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宋玥盛了一碗汤，又拿了个小碟子，放了一点糖、盐、胡椒粉等调味料，又让张猛取了调味的几个蚝油碟子，一并进了西屋。
    “把恁桌上的东西收一收，我炖了个汤给恁盛了一碗。”宋玥毫不客气地指使着唐霁泽，一边又交待张猛端进来的东西，“这几个碟子是我新捣鼓出来的调味汁，恁帮我尝一下。”
    唐霁泽不说话，只抬眼看了看宋玥：这个小女子对他是越来越不客气了，听听这指使的顺溜劲儿！
    心中难得吐槽了一回，唐霁泽的面瘫脸却没有什么表情，目光从一碗清的连油花都没有多少的汤上转到一堆小碟子上，就见或红棕、或红褐的蘸汁上。
    大半下晌功夫，宋玥带几个丫头小子在外屋唧唧咯咯捣捣鼓鼓的，一阵阵海货的咸腥鲜甜味道不断地飘进西屋，钻进他的鼻子里，扰地他看书下棋都无法静下心来，弄半天，居然就是弄出这么个蘸汁来。
    又一想，江家铺子里的特色产品，从泡菜、腌菜到辣酱辣油，再到昨儿弄出来得酱汁，似乎都是吃的调味儿的，如今再弄出个蘸汁来，倒也是一脉相承。
    他扫了桌子上的杯盘碗碟一眼，再转眼看宋玥已经在她惯坐的椅子上坐了，另一个黑黑壮壮的小子也站在门口，眼巴巴地看着他，不由有些懊恼，即便他从小被人伺候惯了的，但这两个人四只眼睛，目光炯炯地紧盯着，还让他怎么品尝？
    唐霁泽的目光一扫而过，宋玥却敏感地察觉到了，连忙挥手把张猛愣小子给打发出去了。让他们哥几个带秋喜、小安哥回去，只把添墨给她留下就行。
    吩咐完，看着张猛应声退出去，宋玥也没觉得被嫌弃，反而想起什么来，起身出去一趟，取了得月楼上午送过来的小黄瓜和一截保存完好的青萝卜过来。小黄瓜和青萝卜是洗干净切过的，都是小手指粗细的粗条儿，盛在一只青瓷碟子里端进来，放在炕桌上。
    宋玥也不让唐霁泽，而是自己捏了一根青青白白的萝卜条儿，蘸了一点点蚝汁，送进嘴巴里咔嚓一声咬下一截，然后，咯吱咯吱咬的很带劲儿。
    嘿，萝卜果然是最适合陪海鲜的蔬菜，这么一搭配，真是鲜美无比啊！
    一口萝卜蘸蚝汁嚼烂咽下去，宋玥回头，就见唐霁泽捧着汤碗，也没喝，目光就那么越过汤碗看着她，微微眯着眼睛。
    宋玥灿然一笑，笑容干净纯粹，丝毫看不出是个生了两个孩子，结婚多年的妇人，倒像是个心无城府、没心没肺的孩子。
    “恁没这么吃过吧？喏，尝一尝，特别清口开胃哦！”说着，她自己先笑了，“我就是突然想起来了，这个料汁拌凉菜肯定鲜美，来不及切细丝拌菜了，就拿一点蘸着吃，味儿是一样的哈！”
    唐霁泽的目光终于从女人脸上转开，落在桌上的青翠水灵灵的小黄瓜青萝卜上，心里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顶不住女人那太具蛊惑性的笑容和说辞，伸出两根手指捻了一根萝卜条儿，学着女人的模样蘸了一点蚝汁，略带迟疑地送进嘴里。
    咔嚓！生萝卜咬起来，比他想象中的还脆生，但是，发出的响声还是让他有些不适应……让他咀嚼的动作都停了一下，然后，才慢慢地一下一下地咀嚼着，不可避免地发出一阵咔嚓、咯嘣的脆响来。
    宋玥一根青萝卜已经吃完，又自顾自捏了根小黄瓜蘸了蚝汁吃着，看似自己吃得开心，其实暗暗注意着对面面瘫男人一系列细微的小动作、小迟疑……心里暗暗窃喜：小样儿，天天端着，装聋作哑、装面瘫没表情的泥塑木胎。可惜，落到她手里，凭恁如何八风不动、凡心断绝的菩萨佛陀，也得被她拉下红尘凡间来。
    这么暗戳戳一想，心里真是暗爽啊！
    唐霁泽吃完一根萝卜条儿，竟然有些意犹未尽，想了一下，又捻了一根小黄瓜，蘸着面前的蚝汁吃了。
    宋玥早就停了，取了桌上的一套精致的小茶具过来，取了一小块茶饼子来，暖壶洗茶冲泡，却只斟了一杯茶，自己捧在手里。
    唐霁泽注意到她泡茶，起先没怎么在意，等到她只斟了一杯茶自己捧着，却没有给他一杯时，他不自觉地诧异抬眼看过去。
    宋玥笑微微地迎着他的目光，扯着唇角一笑，抬起一根手指指了指唐霁泽面前的汤：“喏！”
    唐霁泽这才想起，自己面前还有一碗寡淡的清汤。
    他垂眼看了看，认命地端起来喝了一口。刚刚吃了青萝卜和小黄瓜，嘴里略有些咸鲜，一口清汤入口，看着清汤寡水的，味道竟然极为鲜美。而且，汤汁几乎没放盐，淡淡的，保持着食材最本真的原味，又被煲制过程，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肉骨的浓香，海货的鲜，冬菇、玉兰片的清爽甘美……实在是美妙的味觉体验。
    淡而不寡，鲜香不浊……竟是他前头小二十年未曾尝过的美味。
    他略带惊艳地抬眼，看向对面，就见宋玥捧着一只白瓷茶盏，垂着眼品着茶，都没有注意他这边。
    唐霁泽的目光落空，心底莫名有点儿空落，随即收回目光，又喝了两口汤，放下碗勺，琢磨着缓缓开口：“这是何物熬制？”
    宋玥抬眼看过来，略慢了半拍，才答道：“主要就是蚝豉……恁吃过海蛎子吧？……就是一种海里产的贝类，肉极鲜美，壳还可以入药的……”
    唐霁泽听到这里，心有所动，吐出两个字：“牡蛎？”
    宋玥拊掌笑道：“对，就是牡蛎。牡蛎肉趁鲜晒干制成的干货就称为蚝豉，也叫蚝干、生蚝干、海蛎子干。”
    唐霁泽沉吟点头：“如此。”
    宋玥就笑嘻嘻道：“恁尝了蚝汁，也尝了汤，可有什么所得？”
    唐霁泽的目光扫过桌上的杯盘碗碟，缓缓抬眼望过去，道：“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