又将再一次上演。所以，有许多人一直在坚守，守着国门守着安宁，宁着军旗下的誓言，守着历史留下的血的教训，守着华夏复兴的梦想……这条路，豹头儿走过，赵灵风走过，韩正风走过，如今轮到你我了。舍我其谁？我有何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