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送你回家属院？”
    “嗯，我先眯一会，快到了叫我。”林沐冉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轻轻的闭上了眼。
    顾柏笙关掉了音乐，将暖风口对向林沐冉，车速平稳。
    时不时的看向后座的人，习惯性地皱着眉头，习惯性地咬住下唇，顾柏笙可以听到浅浅的呼吸声。
    看来，是真的累了......
    林沐冉又做了熟悉的噩梦。
    梦里，她还是躲在那个角落里，眼睁睁地看着五个身影围着他拳打脚踢着。
    林沐冉害怕的闭起了眼睛，死死的捂住耳朵，不敢再听他的惨叫声。
    突然，“砰————”的一声划破了天际。
    好像有什么东西倒了下来。
    林沐冉试着睁开了左眼，视线有些模糊。
    揉了揉眼睛，是他倒在了地上。
    头，慢慢的，慢慢的......朝林沐冉转了过来。
    眉心洞孔，鲜血不断涌出，染红了男人的眼睛。
    他的眼睛，在看她。
    ............
    “冉冉？冉冉？”顾柏笙不停的摇晃着林沐冉。
    林沐冉猛的睁开了眼睛，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冉冉！你是做噩梦了吗？都出汗了！”顾柏笙伸手探向沐冉的额头。
    “没事。”林沐冉本能反应般避开了顾柏笙的手。
    顾柏笙的手落了空。
    顿了一下，对林沐冉说道：“到家了，我们下车吧。”
    ——
    林东升纵横政坛二十余年，行事作风一向清廉。
    至今，仍然住着十几年前妻子单位分配的教师家属院。
    林家住的这栋只有六层，楼梯还是过去那种旋转老式楼梯。
    停在601的门前，林沐冉插入了钥匙。
    “妈，我回来了。”
    没人回应。
    林沐冉脱下了外套，蹑手蹑脚的走进了厨房。
    沐老师正戴着耳机做饭。
    “做什么好吃的呢？”林沐冉轻轻的取下了沐蓉的耳机。
    瞧见是女儿回来了，沐蓉顿时眉开眼笑。
    “冉冉回来了啊！”
    “柏笙送我回来的。”林沐冉指了指顾柏笙。
    顾柏笙对着沐蓉笑道：“沐老师。”
    一见顾柏笙也来了，沐蓉瞬间敛去了笑意。
    扬了扬下巴，语气疏离道：“顾秘书也来了，先去客厅坐坐吧。”
    跟了林东升多年，顾柏笙早已习惯了沐蓉的态度，丝毫没有因为沐蓉的不善而难看，反而是自如的离开。
    “妈，干嘛老是针对柏笙呢？”林沐冉小声嘟囔道。
    “你妈我就见不得这些个阴奉阳违的小人！”
    第一眼见到顾柏笙，沐蓉就不喜欢他。
    “妈......”沐蓉对顾柏笙的偏见，林沐冉表示不认同：“柏笙不是那样的人。”
    沐蓉冷笑了一下。
    脸上写满了欲望的人，又能好到哪里去？
    知道女儿不喜欢听这些，沐蓉将女儿推了出去。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你先去换身衣服，妈做的酱排骨马上就好了。”
    “......好吧。”
    一时半会，林沐冉也没法儿轻易改变沐蓉的看法。
    回房间换了身居家服，躺在床上发呆。
    “我可以进来吗？”顾柏笙敲门问道。
    “进来吧。”林沐冉坐了起来。
    “一个人在客厅挺无聊的，进来找你说说话。”
    顾柏笙走到钢琴前，打开了琴盖。
    “刚刚...别介意。”
    对于沐蓉的不友好，林沐冉替她向顾柏笙道歉。
    顾柏笙弹了弹琴键，答非所问道：“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就坐在这里弹着琴。”
    那是十年前的盛夏，抱着最后的希望，顾柏笙求上了林家的门，求林市长能帮他找份工作。
    八月份正是最闷热的时候，头顶的风扇也挡不住顾柏笙的汗流浃背。
    顾柏笙坐在林家的红木沙发上，局促不安。
    林东升进屋和妻子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顾柏笙很清楚，他的未来全在他们的一念之间。
    突然，右侧的房间传出了一阵钢琴声，那段琴声似是有魔力，阵阵蛊惑着他。
    顾柏笙鬼使神差的走到门口，偷偷的推开了一个门缝。
    钢琴前坐着一个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少女，一脸严肃的盯着琴谱，双手却在琴键上舞蹈。
    那是十七岁的林沐冉。
    是二十二岁的顾柏笙不敢染指的林沐冉。
    ...........
    “太久远了，我都忘了。”
    林沐冉走了过来，试着弹了一小段。
    顾柏笙笑笑不语。
    “试试？”林沐冉给顾柏笙腾出了位置。
    “算了，就我那两下子弹出来怕你笑话。”顾柏笙不好意思弹。
    “怎么会！”林沐冉将顾柏笙拉过来，二人并肩坐下。
    突如其来的靠近，那不该有的念头又在蠢蠢欲动。
    “我先来，你慢慢跟上。”林沐冉的手指在琴键上不停的跳动。
    顾柏笙平复了心头的悸动，跟着她的节奏，逐渐进入佳境。
    “你弹得不挺好的吗！”琴声悠扬且婉转，顾柏笙和林沐冉相视一笑。
    “你们在房里干什么呢！”沐蓉突然推开房门，高声喝道。
    顾柏笙如梦初醒，立即站了起来。
    “妈，我们在弹琴而已。”林沐冉无奈地解释道。
    沐蓉一把将林沐冉护到身边，警惕的看着顾柏笙，对林沐冉说道：“给你爸爸打个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林沐冉抱歉的看了顾柏笙一眼，希望他不要和沐蓉生气。
    房间里，只剩下沐蓉和顾柏笙。
    顾柏笙的神情已与往常无异，试着解释道：“沐老师，对不起，我不是......”
    “顾秘书！”沐蓉打断了顾柏笙。
    “你是个聪明人，有些话不用我多说，想必你也明白。”
    “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顾柏笙笑容未散。
    沐蓉冷笑，像顾柏笙这样的人，她见的多了。
    靠着溜须拍马，阿谀奉承的小伎俩走到人前，如果只是在老林跟前耍耍聪明，倒也无妨，可要是起了不该有的念头，那沐蓉绝不会坐视不管。
    “你能有今天全靠我们家老林，你得到的够多了，也该知足了。”
    “人要有自知之明和感恩之心。”
    话已支此，沐蓉让顾柏笙好好琢磨琢磨，便不理会他了。
    顾柏笙的面上依旧挂着熟悉的笑容，只是，额间青筋突起。
    “沐老师，冉冉，我先回去了。”顾柏笙识趣的告了辞。
    “不一起吃饭吗？”林沐冉留他。
    “工作上还有点事，我就先走了，沐老师，我走了。”
    沐蓉装作没听见。
    林沐冉为难的对顾柏笙说了声“抱歉”。
    顾柏笙摇了摇头，他并不在意。
    于是，二人便挥手再见了。
    走出了楼道，顾柏笙回头望向林家的窗户。
    同样的位置，十年前的顾柏笙觉得林家的房子，高不可攀。
    现在再看。
    高吗？
    好像也不过尔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