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一章

    谁成想，片刻功夫，大门哐当被人撞开，几个粗使婆子凶神恶煞地冲进来，推开想要拦截的婆子丫头，长驱直入，径直闯进上房正堂里来。
    陈大郎正搂着愫娘在榻上调琵琶，眼见着一群婆子冲将进来，心头一颤，脸色就白了。
    他这时想到的是被江家发现了，这是上门来捉奸了。谁成想，跟在婆子们后边进来的，竟不是江家人，而是他陈大郎的亲娘。
    陈家大娘下手，还是非常干脆利落的。
    刚刚还柔情蜜意，满屋生春的小宅子，片刻间就被清理一空，物件儿和人一个不留，都发卖了，连同陈大郎身边伺候了好几年的小厮也被远远卖了出去。
    陈家大娘这边清理了儿子的外室，接着就备了厚礼上将军府求情，求着原谅儿子这一回。
    将军府当然是不同意。
    陈家大娘倒也不拖沓，爽快麻利地捧上厚礼，别的不说，只两千两银子并一个五百多亩位于平京城东的一座庄子。结亲不成，只求着不要声张，给陈大郎留一个前程。
    然后，两家一起去衙门里消了婚书，从此一别两宽，再无干涉。
    江家是留了一线，没有赶尽杀绝，倒是陈大郎又惊又怒又气又急，又疼惜愫娘，种种之下，回到家就病了。
    这一病，来势汹汹，最严重时竟神昏谵语，识人不清，几近露出下世之兆来。好在，托人请到了安王府的陈御医，施针下药，生生把人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
    尽管，陈大郎侥幸得了一条性命，却错过了进京赶考的时间，错过了一科。
    一眨眼，已经过了十月一开炉节，天也一天比一天寒冷起来。
    后园子的湖水结了冰，孩子们开始盼着冰层加厚、结实了，再修冰道、冰滑梯。
    潆卉的嫁衣已经绣制完成，却被她收起来，压在了箱笼最底下。
    府中上下，没有人敢嚼舌头说陈家，说潆卉姑娘的婚事。但，大多数人都以为，这位生成这般，却也可能没个好归宿，说不定连个正经儿郎都找不到，只能给人做填房、当后娘去了。
    这一番热闹散了场，宋玥收拢心思，这才想起菜园子里试种的几种庄稼，于是让人把晾晒干透的玉米，从房檐屋梁下摘下来，脱粒称重。
    结果出来，亩产量差不多能达到四百五十到五百五十斤。
    青茗道：“园子里种植，水肥及时，产量上可能会高一些。”
    大田种植，即便是水浇地，也没有菜园子这么精细及时，青茗故而有此一说。
    宋玥摆摆手，道：“这个明年试一试就知道了。”
    她不是学习农业的，只隐约记得，禾本科的作物，只要水肥不缺，大田有传花授粉的优势。而种子的饱满程度，又与传花授粉息息相关，有了更好的传花授粉条件，也就有了增产的前提。至于，结果如何，还要通过试种确定。
    不过，这些都可以慢慢来做，眼下的结果，已经让宋玥很满意了。
    哪怕只有四百五十斤的亩产，也比小麦、高粱和谷类高出不少了。要知道这时候的小麦亩产，丰年也不过三百来斤，根本不可能达到四百五十斤。亩产整整多出50%，已经足够充分的理由进行推广种植了。
    红薯和马铃薯在八月末就收了，毛估估亩产都破一千斤了。不过，这种东西，都没怎么引人注意，知道的也不过当成山药、莲藕那类菜蔬上想了，谁也没意识到，这两种是真正可以当粮食，顶饱救命的东西。
    十月十五，下元节。
    谷二太太早早就与宋玥几个约好了，去玄妙观设醮祭祀，排除忧烦，消解劫难。
    因着宋玥身子渐重，行动多有不便，就让潆卉代她前去。
    为此，还特意委托了赵主簿家的黄太太，让她到将军府会合了潆卉，一并过去。
    黄太太还算厚道，与宋玥走得又近，得了信儿一口应下，下元节这天，就早早到了将军府，特意到荣煕堂见了周老太太，又拍着胸脯给老太太保证，必定把潆卉姑娘好好地带出去，再妥妥地送回来。
    潆卉倒是看不出退婚有什么影响，仍旧一派温婉，气色也极好，娇艳如花的脸上并无半点儿晦暗之色。
    宋玥送两人去二门里坐车，黄太太低声感叹：“妹子看着倒是还好。”
    宋玥眉心舒展，同样气定神闲道：“没什么大不了的，那样的真嫁过去，才是入了泥淖，到时候即便再挣出来，也沾一身臭泥，免不了腌臜了。”
    黄太太点头应是，心中感叹，若是放在一般人家，这种情形，大概也就让男方认个错、陪个情，就大被一盖掩过去，婚是不能退的。
    没想到江家能为一个刚认下不到一年的义女做到这份儿上。
    宋夫人这番话乍一听有些不驯，甚至有些不合世俗，但却是真心实意替女儿家着想。
    试想想，若婚事维持，在成婚前都能做赎买女伎、豢养外室的腌臜事来，婚后还能好了去？可想而知，嫁出去的女儿会是什么糟心日子！受气挨磋磨不算，说不定哪一天被人害了去，连性命都白搭进去。
    只是，太多人家为了家族名声，维持一团和气，丝毫不顾及自家女儿的幸福与否。
    相比较而言，江家夫人这种‘母大虫’，不爱那些虚名，只一心护着自家人，哪怕只是个刚认下没多久的义女。
    看着潆卉上车，宋玥走上去一步，低声道：“让青玉跟着恁，有什么事儿她也能护着恁。”
    潆卉扶着车窗笑道：“大嫂放心，只是去玄妙观一趟，不过两三条街，不会生出什么事来的。”
    宋玥点点头，后退一步，又给黄太太打招呼：“有劳恁照看了，等我便宜了，必定摆酒还礼。”
    黄太太爽快道：“成，放心。酒且记着，等恁满月时，一并还了吧。”
    目送着几辆马车陆续驶出二门，又转弯从西侧门里出去，宋玥才由青杏扶着，往正院里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