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venth〉-2

    「我喜欢你，白维!」
    我想着今天下午小葵对我哭喊出的一言一语。我发现我真的完全不能接受。
    怎么可能，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而我像座石雕班，无法动弹。
    我怎么也没想过会从小葵口中听到这些话，她喜欢我?这怎么可能。
    「什么…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扯了扯嘴角，那是一个不削的笑容。
    「从国中的时候，在公车上，那个紧急煞车时，你轻轻扶助我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了，之后你还借了我公车钱。虽然说你根本就忘的一乾二净了。但是之后的每一天，我都在偷偷看着你。」
    「你应该从没想过吧，会有这样一个人，拚了命想要跟你读一样的大学，一样的科系。当我知道我我确定跟你同班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吗?那比重了乐透还要令人惊讶。」
    「我想你从没想过吧，当你主动来跟我讲话的时候，我有多感动，我有多开心。但是你知道吗?我默默看着你，当我知道你竟然和邱宇泽在一起，还是一个你曾经嗤之以鼻的人，我有多难受?而你们竟然还问我，我是不是喜欢邱宇泽?」小葵冷笑一声。
    这时候的她，不是她。我眼前的小葵，变的冷血、变得狠心。
    「我怎么可能喜欢他?我恨他入骨!而你们怎么可能体会到我的心情?」她哭喊着说、声泪俱下。我心狠狠地被抓住。
    而她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是刀刻般刺进我的胸口。
    我从没想过，小葵竟会是这样的心情。
    除了呆呆地看着小葵，我什么都不能做。我又默默地在无形中伤害了一个人…
    那天晚上，小葵泣不成声，锥心泣血的泪，令我难以呼吸。
    多年后，我想起了这一夜，小葵的泪、小葵的痛，也是我一生的伤。
    叩叩叩，敲门声敲回我的神智。
    我呆呆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爱，听起来是那么美好，但是世间所有仇恨，不都是由爱而来吗?
    我缓缓起身，打开门。
    隔着一扇门的距离，我们彼此对望着。我不懂，我只是想要好好爱一个人，为什么会这么困难?
    他缓缓走进来，将我抱住。
    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声，我才感到安心感，才有自己也是活着的感觉。
    「我该怎么办?」我轻声说道。
    「不管你想要怎么做，我都在。」
    泪水滑过脸庞，我不怕了。因为有他在。
    「我不想伤害任何人。」
    「那就不要伤害任何人。」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那就什么都不要做。」
    「我不能逃避。」
    「那就不要逃避。」
    「我真的不想要失去小葵。」
    「那就好好讲开，她会理解你的。」
    「我不想要她难过。」
    「难过是一定的，但是在她喜欢你的那霎那，她就必须承担所有喜欢你的风险，不管结局是好是坏，她都必须承受。」
    我从他怀里抬头，看着他。
    「邱宇泽…」
    「就如同我当初一样，喜欢上你，就必须承担你的难过、你的泪。」
    看着他的眼，看进他的眼，在他眼中，我看见了我自己。
    「我明白了。我要跟她好好谈谈，我不想要失去她这一个朋友。」
    2018.12.08
    微风吹拂，太阳照耀，晒得我皮肤都有点发疼。今天的云朵很美，像是梯子般一层一层的。
    这里是豆腐岩，是俊汉，所以儘管我们闹得不愉快，他还是把我们拖出来看风景。一块一块地，放远望去，真的很壮观。我们小心翼翼地踏着步伐，一块一块地跳过。
    这是一条溪流，在台湾意外的乾净溪流，中间有一块块方形的石头，在溪流中间的石块比较方而靠近岸上的石头，已经被水花冲打得菱菱角角的，都变成圆弧的形状。石头和石头中间都有支架，架住被水冲来的大型垃圾，使下游的水可以更加乾净。
    「可以和你谈谈吗?」我拉住小葵的衣襬。
    她背对着我，点了点头。
    我和小葵选了一块靠近中间的石头。
    「抱歉，我从来不知道你的心情。」我缓缓地开口。
    「我知道喜欢一个人的感觉，那是既酸又甜的，不要说，你根本不懂我的感觉，其实我懂得，我知道，还有满满的苦滋味。很抱歉，我没有察觉到你的心情，也没有同理地替你想过，很抱歉伤害了你。」
    「我…」
    「听我讲完好吗?」
    「我的确喜欢邱宇泽，也正在跟他交往。可是我真的很珍惜你，珍惜你这个朋友，我知道要你继续跟我当朋友，很折磨你，所以我不勉强，我会一直等你，等你已经放下了，在跟你当朋友。」
    「我们真的不行吗?」小葵静静地看着我，眼中全是哀伤。因为我们都已经知道，我和小葵，是绝对不可能的。
    「我知道问这个问题很傻，但是没有答案，我不能死心。」落泪的小葵是我最不愿见的。
    「对不起。」红着眼眶，我逼迫自己狠心。
    「呜呜呜…」她啜泣着。
    「我真是一个傻瓜，我明明知道我们不可能，我明明知道你跟他过得很好，我明明知道对我们最好的就是当朋友，但我为什么要说出口，为什么还以为有一丝丝希望。」
    小葵声嘶力竭地哭着。
    而我只能在旁边，什么都做不到。
    看着小葵这样哭得柔肠寸断，我只能咬紧牙关地逼自己不能去安慰你。
    这时候，一抹身影从我身后出现，他笔直地朝小葵走去。
    阿汤哥扶住小葵的肩膀，将她拥入怀中。
    我缓缓起身，我知道，我的戏分已经结束了，该谢幕了。
    人与人之间，想要长远的相处模式，就是讲开，把心中所有的想法都讲清楚，才可以让人与人更加的亲密。
    一股温暖的手心，包住我。
    不用开口，我已经知道是谁了。
    「谢谢你。」谢谢你总是在我需要的时候出现，谢谢你总是支持着我、陪伴着我。
    手心地紧握，成长，是无声无息地使人的思想变得更加成熟。
    2018.12.20
    心烦的事情很多，但是令人开心的事情也很多。
    一如往常，我进到教室，坐在熟悉的位置。
    看像身旁，今天的小葵没有来上课，我知道这对他真的很难，所以我也不想要勉强他。
    但是…从那天回台中过后，她已经两个礼拜没来上课了。
    我该传讯息问问她吗?可是我又怕她根本不理会我。
    但是我真的很担心她…
    我拿出手机。
    2018.12.10
    你还好吗?10:38
    2018.12.17
    你今天会来上课吗?10:35
    你一直没来上课，我很担心你。10:36
    小葵?12:03
    2018.12.18
    我知道你真的很难受，但是我知道你可以地，很抱歉，伤害了你。23:16
    我不会勉强你，我希望你可以好好的。23:17
    2018.12.19
    小葵，除了我以外啊，阿汤哥也真的很担心你，求求你，不要就这样消失。我们都很担心你的。12:05
    2018.12.20
    你没事吧?10:38
    一如往常，她没有回，我也知道我很烦，但是我是真的很担心她。
    我将手机收了起来。
    静静地看着台上，我开始害怕我作错了什么。
    我是不是不该说的这么白的?
    嗯~手机震动一下。
    我滑开手机。
    没事的。不要多想。10:45
    邱宇泽…
    嗯。10:46
    不过今天老师真的很慢呢，通常他都是最准时的那一个。他都会说，时间就是金钱，如果没有守时的观念，那根本就等于没有信任。
    真的是很难得，他会这样迟到。
    「x!」班代大叫一声。
    「老师说他今天有急事啦，今天不上课!」
    周围叫骂声肆起。
    「如果放假是不会早点说喔，早知道就不要那么早起来了。」
    「对啊，早知道我就翘课了啦。」
    可惜，这世上最可惜的事情就是难买早知道了。
    我静静地收拾我的东西，准备回家去。
    嗯~
    我拿起桌上的手机。
    要不要去我家?10:53
    好。10:53
    反正我也没有地方去。
    我和邱宇泽肩併着肩，缓缓的走着，我们都想着别件事情。
    「阿汤说他已经很久没有小葵的联络了。」
    「嗯。我也是，她也都不回我讯息。」
    「但是…」
    「怎么了?」
    难得会看见邱宇泽吞吞吐吐的模样。
    「昨天阿汤有去一趟小葵家，他觉得有点奇怪。」
    「奇怪?什么意思?」
    「小葵不是跟他家人一起住吗?」
    「对阿。」
    「但是昨天他去的时候，他们家是暗着的。」
    「什么意思?你是说灯光吗?」
    「是啊，而且是6、7点的时候，阿汤觉得有点奇怪，所以就在附近超商待到11点，但是他们家没有人进出，也没有任何灯光。」
    「会不会是他家人带小葵出去玩?去散散心?」
    「可能是，就是觉得有点奇怪，跟你说一声。」
    「嗯…」
    千金难买早知道，如果早知道，我们又会作出什么样的决定呢?能保证在一次的结果，会是自己想要的吗?
    晚间，邱宇泽牵着我的手陪我走回家。
    手中的温度传递到我手上，改变我手心的温度。
    「为什么你的手总是热热的?」
    「体质燥热。」邱宇泽转过头对我笑了笑。
    「真不浪漫。」
    「那是因为我有了需要我温暖的人。」
    我笑了出来。
    「真是噁心。」
    「不浪漫你嫌弃我，浪漫你也嫌弃我，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我要你有自己的风格。」他失笑。
    「好久没看见你这样的笑容了。」我微微一呆。
    我的笑容?
    「很自然，很成真，最近太多事情烦着你了。」他抬起手，揉揉我的眉心。
    「否极总会泰来的。」我对他笑了笑。
    ***
    刚进到家门，我就觉得不对劲，但总说不上来。
    「你回来啦。」父亲一如往常，用着没有起伏的声调。
    「是。我先去洗手。」
    「嗯。等等过来吃饭。」
    「是。」每每看见父亲，我就充满心虚感。
    「吃饭吧。」
    「是。」笑不露齿、吃饭不说话，手肘不可以放在桌上，碗要端起来吃。
    一举一动都要有礼仪。
    如果说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我想有教养一定会刻在封面。本家至理名言。
    吃完饭后，父亲叫住要回房间的我。
    「你今天晚上去了哪里?」我呆了呆。
    「我去图书馆一趟，读书心得要借一本书。」
    「跟谁?」
    「跟同学。」
    「是男的?」
    「…不是。」
    碰!
    父亲将手中的书本在桌上重重的一放。
    「你对我说谎?」我心一惊。
    「你什么时候开始学会对我说谎了?!」
    「回来的时候，我就看见你和他走在一起了，你竟然还对我撒谎。」
    死定了，我知道我可能再也看不到邱宇泽了。
    「你忘记你答应过我什么了吗?」
    「没有。」
    「没有?没有你会做出这种事情?」
    「…」
    「我警告过你的，不准跟男生走太近，不准交往。你今天竟然跟一个男生在大街上搂搂抱抱。你这样成何体统?」
    我说不出话，没想到竟会被父亲撞见，我知道，我说再多都已经没有用了。
    「你被禁足了!从此之后我不准你在接近他了。」他不给我说话的时间，就将我赶进房间。
    看着天花板，我连手机都被没收了。
    我该怎么做呢，接下来两天假日，我似乎要与世隔绝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2018.12.23
    你问我心痛是什么滋味?我终于体会到了，那一句话，狠狠地敲进我的心中，像是抓住我的脖子般，让我根本没办法呼吸，几近窒息。
    「你过来。」
    我顺从的向父亲走过去。
    「这是你们班导师传过来的，我想你应该要知道。」
    我迟疑地接过手机，因为父亲的脸和以往都不同，这时候的他，很犹豫、很迟疑，眉心间写满担心。
    看着手机上，那一长串的文字，我不能呼吸，也没办法组织语言，我从没想过我会看见这样的内容。
    看着那串文字，我知道导师在为了他上礼拜的缺席感到抱歉，我知道了他很抱歉打扰了我们的假日，而我也知道了一件事情…我是杀人兇手。
    小葵自杀了…
    我从没想过，小葵会这么做，我从没想过一个人的爱会带来这样的后果。是我无法承担的后果。
    在爱情面前，我是被动的，是懦弱的。
    在爱情面前，邱宇泽是主动的，是勇敢的。
    在爱情面前，小葵是刚烈的，是决然的。
    她的爱很重、很重，重到我们负担不了，重到我们不能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