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一战

    福兮翻身而起，胸口剧烈起伏。
    “他已经知道了，天尊知道了，他马上就会来！”她语无伦次，脸色惨白一片。
    “还有共生术，他用了共生术！”说着她撩开袖子，露出纤细的手腕，那洁白的皮肤上跃出一抹红色的祭杀图。
    半美人半蛇身的图腾，妖气四溢，美人阖着眼睛，红唇扮起似笑非笑。
    “我，我，”福兮越说越急，“我吃了你那么多精，就算没有十年他也可以利用我牵制你，”
    “福兮，你冷静一点，不会有事的。”阎君将她揽入怀，轻拍着福兮颤抖的后背安慰。
    “不行，不行的，天尊一定会杀了你的！”她用力拉着阎君的手，“快回地府，回地府他就抓不到你了。”
    一旁安静的叁岁忽然出声，“福姑娘你看到什么了？”
    福兮这时才看到魏叁岁，她上前一步，伸出的手半路停了下来，声音发颤道：“你的眼睛呢？”
    叁岁沉声执意问她：“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当初天尊在她身上留下的通灵阵是他亲手毁掉的，按理说那阵一旦毁掉就绝对不会再有恢复的可能。可看福兮此刻的模样，分明是知道了什么。
    “我没有看到，是听到的，我听到了他的声音！”福兮说罢，又看向一旁头发凌乱的阎君，“我们先回帝福好不好？你龙骨还没有重塑，等你法力恢复了我们再报仇。”
    阎君目光灼灼，朝她浅笑：“福兮你看好了。”
    说着他牵起了福兮的手，大掌放在了那面黑气腾腾的祭杀图上。一股炽热的暖流从手腕传来，转瞬游遍福兮全身。
    福兮却尖叫着甩开他的手，不料阎君用了力气，她根本无法挣脱。
    “不要！你在做什么，你疯了吗？”
    祭杀图被彻底点亮，那美人豁得睁开眼睛，长睫颤动，流光闪过，竟朝几人眨了眨眼睛。
    “你，你在做什么啊！”福兮崩溃大哭，锋利的指甲用力地抠弄起祭杀美人图，手腕转眼红肿一片儿，那美人还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
    “福兮，不要紧，不会有事的。”阎君攒紧福兮的手，不让她伤害自己。
    一旁的叁岁只觉黑暗中传来一阵熟悉的暖流，他小心地挪动脚步，循着二人的声音向前，试探道：“阎君，您把共生术提前了吗？”
    福兮心中悲恸，初下凡时，她以为此人死活与自己无关，草木无情天下皆知，那天尊派他下凡也是情有可原。然而世事难料，弹指一挥便成沧海。
    “怎么办？怎么办？你会死的。”她满脸是泪，忐忑难安。
    天尊甚至不需要与他动手，只要她肉身灭，那么阎君自会烟消云散。
    “不会，福兮你看，你不会死，我也不会。”说着阎君指着祭杀图让她看。
    只见那蛇尾鳞片不知何时竟有了颜色，在昏暗的石室中金光闪闪，犹如滚烫星河。
    这蛇尾，居然与阎君的真身一般无二。
    福兮愣神不已，叁岁也伸长了脖子，侧着耳朵倾听。
    刹那，金色的蛇尾灵活而有力地甩动，如同游光，如同烈焰。
    祭杀美人满眼俱色，扭着半截身体想逃，却仍被金绫般的蛇尾紧紧缠着脖子。
    若是此刻她能出声，那一定是在尖叫。
    叁岁踮起脚尖，伤痕累累的手轻轻抚过福兮腕上的祭杀图。
    “您，您把，”
    话未说完，阎君慌着打断，他语气笃定，深情坚毅：“我们都不会有事。”
    福兮擦掉脸上的泪，扑进阎君怀里：“嗯，我们都不会有事。”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二人连日奔波，身上的味道并不好闻，可福兮却觉得格外安心。
    她何其幸，能得到这人青睐。
    又何其懦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牺牲自己，而无能为力。
    那叁岁没来得及说出的半句话，一定就是“您献给她了半条命？”吧。
    她虽是无名下神，修炼叁百年也只得了一个炉鼎身，却并非孤陋寡闻之辈。
    那共生术要想中断，唯有二人性命共享，生死与共。
    他明知前路坎坷，仍不给自己留任何退路。
    就像者华与虚耗，哪怕十世之后还有再见的机会，可他们也不愿意多等。
    福兮心绞似盘绳，石门外一阵惊空遏云，响彻整座山谷。
    那是一只巨大的秃鹫，红色的圆眼睛微微眯着，尖锐倒勾的鼻尖上坠着一只小圆环，它黑色的翅膀来回扇动，卷起一地沙石。
    天尊一袭白衣，手持雕花双蛇剑，立于秃鹫之上。
    掀起的狂风将他满头银发吹起，丝丝缕缕，飞扬肆意。
    天尊浅色的瞳仁在橘红阳光下，几近透明。
    他淡然道：“好久不见。”
    与他相比，石壁前的阎君狼狈多了。
    他额前散下一缕碎发，高挺的鼻梁上挂着一点绿意，
    那是魏叁岁干涸的血。
    “我等这一天很久了。”阎君道。
    “我低估你了。”天尊从秃鹫身上翩然而下，逼视着他道。
    “是吗？”阎君挑眉轻笑，他将腰间因为愤恨而不住翁鸣的玉龙啄取出：“今天做个了断吧。”
    天尊大笑道：“你根本赢不了。”
    他收了脸上戛然而止的笑容，浅淡的双眸一瞬锐利，“也许叁百年前我就应该杀了你，不过也不妨事，你替我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是鬼母和营生吗？”阎君嗤了一声：“说起来还真是有趣，那句我低估你了，应该我来说才是。”
    天尊对比毫不在意，提前母亲和兄长，他波澜不惊的脸上连一丝一丝裂纹都没有。
    “我本以为你会和我很像，但是没想到你不仅不识时务，还愚。”
    他伸出左手，那掌上浮着一颗璀璨的圆球，球中生长着一棵翠绿的槐树。
    天尊微微一笑，如愿看到阎君越发凌冽的目光，他将那装着福兮本体的圆球收了起来：“和你父母一样愚蠢，简直可怜。”
    他话方一说完，便以手示意身后的秃鹫。
    秃鹫善杀喜恶，与青牛坐骑截然相反。
    鹰唳长啼，展翅飞翔的秃鹫煞气冲天，那藏匿于竹林后的石壁不过一息一间便落下十几道深长的裂痕。
    阎君手中的玉龙啄滑出一道美丽的弧线，炽热的真火眨眼包围了阴邪的秃鹫。
    天尊站在一处高地旁观，只听耳边鬼啼阵阵，他不禁讥笑：“你的真火对它没用。”
    秃鹫生前不知饮了多少凤凰鲜血，早就水火不惧。
    阎君足底轻点，流火燃于衣玦，犹如一张红色的翅膀将他带于秃鹫头顶。
    天尊瞳孔紧缩，暗道不好。
    说时迟那时快，阎君飞于半空却忽地调转方向，染上真火的黑发好似纷飞的烈焰，他手持玉龙啄，在秃鹫还在与下方的真火焚香纠缠时，狠狠插进了它的脑袋。
    火焰犹如喷发，轰得地动山摇。
    天尊吁了一声，可惜地叹道：“这么没用吗？”
    炽热的火光中，黑色的秃鹫仰天长啸，双目绝眦，鼻尖圆环剧烈抖动。
    长喙口吐人言：“天尊救我！”
    他的天尊纹丝不动，眼睁睁看着阎君双手用力，拔出玉龙啄后再次狠狠插了进去。
    那秃鹫涣散的眼睛似有不甘，它死死盯着阎君额前碎发撩起的火花在一簇簇跳动，却在下一刻轰然倒地。
    阎君脚踏地狱业火，每走一步都在潮湿的土地上留下一串火苗。
    “抽筋扒骨还能如此，可以。”天尊像看了一出好戏，饶有兴致地点评道。
    阎君略抬头，身上熊熊燃烧的烈火渐渐收势，反而更衬得他长身玉立，霁月清风。
    一把锋利的长剑淬着寒气，破风袭来。
    那剑杀气腾腾，剑身上的两条长蛇吐着红信子，精光的眼珠蒙上一层怨毒。
    阎君侧身避过，铛得一声，玉龙啄与雕花双蛇剑正面交锋。
    二人上天入地，片息中已交手百次，却难舍难分。
    倒是林中翠林皆二连叁轰然倒地，连陡峭石壁上也遍布剑痕。
    天尊足尖轻点，落于林上。
    “功力见长，不过仍是乏味。”他继续点评，“你这叁百年难不成只知道寻欢作乐，从不修炼吗？”
    阎君鼻尖渗出水珠，握着玉龙啄的手臂微不可察地抖动了下。
    他叁百年来从未懈怠过一分一毫。
    眼前的人于他有生死之恨。
    那时他尚且年幼，与父母玩起躲猫猫的游戏。
    一连几日，都不见父母来寻。
    小金龙饿久了，按耐不住，自己从石壁裂缝探头探脑地爬出。
    却正好见到有一白衣少年，将手中的长剑刺入父亲昂扬的脖颈。不远处，还躺着倒在血泊中的母亲。
    少年抽出血淋淋的长剑，撕下衣袍一角，慢条斯理地将血迹擦拭干净。
    他回头时，竟还朝藏在裂缝之中的自己笑了笑。
    金龙细如手指，两只龙角柔嫩透光，少年捏着龙尾，轻轻弹试。
    “想报仇吗？”
    他满脸邪气，一对褐色的眼珠在潮湿阴暗的山洞中皎如明月。
    “我也想报仇。”
    说罢，他随手将小金龙扔到一边，好似在丢弃一件垃圾。
    少年整好衣冠，无视呲牙咧嘴的小金龙，高举长剑，那剑如雷过闪电，劈开了父母的身躯。
    他宛如地狱恶魔，又似天上人神。
    两根洁白的龙骨缠于少年手腕，他面无表情地看向自不量力地朝他扑来的小金蛇。
    寒风呼啸而过，金蛇头晕目眩地摔在了石壁上。
    “念在你我无冤无仇的面上，我饶你一命。”
    “但是如果你还想找我报仇，”少年明明眉目如画，却令人不寒而栗。
    他铛得一声将手中长剑插进小金龙面前的石壁上。
    阎君双眼遍布血丝，玉龙啄携风向前，闪耀起的金色光波有排山倒海之势。
    天尊立于林上，稳如泰山。
    他收了雕花双蛇剑，双手合十。
    轰隆隆巨响，阎君身后的高山蓦地拔根而起，无数碎石滚滚而下，又猝然解体重组。
    魏叁岁抓着福兮的手，被忽然消失的高飞的巨高山掀飞，双双滚到竹林中。
    那重组后的高山，竟，竟变成了一把巨大的雕花双蛇剑！
    一道绿光快速闪过，福兮大喊：“阎君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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