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六章

    看着一脸柔顺的潆卉，宋玥和周老太太交换了一下目光，同时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抹叹息。
    这位看似心性豁达、大方开朗，幼年时的遭遇却早已经奠定了她性格的偏执。这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够开解的，不过，她们还是希望潆卉能够自己想开些，别让自己被执拗困住，影响了日后的生活。
    将军府渐渐形成了自己的惯例，相应的节日，周老太太都会亲自带着丫头婆子制作应节的食物、点心。
    端午节包粽子，六月六吃膏屑，八月十五自然要做月饼。
    进了八月，徐嫂子就把要用到的月饼模具取了出来，刷洗干净，放在太阳下暴晒。又根据配方领了酥油、绵糖、果酱、蛋黄、各色干鲜果子诸般。
    然后，就是对各种材料进行预处理，该炒的炒，该提前挑拣清洗晾干的也一一进行处理，收拾完，也临近中秋节了，周老太太就带着家里能抽出空儿的丫头婆子一起下手，揉面的、拌馅儿的、填馅儿、压模子的……最后，烤炉子早早生起来，一笼一笼的月饼放进去烘烤。
    香气渐渐升腾起来，在上空聚集之后，再向四面八方扩散开去，将整个将军府都弥漫了，继续向外，让附近两三条街都能闻到浓郁的甜香味儿。
    烤好的月饼被摆在大大的圆形竹箪子上，然后上架晾凉，然后，用柔软的棉纸包裹后，放进备好的精编竹筐、竹篓或者点心匣子里，准备送给相熟往来的各府人家去。
    当然，府中上下众人也能分到应节的月饼，一个个揣着四四方方的月饼纸包，满脸笑地往家里赶。
    家里的老人牙口不好，外头买的月饼太硬都咬不动，府里的月饼又软又甜，老人特别爱吃。
    相对于外边那些面疙瘩，陈皮制作的青红丝，府中制作的月饼更受小孩子们的喜欢。咸蛋黄油香满嘴，果酱馅儿香甜可口，还有特制的果仁馅儿，同样备受孩子们的欢迎。
    忙忙碌碌到中秋节这天，一家人也得以放松下来，开始筹备自家晚上的拜月和中秋晚宴。
    学堂里放了假，秋喜和曲瓶儿与谷清芳几个姑娘约了一起去逛街，买回来好几只兔儿爷，还有兔子灯回来。
    兔儿爷给小安哥和巧巧一人一个，兔子灯则高高挂在听风轩的露台上，成为中秋节最独特的装饰。
    中秋节是月圆团圆的节日，同样也是丰收的节日，秋日里，五谷丰登，瓜果飘香，正是最富足最喜庆的时节。
    江家的中秋节家宴并不奢华，却足够丰富。
    既有自家庄子上出产的各色鲜果、菜蔬、鸡鸭鱼虾，又有南方运过来的柑橘、莲子、鸡头米，又有北方送来的牛羊肉、奶制品，还有西域运过来的蜜瓜、西瓜、葡萄美酒。
    男儿不拜月。好在，江家女孩儿更多。
    潆卉带着秋喜、曲瓶儿和巧巧小丫头，高高低低几个人一起，往露台上设了供案，摆了香炉，焚香祭月。
    完了后，就回来和大家一起吃吃喝喝，又想了游戏一家子玩耍取乐。
    一家人守着皓月，说说笑笑直到三更才各自散去。
    中秋节后，隔天，就下起了秋雨。
    秋雨缠绵，淅淅沥沥接连下了三四天，好不容易停了雨，气温却骤然降了下来。
    中秋节的时候，大家坐在水榭露台上还只需要穿件夹袄，顶多加个半臂、坎肩儿就足够了，一场秋雨之后，却纷纷把薄袄子穿上了，更有些早起晚归的、病弱之人，把厚棉袄都拿出来穿上了，街上的行人也一个个缩着身子、抄着手，加快了脚步。
    周氏和宋玥看着簌簌飘落的树叶子，禁不住忧心。
    “陈家大郎要下场，不能穿棉衣，就这样的天气，单衣哪里禁得住……”
    宋玥倒是理解周氏的忧心，立刻道：“咱们庄子上试着纺的羊毛线，也织了些布匹，就是毛糙些不好看，穿着倒是能暖和不少……”
    说到这里，她回头看了一眼低头不语的潆卉，继续道：“我再去府衙里打听一声，看今年能不能允许穿皮毛衣裳，若是能穿皮子，倒是不用过于担心了。”
    为了防止作弊，不管是童子试、乡试还是会试，都不允许穿棉衣、夹衣，单层以上可以多套几件，但终归不如棉衣暖和。
    穿皮毛入场的先例倒是有，但终归是特例。
    今年虽说天气突变、气温骤降，但雨停了，大概率还会有个回升，允不允许穿毛皮衣服入场，还真得很难说。
    宋玥这两年时间，渐渐融入了平京城的社交圈子，不仅仅是夫人太太圈儿，还与府衙混了个脸熟。不仅仅因为她与范大人的渊源，更因为宋玥待人大方爽朗，得了势也仍旧平易近人、和蔼亲切，让府衙中的书办、衙役们对她都颇有几分好感。
    宋玥都没用亲自往府衙里去，打发青平跑了一趟，不消一个时辰，就打听了消息回来。
    因着天气变化气温骤降，府台大人刚刚召集了学政和府学教授等人商议乡试事宜，并已拟定特例准着皮毛、携皮褥子入场。不过，只是最初意见，还要上报王府和都督府获准，方能执行。
    这种小事，王府和协理考务的都督府都不会驳斥，宋玥得了消息自然大喜，连忙打发人给潆卉送信儿。
    没多久，青平带着张顺又从江府出来，骑马一路出城往通州去了。此去，除了给陈家送信以外，还带了一只大包袱，乃是潆卉把她平日用的两块褥子赶着拆了四边和布面，又缝合在一起的。
    这东西平京城人家备的不多，潆卉还是因为北地生活过的习惯，喜欢在榻上铺一块皮褥子，特意做的。
    有了这一块大号的珍珠皮褥子，白日可以铺在坐凳上，也可以充当斗篷裹住身体保暖，晚上就能连铺带盖睡觉，保暖效果也是极好的。
    至于拆了包边和表布，则是为了应对考场的规定，不允许带夹层之物，避免夹带小抄作弊。
    下半晌，府学里正式放出消息来，此科秋闱准许着皮衣皮裘、带皮褥子入场。
    消息一出，平京城里的皮货店登时热闹起来。
    一般殷实人家，即便有皮衣皮裘，也大多没有皮褥子，只能赶着去买几块皮料子回来缝制，或者去店里定制。
    还有许多家境贫寒的读书人，却因为囊中羞涩，却无力购买，只能黯然叹息着，再琢磨多套两件单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