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

    几个手下这才慌忙抬起中了枪伤的库克，一路逃走。
    “你的怒火就由我来承担责任，这次原本也是我引起的，和其他人无关。”
    布鲁克抬起头，一脸坚毅。
    “古惑仔不用脑，就一辈子都只是古惑仔……”
    马修摇摇头。
    布鲁克不解：“古惑仔是什么？我们并没有加入过这种组织。”
    “古惑仔就是指你们这种喜欢用暴力达成目的的混混，是一个说法。”
    马修打了个哈欠：“让我猜一猜，你一定很讲义气，然后喜欢和你的兄弟们一起找人干架，裸露上身和纹身是为了让人怕你，但遇到完全不怕你的，你也没辙，是不是？”
    布鲁克一阵语塞：“我们不会欺负弱小……只是……”
    “只是看到我和我的管家，穿得整整齐齐，看起来又像是过得还不错，心里不免对自己的际遇非常仇恨，于是将这种不爽发泄在我们两个孤立无援的外人身上，对吗？”
    马修看着对方脸色不断发白，继续说着：“然后呢，被巫术火铳打了一枪后脑子清醒了，想要认输求饶，但这样不符合你在兄弟们面前的大哥风格，所以你把他们支开，方便向我求饶，对不对？”
    布鲁克张了张嘴：“你……你到底是谁？”
    地精管家心中佩服，不愧是大人。
    不仅要力量上压制对方，还要从心理和智慧上摧毁对方，彻底将敌人抵抗的意志碾碎，这就是古代魔王的风格吧……
    “马修·俾斯麦，俾斯麦庄园的主人。”
    马修今天心情不错，不介意给对方指出一条路：“布鲁克，做事多用用脑子。遇到贵族也好，富人也好，收起你那短视又情绪化的仇恨，从对方寻找能够给自己创造价值的机会，眼光长远一点。”
    “不学会这一点，你永远只能是一个古惑仔，和你所谓的兄弟一起打架，然后打死别人，或者被人打死。你的命运就是这样。”
    布鲁克捏紧拳头，梗着脖子：“你们这些生来就家境优渥的人怎么明白普通人的辛苦！我们缺乏的只是机会！机会全被你们抢走了！”
    马修冷冷看着他：“那你就继续愤怒地自怨自艾下去吧，下次，你如果再敢挡在我路上，爆开的就是你的脑袋。”
    布鲁克脸憋得通红，他想要放狠话，但他知道这只会自讨苦吃，他想要求饶，但对方完全洞悉预判了自己所想，这样只会显得自己愚蠢而卑微。
    到底是怎么了？
    这个贵族少爷为什么会让自己这么难受，哪怕以前被人打个半死，丢在牢里，被酷刑，被出卖，都没有这么难受过。
    就仿佛，自己只是一只奋力在草堆里爬行的蚂蚁，被路过的巨人瞥了一眼，自己就毫无秘密可言。
    “马修，马修，你没事吧？”
    远处一个肥胖的身影一路吃力地跑来，人还没到，宏亮的声音已经响起：“布鲁克，我警告过你不要闹事，看来你脑子还是不清楚。里弗斯，把这家伙给我抓起来！”
    布鲁克低头站在原地，仿佛呆滞了一样。
    马修制止了里弗斯动手的行为：“没事，卢卡斯大叔，我只是和他聊了聊，火铳走火而已，不用担心，我没事。”
    来人正是候补副队长卢卡斯。
    “还不快走！你们该去矿区了！不要赖在小镇上，做你的活儿去！珍惜国王的恩赐！”
    卢卡斯骂了一句。
    布鲁克这才低头离开，一路上都在喃喃自语，但没人听得懂。里弗斯一直监督着他离开。
    这一天，布鲁克一夜没睡，他第一次开始进行了漫长深入地思考：
    为什么自己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因为自己出生在贫民窟，只会打架和斗狠？不，也有其他孩子成为猎人和渔民，甚至还有成为低级官吏的。
    为什么会坐牢？
    因为打架伤了人，又被自己信任的兄弟出卖。那为什么有的人一直打架却没有坐牢？
    那些声名赫赫的黑道人物，为什么不用坐牢？
    为什么他会来这里挖矿？
    因为国王恩赐特赦？不，是因为冰原镇被活尸杀死了很多人，他们这些犯人被特赦来当矿工。
    他挥舞镐子时思考，他喝水啃黑麦饼时思考，他上厕所拉屎时也在思考，他整个人仿佛魔障了一样，嘴里念着“古惑仔不用脑，就一辈子都只是古惑仔……”。
    兄弟们喊喝酒不去，打架也不去，他就是想，想着自己这一年年发生的事，是怎么变成这个模样的，想到底有没有办法摆脱这个漩涡。
    布鲁克整个人变得沉默安静下来，周围的兄弟们觉得他越来越陌生，也都纷纷远离了他……
    高兴的是卢卡斯，少了一个棘手刺头，对他来讲无疑是重大利好。
    第71章 契约
    “移民？你是说这些青壮年，都是从王国各个监狱特赦的轻犯？”
    “是啊，总计三百多号人，原本还要把他们训练之后再送来的，但现在冰原镇人口太少，矿工根本不够，埃里克城这回就直接把人丢过来了。”
    卢卡斯一脸郁闷：“都是些各地被关在牢里的混混，在小镇上容易搞出乱子来，更麻烦的是士兵还是没有派来，说是人手紧缺，让我先将就用着这些人。”
    马修稍微一想就听出了话里的隐含意思：“你是说，国王早就想好，用犯人来填补边境上劳动力？”
    “特赦一般都是这样的形式。”卢卡斯不敢议论国王，只是含糊说：“当然我是拥护国王陛下的英明决断的，只是时间太紧，这些崽子们又没被训练过，在这边闹事也是没法避免的，我正头疼。”
    马修将手抬起，地精管家立即从手提箱里翻出一个盒子放在他手上。
    “我到镇上就听说，卢卡斯大叔你被正式任命为队长了，恭喜恭喜，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卢卡斯嘿嘿一笑，接过盒子掂量了一下，对三枚金币的重量十分满意：“大家都是那么熟了，还这么客气。”
    “马修，你身后这位是……”
    卢卡斯早就注意到身着黑礼服，戴了一副奇怪黑水晶眼镜的地精，不过刚才担心布鲁克伤到马修，没来得及问。
    “这位是我雇佣的管家，是一位地精学者，名叫乌鸦。”
    马修稍微介绍一下。
    “地精管家。”卢卡斯揉了揉鼻子：“听说地精都是商人和工程师，没想到还有管家。”
    乌鸦微微颔首，纠正：“能给大人担任管家，是我的荣幸。”
    卢卡斯咧嘴：“可真会说话，看来是一个不错的助手。”
    这位挺着肚子的队长突然想到：“管家……马修，你难道真的要到法兰伦庄园去住？”
    “当然，今天来就是办理手续。”马修说：“我记得需要卢卡斯大叔你和镇长的签字，才能转让契约？”
    “流程是这样没错，贵族具有购买权……马修，那可是一座不祥之宅，根本没有办法住人，光是在外面就会让人皮肤烂掉，头发脱落，牙齿出血，很快就会死，没法医治。”
    卢卡斯坚持不懈地在劝告：“不能光是看着它价格便宜，那里一百年来没有人购买入住是有原因的。”
    “卢卡斯大叔，请放心，庄园里我已经清理干净了。大体上是里面有一些非常剧烈的毒物，它们的存在让庄园宅子附近全部都是毒素，靠近就会中毒，由于这种毒素剧烈而且难以治疗，所以才会造成很多人身体溃烂死亡。”
    “……是这样的吗？真的？”
    卢卡斯还是将信将疑。
    “当然，卢卡斯大叔，你看我像是喜欢给自己惹麻烦的人吗？”
    卢卡斯心里嘀咕。
    你小子看起来老实，惹的麻烦可不算少。
    真要说起来，冰原镇的事故就是从马修在冰原上拿回埃尔东·麦基的铁铭开启的，格雷戈里为了隐瞒二十年前的秘法会事故，不得不去掐断线索，将知情人灭口。
    “签字肯定是没问题，但是……马修，有一件事我一定要提醒你。”
    卢卡斯低声说：“这些年来不是没人打过法兰伦庄园那片地的主意，毕竟100多亩土地，哪怕不用那幢宅子，一枚金币的价格也非常便宜。不过一旦买下庄园，那么就是独立纳税了，不再按照小镇的人口方式计税……”
    卡尔马王国的税务并不算沉重，但考虑到人均收入实在很低，粮食价格远高于其他四大王国，一来一去，交税依旧是每个卡尔马人较为辛苦的负担。
    通常来说，卡尔马王国分成两类纳税。
    一类是以镇、城、行省三级王国直属聚居地为基础的王国统一税，又叫王国税，按照人头缴纳，里面有很多细化，不同职业各有差异，此处不表。
    二类是沿用以往王国开疆拓土时期的采邑制度，以贵族领地方式纳税，俗称领地税。拥有领地的贵族需要按照领地的规模纳税，庄园也属于其中形式之一。
    领地税是不论地域，整个王国统一以土地面积纳税，这就造成拥有优良耕地的贵族就手握摇钱树，但掌握贫瘠土地的贵族就是一项巨大消耗。
    卡尔马王国天生适宜种植的土地很少，贵族们的财富在潜移默化变成税回流，所以很多卡尔马贵族甚至主动放弃领地，减少这种持续性支出消耗。
    “如果法兰伦庄园被人购买后就独立于冰原镇了，庄园境内都是独立的领地，交税就需要参照领地税。”
    卢卡斯一脸严肃：“按照王国领地税标准，一亩地每年应缴一枚金币，法兰伦庄园本身100亩地，也就是每年需要纳税100枚金币，不管收成如何，也不管收入与否，每年都要支出100枚金币！”
    马修瞥了一眼旁边的地精管家，乌鸦不敢和他对视，装作看别处风景。
    难怪乌鸦逃税了一百年，这税对无法直接创造价值的土地来说的确高得要命。
    “卢卡斯大叔，如果不能足额纳税的话，领地就会被国王收回，对吧？”
    “对，就和当年的法兰伦男爵的情况一样。”卢卡斯以过来人的口气说：“便宜是表面的，其实税还是很高……所以才一百年都卖不出去。”
    “没事，我买了。”
    “马修！你怎么还不明白……”
    卢卡斯最终只是摆摆手：“算了，年轻人的想法，我搞不懂，你就当拿了一枚金币去胡闹吧，折腾一年，凑不够100枚金币，明年我再来回收。”
    “那就谢谢了。”
    接下来是去镇长官邸签订新的契约，镇长拉格纳很爽快地签了。
    “马修，我知道你要那地方干什么。”连鬓胡子的镇长一脸我懂：“那地方的毒药对你很有价值对不对？你要在那捣鼓什么药剂，一枚金币比起珍贵毒药来说，还是值得的。”
    卢卡斯给他逗笑了：“镇长，那是毒药，不是治疗的伤药。”
    “我听潘妮说过，用毒的人必须会懂药剂学，同样，用毒用得好，也能成为救人的伤药。”拉格纳将自己的大名签在新起草的契约书上。
    卢卡斯带马修出门时突然说：“拉穆尔说，如果你回来了去找他一趟，他就在红鼻子酒馆。”
    马修让乌鸦回去收拾屋子里的那三百枚祖传种子和各种药瓶，自己先去了对面的酒馆。
    第72章 一杯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