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节

    原本这一手是萨克森人玩过的，维克多炮轰布尔塞港，给阿尔布雷希特公爵往前推进战线的机会，转眼之间就被绯蝗学了去，反手就是一个教学局。
    与此同时，巴斯和卡尔马人终于展现出各自擅长。
    ——巴斯的两支舰队分别抵达萨克森北线与阿基坦南线，将大量伤员和平民转移到安全地带，同时主战舰快速驰援，炮轰都灵南北的海岸线，击杀大量育蝗，逼迫兵蝗不得不收缩力量稳固后方。
    ——卡尔马的王属精锐“坎比翁佣兵团”化整为零，对都灵境内的麦田农场、果园、伐木场进行了大规模的点火毁坏，对畜牧场和水源进行投毒，凿沉渔船，焚烧码头，从根源上削弱绯蝗一族食物储备。
    巴斯人和卡尔马人的突然入场，打了绯蝗一个猝不及防，战争一时间四处爆发，都灵、阿基坦、萨克森都陷入了战火。
    偷袭与反偷袭，屠杀与毁灭，人类与绯蝗一族战争日益陷入白热化。
    两天后，绯蝗一族没有再往前挺近，只是扫荡它们占有的新地界，领地之内的人类都被它们圈养了起来，全部变成了农夫和渔民，如果不能每天收获足额的食物，就会被杀掉，用人类的尸体冲抵缺乏的粮食。
    冥蝗终于失去了耐心。
    极端压迫下，萨克森和阿基坦被占领地区几乎变成了荒地，各种能吃的东西，不论是小麦还是水果，牛羊还是老鼠、昆虫，都被沦陷区的人们挖了出来，就为了维持一点点可怜的生机。城市和村落正在迅速崩塌，人类也渐渐沦为只顾求生的野兽，互相争夺食物，与凶猛的动物搏斗，偷偷潜入的侦察兵将沿途目击的一幕幕记录下来。
    这一消息增添了安全区人们的恐惧。
    大量靠近战区的人被陆续转移，同时赶赴巴斯和卡尔马的移民变得越来越多，由于船只紧缺，阿基坦和萨克森都封锁了港口和码头，民用船只一概被征用。
    恐慌彻底笼罩着四大王国，局势变得紧张敏感无比，物价上升，粮食紧缺，变成了四大王国都得面临的难题。
    与此同时，魔灵议会的议长贝尔·雷耶斯，再次来到俾斯麦庄园。
    和他那辆古怪驼鹿马车一同抵达的，还有十辆装满货物的马车，一个个木箱里装着总价值10万金币的稀有资源。
    第431章 虚构掌控世界
    贝尔这回穿着一件黑熊皮大衣，头戴一顶白色礼帽，腰带上镶满了红宝石与绿宝石，斜挎着一把象牙刀鞘的短刀，下面是白色紧身裤和短靴，将他隆起的肚子和壮硕的大腿勒得紧紧的。
    他用手捋了捋上嘴唇上方的两撇胡须，好奇地看着从面前驶过的1号线公交车：“这辆大型魔能车是用来运货的吗？怎么上面还有人乘坐？”
    马修稍微解释了一下公共交通的概念。
    “真好啊，真好啊，如果每一座城市都有这样便利的公共魔能车，大街上就没有马车来来去去，也就没有马粪牛粪的臭味了。”
    贝尔一脸羡慕：“还是老弟你的领地经营有方，有的地方富得流油，但又怎么样呢？看起来就是一个乡下小庄园，到处抠抠搜搜，根本不懂享受的美妙。”
    “老哥，进去说吧，外面有点冷。”
    “我一路都是坐着马车，还是走一走，坐太久，屁股都疼。”
    于是两人肩并肩走在庄园的人行道上，后面的索伊寸步不离，随时注意前方两位大人物的要求。
    贝尔提议：“先带我去那个红十字研究会的大楼看一看，能捣鼓出脑蝗疫苗的地方，实在让我好奇。”
    由于红十字大楼距主宅距离颇远，最终两人还是坐入魔能车，索伊在前面驾驶，两人在后方聊天谈事。
    “一路上我都听到了，‘弗朗茨1号’引起了很大反响，虽然我也耳闻绯蝗一族里有某些特殊能力，但具体没有见过，也不好下结论。对大多平民而言，脑蝗这种东西还是太过于遥远，他们要理解其中的危害和切身关联并不容易。”
    贝尔笑呵呵说：“不过《魔术》和《奥秘》做了报道和论文阐述，有巫师和炼金术师背书和站台，整个事件的影响力就已经截然不同。老弟你这一手真是妙啊。”
    马修腼腆说：“都是偶然，偶然。”
    “之前庄园的一些做法，我看在眼里，有些话没有说出口。很多事庄园都做得很好，不仅有利于五大王国的普通人，也对魔灵们有着积极的意义，不过老弟你以前犯了个错误……就是只会干，不会说。”
    贝尔摇头：“其实呢，这样是非常吃亏的。我看得出，马修老弟你是想要真正做实事的，不论是培育魔术麦种，还是制造各种魔术装置，目的都是为了改变卡尔马贫穷的现状，可是你做了那么多，并没有得到宣传，大多人眼里，俾斯麦庄园依旧是北方遥远的一个地方，是魔灵的领地。”
    “罗斯特大陆的信息舆论被掌握在四群人手里，一是贵族，二是巫师，三是炼金术师，四是商人。任何信息想要能够广泛地扩大，迅速传递到四面八方，都绕不开这四群人。”
    贝尔左手弹起肥硕的食指：“贵族嘛，老牌豪强了，从古德涅维帝国时代起，贵族们就无处不在，不论皇帝和国王是谁，统治国家的具体事务都得由各个贵族执行，所以他们是实际上的权力者，平民会怕国王吗？不会，因为平民几乎很难见到国王。以前有个笑话，叫做国王不入屋，说是没有经过平民的许可，国王也没有权利破门而入。”
    “实际上嘛。”贝尔嘿嘿笑着：“这当然是宫廷笑话，因为国王面见平民大多是为了表现自己的伟大和无私，必须毫无瑕疵，但国王的意志，却是通过贵族执行的。”
    “贵族做事就不那么讲究体面了，所以贵族是最难缠的，他们构成了一个互相帮助的巨大权力网，垄断了国王和平民的联络方式。国王和平民想要互相了解和认知，就得通过贵族，所以平民眼中的不是国王，而是贵族虚构的国王，国王看到的平民也不是平民，是贵族虚构的平民。”
    “贵族掌握了虚构的力量，他们会扭曲每一个人的认知，这种权力不同于王权，但潜移默化，日复一日灌输感染，很多国王一辈子都沉溺在虚构的王国世界里，沦为贵族们操控的玩偶。”
    马修心里暗忖，罗斯特大陆的贵族，也的确算是地方豪强、官僚以及舆论工具掌控者的混合体。
    “长久以来，真实的定义掌控在贵族手里，直到巫师的出现。”
    贝尔接着抬起中指：“巫师是神殿神官的世俗化，本身既是学者，也是超凡力量的拥有者，他们的出现，以原本属于神明的四元素力量打破了贵族的垄断。贵族们不得不妥协，因为巫师不受世俗约束，他们过去的玩法控制不了这群与神殿对抗的巫师。”
    “巫师们很聪明，他们知道，争夺这个世界的解释权如此重要，所以真理之眼成立之后，就开始通过各种手段扩大影响力，增加大家对于巫师的认同感，将巫师这一群体打造成‘高贵、正直、诚实’的典范，人类的良心与捍卫者。《魔术》是他们巩固自己群体权威的一个手段，他们定义了巫术，巫术变成了有主之物，没有真理之眼认定的都是邪术。是不是有那味儿了？”
    “看，老弟，他们的玩法就比贵族们更高级体面了一些，对不对？”
    这位看起来大腹便便的男人手指轻轻抖动，仿佛在弹奏着看不见的乐器。
    “可惜，巫师们也有自己的弱点，他们需要大量资源，而且巫师大多都是贵族出生，哪怕是巫师，只要不是神官一样抛弃自己‘人’的本性，那就始终无法摆脱自己的血脉关联。所以嘛，如今巫师们已经被贵族同化，不过是贵族换了一身皮。”
    他举起右手，比出拇指：“炼金术师作为新兴群体，是另一个方向，他们走的是平民路线，以我个人的观点来说，这代表了未来。”
    “秘银工坊也有一定程度的论资排辈，不过整体而言还是唯才能论，而且他们更多地关注于实际性的工具和设施，《奥秘》已经变成了普通人最爱的报纸，根据我的消息，如今《奥秘》销量已经是《魔术》的三十倍。”
    贝尔啧啧道：“三十倍啊，那是超过三十倍的人阅读，传播炼金术师们的行为和言论，这些人大多是平民，借阅传阅的人更多。《奥秘》不做限制，让各行业学者都能参与其中，只要有真正意义上的发现，就有刊登的可能。”
    “然而炼金术师也有他们的问题，这群人里闷头干事的太多，愿意和外界接触的太少，加上萨克森又给钱给资源大力扶植，他们和外界联系就更少了。某种程度上，秘银工坊已经和萨克森的加洛林家族变成了事实上的联盟，研究远重于宣传，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他抬起右手食指：“最后，是商人。”
    “马修老弟，你对商人这个群体怎么看？”
    马修稍微思索了一会儿：“很有用。”
    “中肯。”
    贝尔拍了拍大腿，比了个拇指：“商人是一群很特殊的人群，什么可以赚钱，他们就做什么。他们的目的就是尽可能多的盈利，说单纯也单纯，所以某种程度来说，可以将这一群体看成是被金钱吸引的工具人，地精商会也不例外，老哥我也是其中一员。”
    “商人们对舆论非常敏感，因为任何消息都可能蕴含商机，所以他们一直都是各种小道消息的制造者和传播者，应用得当，就能赚得盆满钵满。”
    “上述四类群体，贵族和巫师其实是一体两面，秘银工坊和加洛林王室利益相关，商人唯利是图。前两者和后两者是存在巨大分歧的，所以，如果想要站稳舆论场，最好找一个方向，白手起家太慢了老弟。”
    马修若有所思。
    “老哥认为，我该选秘银工坊还是商人？”
    “老弟你不是早就做了选择吗？”
    贝尔哈哈一笑：“之前我担心，老弟你过于理想化，空有一身本事却到处碰壁，捞不着好，还会被各种诋毁。不过直营店出现后，我就放心了。老弟你其实已经转变了过来，知道虚构和舆论的重要，这回‘弗朗茨1号’同时发在《魔术》和《奥秘》上，就是一个非常漂亮的选择。你不能有力发声，那无数人就只会认识贵族、巫师虚构出的俾斯麦庄园，贵族认为俾斯麦庄园有罪，你就百口莫辩。”
    马修心里感叹。
    他越是与贝尔深入沟通，越是发现这个人精明透彻得可怕，贝尔对罗斯特大陆局势，对各阶层的博弈与关联都有非常清醒全面的认知，这种由点及面、抽丝剥茧的分析能力只能说是天赋。
    贝尔·雷耶斯看起来胖乎乎的人畜无害，但大概谁都不想和他成为敌人。
    “这次来，我替四位大人给你带一句话。”
    马修屏气凝神。
    贝尔将手放在腿上：“就一个字，等。”
    第432章 逆转逻辑
    “老哥，能稍微解读一下吗？”马修请教。
    “这个我也说不好。”
    贝尔一脸我不懂，我也不好说的模样。
    不过马修软磨硬泡，还许诺说给他弄个三高疗养流程后，贝尔总算是漏了口风。
    “老弟，下面的话只是我的胡言乱语，我随便一说，你就也随便听听，做不得数。”
    马修点头：“懂。”
    贝尔稍微摇下玻璃窗，让外面的风漏了一些进来，车内顿时降了下来。
    “马修老弟，你有没有觉得，绯蝗一族这次对四国宣战有点奇怪？”
    “怎么说？”
    “这次大张旗鼓地宣战，就仿佛生怕四大王国不和它们作战一样……”贝尔嘿嘿一笑：“你见过这样的统帅吗？一来就摆明车马，激怒所有敌人，就怕没有被围攻？五大冥蝗可一点不蠢，那位白星更是一名了不得的智囊。”
    马修隐隐摸到了一点痕迹：“老哥是说，他们故意在拉仇恨，让人类做好防御准备？”
    “老弟，你是过于陷入其中，有点被迷惑了。”
    贝尔拍了拍马修的肩膀：“还记得吗？脑蝗最初的现身是寄生惠特曼教授，抵达俾斯麦庄园，但他的目的并不是这里，而是副会长比鲁斯的命令。所以说，脑蝗一开始瞄准的目标就不是俾斯麦庄园。那他的目标是什么呢？”
    “为什么脑蝗会承认自己身份，他大可以装傻充愣，换一个寄生者，毫无问题。可他就是承认了，就是让你知道脑蝗的存在。”
    马修抿紧嘴唇。
    他发现自己陷入了某个巨大阴谋中。
    “不觉得很奇怪吗？既然有脑蝗这张牌，它们一开始就能悄无声息渗透五大王国，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巧妙控制各国枢要，比如说，控制住国王或者王储，直到高层都被寄生，那这个国家就已经属于绯蝗。根本不用牺牲一只兵蝗。”
    马修额头上冷汗直冒。
    “老弟，你一直很理智，而且大局观极好，这次不知道为什么，你被某种情绪影响了判断。”
    贝尔一脸奇怪：“你是怎么了老弟？”
    马修自己知道，一切都是因为雪莱夫人拿出的那封信，那封尼古拉·俾斯麦写下充满豪言的旧日信笺。
    哪怕明知前路艰难，尼古拉依旧相信未来是光明的，一定会有人继承勇气与坚持，找到解决人们饥荒问题的钥匙。
    从那时起，马修的所有心神都集中于一件事：做出疫苗！
    为什么做，到底需不需要，这些反而都已经抛之脑后。
    现在被贝尔点醒，他才发现自己踏入一片误区，走了很远很远，虽然也的确得到了一个看似不错的成果，但最初的方向却不对。
    “多谢老哥提醒，的确是我一时闹热了。”
    马修由衷感谢。
    “你还年轻，有热情讲感情是好事。”
    贝尔咧嘴一笑：“变成我这样围着金币转的工具人，很少有个人情绪，也未必是一件好事。”
    “现在回到问题上来，脑蝗为什么要暴露自己呢？冥蝗为什么又迫不及待对四国同时宣战？给四国足够的反应和集结军队时间，这不是很奇怪吗？”
    “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给你一组魔灵议会的内部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