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天空清透明媚, 蓝天白云惠风和畅, 空气中弥漫着若有似无的花香鸟语, 听之见之令人欣喜。
    可明明这么好的天气, 李枢瑾却是满肚子的郁闷和火气。
    他离开唐府去了平日里常去的酒楼, 没有点其他只叫了三坛白酒。
    薄酒三坛欲解轻愁, 却是酒入愁肠愁更愁。
    李枢瑾抬手饮了一杯酒, 眼前不受控制闪过唐媱以前在他面前甜甜软笑的娇容，明眸善睐，巧笑倩兮, 顾盼生辉。
    一瞬闪过唐媱那晚在他身下潸潸欲泣的娇靥，她香汗淋漓的白嫩肩脊，还有她甜腻撩人的娇喘连连。
    再下一瞬则是前两天唐媱看着他厌烦鄙夷的眼神儿和刚刚说到他要被赐婚时兴奋和满不在乎。
    “啪！”李枢瑾凤眼低垂, 仰头一口饮下杯中酒, 站了起来。
    “世子，你回来了！”王府守门的小厮看见他很是欢喜, 凑到他跟前弯腰恭敬回禀：“宫里来了人请您去一趟。”
    李枢瑾眯了眯眸子, 心头微沉, 这怕不真是唐媱刚说的事情。
    “知道了。”李枢瑾点头轻应, 如玉脸庞板着眉眼像是含着冰霜, 没有一丝一毫圣上召见的欣喜期待。
    他背着手踱着步子进屋，又慢调斯文泡了个热汤去去酒气, 最后才换了身牵牛紫长袍施施然入了宫。
    “小瑾你终于来了。”身着明黄便衣着祥龙锦纹的男子看着李枢瑾含笑相迎。
    他即是大旭的现任皇上，李彦璋, 约莫四五十岁左右, 面容俊朗温润，气质矜贵沉稳。
    李枢瑾恭敬地拱手见礼低声问候：“皇叔，您找我什么事儿？”
    李彦璋亲切地拉着李梳瑾朝前走，两人一起面对面坐下。
    他又为李枢瑾斟满一杯新沏的君山银针，笑着道：“闻道你身上有酒气，来杯茶醒醒酒。”
    李梳瑾接了茶放在面前没有喝，他看着浅笑的皇上英眉紧拧，声音里也带了些沉闷问道：“皇叔，我没醉，您找我什么事儿？”
    “你看你急什么，朕不是想你了嘛。”李彦璋笑呵呵道。
    他见李枢瑾眉目低垂肩膀耷着没什么精神气儿，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问道：“今个儿怎么这么蔫儿？”
    李枢瑾只耷着脑袋垂头把玩着茶盏没有应声。
    李彦璋挑了挑眉，朗声笑道：“别不高兴了，我给你寻摸了一门好亲事。”
    “嗯？”李枢瑾猛抬头，眉眼里寒光乍泄高声问道：“谁？您已经定了？”
    他不等皇上说话又咄咄逼人质问道：“皇叔您以前不是答应过让我自己找妻子，不插手我的婚姻嘛！”
    李彦璋好脾气等他一口气说完才笑了笑，温声道：“没定呢，是答应了让你自己择良妻。”
    看着李枢瑾还有些冷冽的眸子，他将茶盏推了推笑道，语气亲切亲和：“消消气，我没给你定亲，只不过看着还挺合适的，这不来找您商量商量嘛。”
    李枢瑾灌了一口浓茶冷静了些，他怒挑着的眉眼温顺了下来，清了清嗓子抬眼主动问道：“皇叔你说得是不是王丞相的嫡女？”
    “哟！”李彦璋唇角浮起一抹调侃，笑盈盈贴近李枢瑾乐道：“这是你也有意了？”
    “没有。”李枢瑾断然拒绝，神情冷漠。
    “这么绝然呀？”李彦璋惊奇促狭得挑了挑眉。
    他身子向后退了退闻着茶香小口饮了口茶才道：“听说人家可是京城第一美女，痴痴爱慕你，都请了他爹求到我这里来了，真这么拒绝了？”
    李枢瑾莫名其妙看着他，好像他说了什么笑话语气冷漠道：“人家求我就得娶？那京城一半我都娶了！”
    “何况我和她又不熟。”他漫不经心把玩着空茶盏翻了一个白眼又补了一句。
    “啧啧啧~”李彦璋啧啧嘴，桃花眼里流光流转能看出些少年时的风流俊逸，他摇了摇头道：“没想到瑾小子你比我还风流绝情呀。”
    “谁风流了！”李枢瑾抬眼瞪他。
    李彦璋哈哈大笑道：“哈哈~像你刚才说的，我可是听说了半个京城的少女春闺梦着你呢。”
    “肤浅。”李枢瑾研究着桌上清透月白色的瓷器，声音冷漠又寡淡，好像这些完全都入不了他的眼儿，一丁点儿提不起他的兴致。
    “好吧，那我就给你拒了。”李彦璋看他实在没一点儿的兴致，耸了耸肩道：“左右你的婚事答应了你要自己做主，我皇叔你爷爷都不着急我着什么急。”
    他说罢又补了一句：“那以后有人再拿这事儿求我，我一水儿都给你拒绝了。”
    “好。”李枢瑾点头应声，点了一半踌躇道：“别——”
    “嗯？”李彦璋眸光一亮饶有兴致看着他期待他的解释，这是有情况了？
    李枢瑾目光没有离开眼前光泽柔和、釉质温润的茶盏，半响轻声回道：“如果……唐家来求您，您就直接同意了。”
    “唐家？”李彦璋耐心得等他说完，咬字在舌尖沉思，他不记得当朝哪位大臣姓唐呢。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恍然大悟道：“是大旭商之首唐家？”
    李枢瑾终于抬头，注视着他眉目清淡轻声答道：“嗯。”
    “吆喝~”李彦璋笑了，他一拍桌子朗声道：“行呀瑾儿，这是有看上了？那还等什么，皇叔这就给你下旨赐婚！”
    “不。”李枢瑾脑中闪过唐媱厌烦嫌恶的眉眼神情有些寞落，轻声喃道：“再看看吧。”
    李彦璋瞅着他又有些紧拧的眉梢摊摊手：“听你的。”
    他饮了一口清茶又过来人的口吻嘱托道：“不过可皇叔提醒你，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自己不积极以后可别找我哭。”
    “不会的。”李枢瑾为自己也斟了一杯茶，仰头灌下，起身对李彦璋行礼道：“皇叔我先回去了。”
    “好。”李彦璋点头，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瑾儿要不要入朝为官或者军营里挂个职。”
    李枢瑾看了他一眼儿淡淡道：“我娘不发疯我就愿意去。”
    “是朕对不起皇嫂……”李彦璋听了这话垂下了眼帘，眸子里漫过浓浓轻愁。
    李枢瑾摆了摆手轻声道：“做个纨绔子挺好，每天喝茶听曲，好不乐哉。”
    李枢瑾的母亲在他爹他大哥二哥战死沙场后就皈依青灯古佛，不问王府事事，性子也变得偏执淡漠。
    她对与李枢瑾的唯一要求就是他不当官不入军营，作个纨绔子弟。
    李枢瑾摇头把杂思去掉再次行礼：“皇叔我先回去了。”
    李彦璋抬头轻叹了声，应道：“行。皇叔皇婶身子骨还硬朗不，帮我给他们问好。”
    李枢瑾点头答道：“一切都好，我会和爷爷奶奶说的。”
    等李枢瑾走后，李彦璋唤来了大内总管，对他轻声交代几句。
    这边王婉从唐媱那儿回家之后精神一直有些亢奋，她拉着丫鬟大张旗鼓去府里的库房选锦缎，似是想到了以后与李枢瑾郎情妾意她为他缝制新衣的场景。
    选了十几个缎料回道闺房她又静不下心来做女红，拉着丫鬟患得患失道：“小芝呀，你说世子会不会拒绝呀？”
    丫鬟拉着她的手柔声安慰她：“小姐您就放心吧。您可是京城第一美女，丞相府嫡女，姿色才名家世一等一的好，进宫作个贵妃都不为过。”
    “去~”王婉羞红着脸推她轻嗤道：“我可不要做什么贵妃。”
    “是是是~我们不做贵妃我们做世子妃。”丫鬟捂着嘴痴痴地笑，又轻声宽慰她：“李世子给您送过伞，赠过糕点，一看就是对您有意。”
    “嗯。”王婉低垂下头，脸颊泛起团团红晕儿，眼眸里也羞臊得湿漉漉的。
    “小姐！”一个小丫鬟跑进来小声道：“前院来了宫里的人，应该是来传旨的。”
    “真的！”王婉眼睛一亮，拔腿就跑，跑到正厅门后理了理自己的鬓发和裙角悄悄趴在屏风后偷听。
    “丞相爷，皇上口谕：年轻人要多相处，感情需要自己磨，我们大人呀还是别掺和太多。”一位大太监笑盈盈看着王丞相训练有素传完了话。
    王丞相嘴角笑容僵了一瞬，他唇角很快浮起笑容对着大太监拱手应道：“是是是，圣上说得有理。多谢公公跑一趟，走我送公公出门。”
    厅堂的脚步声渐悄，王婉扶着屏风一下子瘫坐了下去，泪珠儿哗哗得落。
    王丞相送完宫里的人回来见着自家宝贝女儿委顿在地上，妆容不整，没有一点儿大家闺秀的样子，脸一下子就黑了。
    他点了两个丫鬟冷声道：“还不把小姐扶起来。”
    两个小丫鬟赶忙上前扶起了王婉，又扶着她坐在了椅子上。
    王丞相看着她不断抽搐的肩头冷声道：“又不是没机会了，哭什么哭。”
    “嗯？”唐媱泪眼模糊看了看王丞相，抽噎得问道：“爹爹你快说。”
    王丞相眸色沉沉朗声道：“圣上只是不赐婚而已，不是说让你们多接触吗，你就约着李枢瑾出来，一二而去有了感情，李枢瑾三书六礼十里红妆娶你你岂不是更好。”
    “可……”王婉眨了眨眼睛，有些委屈道：“李世子人前冷漠矜贵，我与他本无交情，恐约不出他。”
    王丞相瞬间有些恨铁不成钢，他黑着脸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昨天不是说他在意那个唐媱，女子里李枢瑾也就对她态度亲和，你不会拉着唐媱一起呀。”
    王婉眉睫轻闪，有些迟疑：“爹爹，万一李世子和唐媱……。”
    “哼。”王丞相冷嗤：“我的女儿我有的是信心。”
    “谢谢爹爹。”王婉起身抱着王丞相的胳膊嗲着声音撒娇。
    唐媱这边根本不知道有人打她的主意，她自昨天李枢瑾走了后就心情甚好，人等喜事精神爽，今天一早她也早早起了床。
    这会儿她正在院中荡秋千，丁香小步走到她跟前禀告：“小姐，前院说王婉姑娘来找您。”
    “王婉？”唐媱眸子一亮，笑容粲然，她想一定是来给她报好消息的，她笑眯眯对着丁香道：“请。”
    百合扶着她从秋千上下来，又替她换了一身蛱蝶素馨花石榴裙，快手快脚绾了一个相称的发髻。
    唐媱收拾妥当出去，王婉已经在会客厅饮茶，她莲步轻移调笑道：“王姐姐，今个儿是来告诉我好消息的？”
    谁知这话音儿刚落，王婉瞬间眼泪汪汪，她看着唐媱抽泣道：“唐姑娘今个儿想让你帮帮我呢。”
    “哦？”唐媱看她眼泪汪汪有些蒙了，她坐在王婉旁边侧耳倾听。
    王婉摸了摸眼泪道：“圣上想让我给世子爷相处相处再赐婚，可是我和世子爷不熟，唐姑娘能不能帮我邀请下世子爷？”
    “呵。”唐媱乐了，唇角挑出一抹轻笑，眼眸里却没有一丝笑意，王婉这是把她当什么了？
    她端起案几上的茶盏慢悠悠饮了一口，不做声。
    王婉心中惴惴不安看着她，见她没有应声又想起来之前父亲的交代，她咬牙放低声音又道：“唐姑娘您人最心善，李世子性格矜贵冷漠我也是求助无门。”
    她看着唐媱道：“难道唐姑娘其实您也喜欢着李世子？”
    唐媱慢斤四两放下杯盏，她轻笑：“王姑娘您也不用激我，我不喜欢李世子可也不想与他多做接触。”
    王婉踌躇道：“那您以前……”
    唐媱看着她笑了，眉眼弯弯，嘴角噙着一抹笑意道：“如果我一直像以前一样，那向圣上求赐婚圣旨的就不是王姑娘而是唐姑娘了。”
    “咯噔！”王婉心中跳了一下，她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却还是按照父亲的交代将手里的信笺拿出来。
    她将信笺递给唐媱轻声道：“这是江南新来的戏班，家父请进了府，明天还请唐姑娘赏光。”
    “哦？”唐媱接过信笺有了几分兴趣，这正是前两天她没有听完的那个戏班，她回来也让唐父帮忙去请，可惜花钱也没请到。
    拿人手软，唐媱态度软了几分道：“谢谢王姑娘，我会到的。”
    翌日一早唐媱乘着家中的软轿到了王丞相府，此时王丞相家的后花园人来人往，都是京城里的贵女公子。
    王婉也是有才，她回去后让王丞相和王夫人出面办了一个赏花宴，请了上层各家各户未婚的姑娘公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个相亲宴。
    对于别人的打算唐媱不知，她今天是真的来听曲儿的，就是不知道王婉有没有逞心如意请到李枢瑾。
    唐媱坐在后花园戏台下没多久台上就开唱了，咿咿呀呀吴侬软语恰是唐媱最喜欢的调子，唐媱半眯着眼睛打着拍子惬意地听曲儿。
    “唐姑娘。”耳边传来一声温润的问候。
    唐媱睁开眼睛见是谢筠，她笑道眨了眨眼睛：“谢公子也来了，怎么没有赏花？”
    赏花的意义不言而明，所以唐媱的笑容娇悄还带着些熟人的调侃。
    谢筠抿了抿唇，背在身后的指尖轻颤，他深呼一口气觉得不能再浪费一次机会。
    他双手从背后移至胸前，鼓起勇气道：“给你。”
    “嗯？”唐媱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一捧粉白色婀娜的玉楼点翠愣了愣神儿，一对汪着清泉的杏眸清澈无辜得看着谢筠：“这是？”
    谢筠捧着牡丹的指尖紧了紧，他眼睛注视着唐媱轻声道：“上巳节那天想送你的花，现在芍药败了，我选了你喜欢的玉楼点翠。”
    唐媱抬眼去看谢筠的眼睛，他的目光深邃专情，眸光里只有一个她。
    唐媱眸光不自觉轻颤，不自在转开了眼，却正好看到李枢瑾站在假山旁定定得看着这里，眸子锁住她一瞬不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