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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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婵娟吓了一跳,这宫门口距离王娘娘的书房五十步,她还觉得说话声音不大:“娘娘?”
    小内侍跑过去扑在窗前:“李进指责官家选人不当(复述了一遍),老大人们都开口,吵成一团,”
    王繁英叹了口气,合上书本起身:“我去看看。奇怪,十一郎本来很喜欢他的策论。”
    从大庆殿后的侧门进去,还没走到侧面能看见御座的小门,就听见殿内不吵了。
    林玄礼现场求证之后,压着怒火说:“君有诤臣,不亡其国;父有诤子,不亡其家。李进今日说的很不中听,说的也不是时候,耽误了朝廷大典,说的内容倒是不坏。言之有物。”
    但还是好气啊!现在要是给他个进士出身,乃至于钦点为状元,倒是显得我心胸宽大。等等!也很有可能让其他笨蛋以为官家就喜欢杠精,不好好说话就能受宠。大可不必,你们都等着朕写一本《说话的艺术》摔到你们脸上吧。你往五甲进士上呆着去吧。“赐你同进士出身,王甫也是,同进士出身。”
    王繁英愉快的点点头,回去继续享受生活。
    在另外八个人中草草圈定了状元、榜眼、探花郎,仨人按惯例直接归入翰林院。二甲头名传胪则是照旧准备外任。
    门外粉饰一新的进士们终于等到依次唱名进入,一个个的叩谢天恩。
    “云州(山西大同附近)萧仲文。你是契丹人?”
    萧仲文有些不好意思:“学生祖上原是渤海人,后来渤海国为契丹所灭,臣等改了汉姓,又想狐假虎威一番,就决定姓萧。”
    众人无不侧目,虽然很多大姓祖上有赐姓和逃难改姓的经历,但是这圆脸胖子说的还真坦诚啊。
    林玄礼:“……很好。”
    萧仲文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决定姓萧的契丹人特别多:“倘若官家不喜欢,学生可以再改。”
    林玄礼:“……留着吧。”上次科举,我得到了李纲和其他几个还不错的人才。这次科举全是些槽多无口的家伙。
    依次结束之后,进士们就到琼林苑赐宴,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琼林宴。
    官家回到后殿就揪着侄子吐槽:“他说话太不是时候,太没眼力价了!我大好的心情都被他毁了。”
    赵森觉得对:“就是就是,他祖上若是也这么说话,难怪会惹怒真宗。”
    林玄礼气呼呼:“哪怕是明天再上奏呢?他那嘴是借来的,今天不用明天就得还回去?”
    赵森本来还想劝他,逗他开心,结果自己先被逗笑了:“哈哈哈哈哈可能是吧。他忘了借点礼貌策略来用。”
    童贯一个劲儿的捅咕狄谏的后腰,示意他上前说点什么。
    狄谏只好走上前:“官家,您真有容人雅量,臣方才听着,都觉得生气。李进太急切,就不顾念官家的心情。”
    童贯讥笑道:“他也是怕这次面见君王之后,再没有见您的机会。”
    进士都有上奏的资格,但未必能被官家看见,也大多见不到官家。那么多宫女独守空房盼着皇帝的诗词,有一少半是宫女们自己写的,大部分都是郁郁不得志的文人借由宫女的口吻埋怨。
    进士们不是考完试立刻就有职务安排,只是有了俸禄,但去处和授官还要慢慢安排。
    别人都有安排,就连渤海人都被安排好鸿胪寺做了主簿,唯独李进还空闲着,别人都有社交往来,倒是没什么人愿意宴请他。
    官家理所当然的把他给忘了,吃了两顿烤肉安慰自己之后,就等着陈庆派来的使者抵京。
    洋葱炒肉,烤鱼和烤小茄子崽也鲜美可口。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本来以为只要半章就能吵完……
    【1】事情大条了竟然是古汉语。
    【2】李进:论老龄化社会和中老年人就业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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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0章 事情两种可能
    显然官家还在生气。
    章惇被丞相们推进宫去劝官家宽心,他是最老的,也是官家前几年最喜欢调侃的。“官家,李进那个事,还请您放宽心,不要耿耿于怀。黜落不用,让他懊悔终生去,官家不要气坏了自己。”
    林玄礼慢条斯理的翻过一页书:[人是不会被气坏的,你这个小心眼的老头被气了那么多年还不是很健康。也不打瞌睡,牙齿还有几颗,可见生气能够活血。]
    [什么叫不要耿耿于怀,再说一遍,我!没!生!气!]
    归根结底,自己已经三十岁得正经一点,章惇也快八十岁了,再挤兑这老头有点不合适:“昨天还有人进宫劝我,说千金买马骨。朝廷没有诤谏之臣,确实是我心头大患,那也不能重用李进,他实在是分不清场合。换别人时可以试试。”
    章惇心说这些诤谏之臣,大半是因为这些年吵不过您,又被调出去在全国各地做事务官,没法及时上奏。少部分是因为您干的不错,已经知足又感激涕零。
    “臣在这件事上,不方便说话。”
    林玄礼把书合上,往桌上一扔:“你坐下说吧。你是大宋首辅,我就差叫你一声国老了,朝中内外的事,哪一件你不能说?那天那满朝文武都快变成哑巴了!提起来我就生气!”
    章惇捋了一把白胡子,认真劝道:“官家,李进这冒失的小子搁在一旁暂且不提。老臣实在是有难言之隐。”
    林玄礼觉得他在套路自己,但是真的很好奇,忍了一会没忍住:“什么难言之隐?”
    “我老啦。”章惇叹了口气:“年前就打算致仕。还没舍得。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他们还想做官做到年老体衰,不得不致仕的那一年,怎么好意思出来反驳,说官家喜欢用年轻人喜欢的对呢?倘若有年轻人要抢去他们的职务,他们怎么办?回家培养更年轻的子孙?和这些五十到七十岁的老人相比,官家偏爱的三十岁年轻人,个个如日中天。”
    满朝公卿大多年纪不小了,难道能劝官家规定到六七十岁就回家养老吗?再怎么惜才爱才的官员,也不愿意把自己的职位让给别人。官家虽然没做出什么有倾向性的选择,但有这个征兆,他们想得多,当然觉得李进说官家要多用中老年普通文人这话,合乎他们的期待。
    林玄礼翻了个白眼:“就因为这个么?我身为皇帝,喜欢年轻的怎么了?我还没喜欢貌美的呢。”
    他们觉得有危机感了?这倒也是,自古以来官员都没有退休年限,全凭自觉主动,要不然章惇早就超标了,老龄化的朝廷非常糟糕,会很迟钝的,不是所有人都能到七八十岁还机敏且经验丰富。可我要是让一群五十到七十岁的中央官员,制定一下退休年龄,那他们也不能干。
    章惇笑出声:“幸好臣没有色衰爱弛。”
    林玄礼摸着下巴:“倘若他是你的下属,在你的好日子时如此冒犯,早就被你流放到琼州去了。”
    章惇打算在致仕之前干点又好又坏的事:“臣以为,应该看看此人的武艺如何,私下里叫人试探他有什么本事。倘若他武功超群,却能劝官家不要重武轻文,那还有有点大公无私。若只是长得壮了点,徒有其表,那就是沽名钓誉,谄媚老臣。”
    如果是前者,只是个普通的、没眼力价、不懂好赖容易冲动行事的傻子。这种傻子在官场上还真不少。
    后者么,是邀名买直把自己打扮成文人清流如苏轼一样的人物,结果有一点点心机依然愚蠢低劣。反正终究是滚蛋,先让官家息怒再说。
    自从苏轼圆寂之后,官家的情绪微微有点暴躁,官家太重情了,偏爱旧人旧物,失去了就难过。
    林玄礼本来提不起精神,听到这儿大喜:“好好,叫人打他!叫人抢了他的东西,引到城外脚店门口,咱们俩在楼上看他挨揍。”
    章惇强调道:“是试探!不是为了揍他。为了揍他给官家出气,老夫岂不成了弄臣。”
    童贯心塞的想,是啊,我刚想出来这个好主意,还没说呢:“官家,让小人带人去找他来。我要是赢了,能赏小人一个同进士出身吗?”
    林玄礼脸色微沉:“你又没去考进士。内侍在全国各地做着监军、指挥使,你还想顶替区区一个同进士身份么?”
    童贯做羞涩状,心中暗恨。心说倘若易地而处,把李进的条件给我,官家现在要封我做翰林庶吉士、参知政事了!准能让他屡次加恩,把我留在宫里彻夜长谈、委以重任。真是暴殄天物啊!每一个和我谈论你的官员都觉得你在暴殄天物。
    人人都嫉妒他这副得天独厚的体魄和才华,官家可把他当做状元的备选!他拿了一手能打出春天的好牌,然后搞成这样……
    城门附近、李进住的地方旁边,有些二层的小饭店,恰好能盯着城门和街道几个方向。君臣几人自带酒水,过去又叫了几桌菜,在二楼包场开始吃吃喝喝。这地方的厨子技艺平平,胜在食材鲜美,腌的洋葱酸溜溜脆生生,炸花生米撒点盐花味道淡淡的,还有一盘酥脆酥脆的炸黄豆。皮蛋拌豆腐的豆腐豆香浓郁,杂抄时蔬更是新鲜娇嫩。刚长到一寸长的嫩玉米掰下来,就当菜吃,类似于玉米笋。芫荽拌黄瓜,只可惜没有青椒。
    史官抱着自己的本子,趁官家没说话,舀了两勺麻椒豆腐羹,觉得鲜美好吃。
    其他人在章惇面前,不敢吭声,只听官家问:“等你致仕之后,谁有才干顶替你呢?”
    章惇沉思了一会:“实不相瞒,我觉得都不如我。”
    林玄礼:“哈哈哈哈好,说得好。朝中这些人……”有点庸庸碌碌,不算特别好也没多差。宗泽李纲他们还太年轻,岳飞几年前还是个宝宝。李纲还不错,但是太年轻,才三十岁,也不能让他现在就到中枢来。
    他们都缺乏章惇这种心狠手黑又努力让国家富强的精神。章惇在的时候,我看完奏本就可以休息了,他要是不在,我还得监督丞相的工作。好累,小豪猪不帮我分忧,还督促我勤政,不勤政就打我,勤政了也打我,哎~爽!
    章惇也叹气:“就连我的儿孙也不如我。他们能做到知府、侍郎,已经到头了,再恩赏他们往上升官,怕是招架不来。”
    谢宝笑着奉承二人:“明君贤臣,大多百年难得一遇,更难得有缘在一起。”
    童贯带了四个侍卫换了平民百姓的衣服,打扮成富家子弟和家丁的模样,出去找李进下榻的旅店,进去还没问掌柜的,就看见他在大堂角落里坐着,丧丧的。
    旁边一群当年的举子把玩着纪念小铜牌,正远远的对他指指点点,脸上的神情大多非常复杂,嫉妒、敬佩、憎恶、啧啧称奇、迷惑不解、难以置信、惋惜惆怅,看起来这厮已是声名远扬。
    童贯笑盈盈的揣着手过去:“哎呦喂~这位不是差点当了状元的李进士么?”
    李进不认得他,消沉且不胜其烦的看过去:“有事吗?”
    童贯袖着手,作势要拱手,猛地一巴掌挥了过去。
    李进猝不及防,下意识的往后一闪避开了,抬脚就踢童贯的小腿迎面骨:“你有事吗?”
    童贯往后一跳:“好狠啊!”
    李进这几天来只是挨骂,第一次被人袭击,暗自庆幸没被打中:“你是京中举子?”
    侍卫趁机抱起他放在身旁的一包东西就往外跑。童贯劈面一掌打过去:“是!看你满嘴放屁,撞了什么邪祟敢口出狂言抨击朝政,自绝仕途。”
    李进一言不发的挡开他的掌,一拳晃向面门:“滚!”
    童贯闪躲时撞到旁边的条凳,被条凳吓了一跳,他脸上要是受伤了,准得有人追根究底的:“这里施展不开,有本事到外面街上打去!”
    “不打,赔不起。”斗殴伤人要赔钱的,看对面一身绫罗,不知道要赔多少。
    童贯震惊了一刹那,断然说:“立字据,我要和你切磋切磋,不论胜负,打残了我也不用你赔,可要是把你打残了,我也不赔。”
    李进立刻就答应了,二人拟好了字据,各自签字画押。
    街上没有多少行人,四个侍卫把人们左右一驱散,路人的好奇心当时发作,围成一圈等着看热闹。京城富户和东北进士互殴,路过的赌棍立刻驻足停留,在比赛双方脱外套的间歇,就完成了下注。
    谢宝叫到:“官家,童贯把人钓出来了。”
    林玄礼凭栏往下看,这个视角还真不错。
    谢英伸手拦着:“您别靠栏杆,这木头上有虫眼,我怕不结实。”
    “好吧。”官家侧了侧身,靠着桌子往下看。
    童贯和李进各自脱了长袍,露出里面一身干脆利落的衣裤,李进一身素白,童贯的裤子花哨,有十几只绣上去的蝴蝶,中衣的系带上还挂着一个粉红的荷包。
    李进看他准备好了,抬手就是一拳。
    童贯不跟人客气,直接侧身用肩膀往上迎,接了他一拳的同时近身一拳刺过去,瞄着他谭中穴打的,被李进闪开了一点,这一拳结结实实的打在胸口,发出嘭的一声响。
    童贯压住他打了几拳,李进只顾着躲闪,突然手从下往上一抄,从童贯胳肢窝下面钻出来,把他的胳膊往外一架,又抓住了他的肩膀,就势要从拳脚比试改成相扑。
    凡事官家喜欢的,童贯都精通。
    被对手主导了局面有些苦恼,但压低重心准备摔跤时,他忽然心头一喜,李进的技艺可不如自己!
    要说童贯有多高明,那倒也说不上,可他能预判官家的每一次变化,并在一个恰当的时候自己决定输赢。现在和李进四目相对,看对方脸上暴起青筋,额头冒汗,简直看到了他心里想法。
    摔跤不只是蛮力,还要做假动作迷惑对方,尽量不被对方迷惑,预判对方发力的方向才能把对方扔出去。
    在围观群众的喝彩声中,童贯和李进暗中角力了两次,在李进第三次变幻用力方向时,被童贯猜中了,童贯猛地变了用力方向,顺着李进自己的力气,把他拔起来扔到三五步之外。
    李进就地一滚,毫发无损的跳起来:“厉害!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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