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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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神福念完圣旨,卷起给了门下省官员,官员便将此诏书递给丁绍文。
    官家呢,还有话让我转达殿帅,李若君是惠宁公主的驸马,公主是官家的爱女,所以前去接应务必要确保其安全,万不能有任何闪失。
    臣明白,有劳李使!
    李神福注视着丁绍文,官家宠爱公主,殿帅您也是知道的,小底呢也就是个传旨的人,既然这旨已经传达完毕,那小底便回大内复命去了。
    谢李使,慢走!
    李神福走后,丁绍文攒着的圣旨都攒出了手印窝子,巡查使!眼神深幽的望着皇城方向的东侧道:这棋,下的妙!
    书房内,持剑的年轻人见着圣旨的内容,轻挑起了眉头,滚动着喉咙,惠宁公主是猜到了咱们会在归途动手么,所以特意去了大内让官家下旨封您为巡查使接应李若君!
    若是李若君在归途出了意外,那么这罪您是无论如何也撇不开的!
    他将圣旨合起放下,恕属下直言,殿帅贵为殿前都指挥使,那李若君不过是个小小的安抚司事,连安抚使都不是,若说是派大将军去接它国公主这还说得通,可这诏书里...
    丁绍文勾起鹰眼,盯死着案桌上的诏书,低沉声音道:想用此牵制我,未免也太小看我了!
    第97章 东窗发白初雪来
    延州
    帐外吹来一股寒风, 冷得让人直打颤, 一眼望去,山脚的军营与山林都融为一色了,一夜过后,整个延州被一片雪白所覆盖,延州也下雪了啊!
    见李少怀掀开了帐帘,外头守值的孙常问道:阿郎您起身了, 可要用早膳?
    李少怀摇头,放下了帐帘又折回了帐内, 书桌上昨夜磨的墨都已经干凝,好在尖嘴壶内的水还没有冻结成冰。
    研磨了好一会儿, 直到水清变墨浓, 直到脑中空白布满情长,直到皑皑白雪变成刻骨相思李少怀才提起笔。
    将这个...她递上印有一方小印的信。
    下官明白, 是驸马您的家书!驿站士卒笑眯眯的心领神会道。
    延州驿站的几个士卒都替她送过信,那就有劳了!
    娘子你看, 这便是延州的雪, 李安抚真是来的及时,咱们的救命稻草呀!
    披着绒袍的消瘦女子被身材魁梧的将军护在怀里,手中抱着暖炉,幸道:多亏他, 我才得以看到这延州的初雪。行将就木之人原以为时日无多,害怕撒手人寰,是因依依不舍东京城那几个幼子, 遂卧在病榻上苦苦挣扎着。
    大娘子如今的气色已经好不少,再过些时日,就应该要痊愈了!李少怀穿着红色的厚绒袍走近,柔声道。
    沈氏在曹玮的搀扶下微微侧着身子,多谢先生的搭救之恩。
    大娘子快快起身。李少怀走近示意她不用这般客气。
    沈氏抬头注目眼前的红袍年轻人,着便服披发的样子,与她曾经猜想的差不多,或者是更甚。
    想来娘子有感激的话,这外面风大。曹玮担心夫人的身子,也是方才沈氏嘱咐了他几句入耳之话。
    帐内烧着炭盆,小火炉上热着茶,制茶人的手法娴熟,沈氏倚在背靠上轻笑,借此话题先开了口,先生也喜茶?
    是,山门弟子少小所学,安神也安心。
    它也素来为文人雅士所好。
    壶中的水沸腾开,待茶温过半,李少怀才将其端持给沈氏,初茶苦涩,尾茶淡味,唯有中茶香浓适中,回味无穷。
    自持了一杯,又道:不过我喜欢喝初茶。
    初茶即为浓茶,何故?
    提神!
    沈氏举起李少怀刚递来的茶,抿了一小口,自来军中,便未饮茶过,先生的茶里,有思乡。
    李少怀柔笑了笑,并未作声。
    我在东京听闻先生之名时就曾想结识,那日母族中办端午击鞠宴因怀有芯儿便未去。她说的似有些遗憾,之后马场上便传出先生是那若谪仙般的人,此传言还在东京城盛极一时。
    神仙被贬下凡称呼谪仙,某不过是一届俗人罢了。
    先生是名士,善人,我瞧着先生也是一身正气。沈氏打量着她又道:先生之名我多是听闻,后来所熟知皆是因为昭儿时常与我提及。
    沈氏看着她,眼睛一转不转,昭儿赞赏先生,仰慕先生,说先生无论是才学,还是品貌,皆是东京诸士子所不能比的。
    进士榜一出来,李少怀就被沈家看中,沈家四姑娘与李少怀的事情也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哪知结局却是李少怀成了天子女婿,惠宁公主的驸马,于是之前的事情也就没有人再敢提起了。
    昭儿是个烈女子,出身富贵却不骄奢,妾身知道,虽不该此时与恩人提起,但作为她的长姐,还请先生,放过她!
    李少怀心中苦闷,并非她不愿意放过四姑娘,而是这朝中的形式,沈家想要明哲保身,谈何容易,自我婚后,便再未与她见过,何来放不放过。
    模棱两可,最为无情!茶杯中的温茶尽数喝完,先生有善心,更有胸怀,心忧天下,为国为民。
    茶杯放置案上,沈氏继续盯着李少怀认真道:曹家几代人随太.祖太宗奔赴疆场,开国立业,其护国之心早已深入骨髓与血。这天下好的怀的,全凭人一双眼去看,曹家岂会去做那些对不起君王对不起列祖列宗的事情,曹家不会与奸佞同流,不会让敌人的铁骑踏足中原,更不会允许乱臣贼子祸乱朝纲!
    先生救我,出自于心,妾身知晓,也牵有利益在其中,此道理妾身与官人自也明白。先生之仁,之才,治世足矣,只要东京不乱,赵氏仍为主,曹家将便会坚守国门,寸土不让!
    将沈氏这一番话听入了心里,李少怀也正言回道:无国不成家,有曹此家,才有赵氏之国安,天下之幸,李少怀,惭愧!
    私心是人都有的,可关键在于此心用于何道,佛家有佛魔之说,可我不信佛也不信道,只凭己知,一念是善,一念是恶。不等李少怀回话,沈氏又道:先生的善,是从心而发,审时度势并未有什么不好,以善治恶,权谋惩恶,终也为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以暴制暴,只要那最终的目的,小恶为之大善。
    怪不得,沈四姑娘尤喜长姐,李少怀眨了眨眼,大娘子,与我的大师姐有些相像。
    沈氏笑了笑,可是凌虚吗?很是自然道:凌虚可比我温柔,比我聪明,单那一双看透人心的慧眼,便不是我能比的。
    是。李少怀惊讶,大娘子怎会知道?
    难道先生忘了,妾身也姓沈。
    凌虚真人晏璟替师入京,沈秀安与沈家本是同宗,晏璟便也与沈家有来往,多年前沈昭还年幼故不知晓,但是沈大姑娘是知道一些李少怀的,只是李少怀不曾来过京城她没有亲眼见过。
    沈氏的厉害,她今日才得见,沈昭再如何聪慧终归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然这个沈大姑娘不一样,年幼丧母,历经波折,所嫁夫家更是东京权贵大族,久处后宅,透析人心。
    晌午过后延州上空飘起了雪花,皮制的靴子踩踏松软白雪,小郡主呢?
    回司事,刚用完午膳西夏那位主子就带着人离开了营寨,说是晚饭之前就回来,随行的人里还带了一个指路的延州士卒。
    孙常随在她身侧,瞪眼道:阿郎,她莫不是带着人跑了...
    李少怀摇摇头,绝无可能,此联姻关乎河西与我朝的关系,如今是李德明求于宋,她看中她的部族,在乎她的族人,是断不会敢的。
    凡是,还是多留个心眼。
    这个自然!李少怀侧眼看到方才搭话的下级官员。
    下官派人跟随了,都虞侯也派了军士以保护的名义监视,她们似乎是去了一处墓地!
    墓地?李少怀皱起眉,嘴里嘀咕着,延州...延州!亮眼道:李继迁的原配正妻罔氏便是客死于此!
    李少怀记得,李德明记在了野利氏名下后,便没有迎回生母的尸骨。
    备马!李少怀朝寨口走去。
    顺着雪地里快要被新雪掩埋的脚印,李少怀盯着风雪骑行在路上,身后跟随着几个侍从。
    孙常问道:您是怕她见了亡母的孤坟后产生对宋的抵触么?
    官家选的联姻宗室子弟那日我见了,是个和三驸马一样的人。
    三驸马!孙常想了想,面如冠玉的公子?
    是身体!
    也是个孱弱的病秧子么?孙常大惊。
    比三驸马要不如太多了,我见了一眼...李少怀紧握着缰绳,抽挞马鞭加快速度,若她因此生了恨宋之心,对她来说,便是一把杀她的利剑!
    孙常不太明白这句话真正的意思,但是他知道,身处东京,身在宋廷,有恨宋,抵宋,反宋之心,焉能久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河西也是天子之地,李德明也是天子之臣,断不会为了妹妹而反宋的,您是怕她自己会过不去自己...
    穿过沟谷席卷而来的狂风肆虐着山林,一颗被白雪压弯的松木枝被这风折断,积雪融化顺流,刚到半空就被冻成了尖尖的冰柱,庭院屋顶檐边的积冰被一阵风卷落,落到了下面的大缸之中与缸面的结冰相碰,冰块碎裂,破碎的冰便没入了水中。
    从树叶上滑落的冰块嵌入松软的积雪内,风一吹,被卷雪覆盖住,五更天,主卧的内房便有惊声传来。
    寅正四刻!钟鼓楼内敲响了鼓声,广场四角持笏板的绿衣官员奏报时辰,奏报依次传递到宫门处。
    亮鼓!
    大内城墙各角击鼓。
    开城门!
    鼓声传遍东京城,城内所有城门应声开启。
    五更天时,夜光隐退,署色降临,冬日的夜色褪去的晚,五更天时东海天边才有一线白,而中原之地还是一片黑暗。
    但今日的黑白交替似乎白要占据优势。
    姑娘可是又做噩梦了?
    几时了?赵宛如撑起身子,看着白亮的窗户。
    才寅时呢,快卯时了,离大臣们上朝还有半个时辰。
    赵宛如泛着眸子从榻上起身,宫女见此便朝房外招手示意。
    被握至温热的玉梳一遍一遍的顺梳着如墨的青丝,镜台前静静躺着一封书信,她望着信上所的归心二字,郊外的驿馆可有书信了?
    小柔挽着头发的手僵住,姑娘,前几日才收到的信...
    于是她不再说话,将担忧与思念埋藏进了心里。
    外房门打开的一瞬间,寒风席卷而来,将房中圆桌上的茶杯打翻在地,白色的瓷杯碰撞了几圈竟也没有碎,宫女旋即拾起收好。
    寒风吹的人睁不开眼,廊道上的灯笼都灭了好几盏,褐色的眸子中印着白雪皑皑,颤了颤,东窗发白,道是初雪来。
    刚跨出房门,云烟抱来一件狐裘追赶替她披上,姑娘,降雪了,外面天冷。
    云烟总是细心的。跨下清了雪的石阶,朱色的绒靴踩在雪地,只觉得脚下原本的松软顷刻变得紧凑。
    此深冬之寒入骨,姑娘还是要多多保重自个儿的身子。云烟将用兽毛包裹的汤婆子抱给她,又撑起了伞,几瓣雪花飘落在墨画的油纸伞上。
    不用担心我,我还不至于孱弱到连今年的初雪都不能赏了。
    听懂了她的意思,云烟只好将伞收回。
    雪花飘落至屋顶,树梢,以及,她如玉般白的手心,冰冷的雪花在落入温暖的掌心时瞬间化开,风一吹便连融雪也消失不见了,东京的雪年年都有。
    小柔搭在秋画的肩膀上,呆呆的望着,哎,咱们姑娘定是又想姑爷了,再这样下去,都要变成望夫石了!
    可不知,延州下雪了没有。
    小柔赶忙大声道:下了下了,各州朝报,就数东京城的雪下的最晚了,延州早在几日前就下了一场大雪!
    朝廷专门下达各州的文令,而民间的小报多是传递各州消息,趣事,而且传递速度也十分快。
    皇城脚下驸马府门前的积雪刚刚清扫完,一匹快马就在门口急停了下来。
    延州急件!
    第98章 风雪自西向东来
    厚厚的积雪压弯梅枝, 坤宁殿内的红梅开得极盛, 连同驸马府内的梅园,白雪从树枝上滑落,枝丫抖动下降那覆盖在花蕊上的雪散去,露出了火红的梅花。
    卷筒内倒出的信比以往都要厚,信封右下角印了一方小小的金粉印,此印为官之人一瞧便知, 出自宫廷。
    厚厚的信原来是写了两张纸,其中一张米黄色的宣纸上写了三首词。
    雪,
    醉卧东窗人未觉。
    垂帘起,
    竟是照无缺。
    雪,
    十万天山惊影掠。
    凭何碎,
    与汝并为珏。
    雪,
    风粹竹枝人醉约。
    红梅映,
    万里相思决。
    三年十二月初,延州降大雪记。
    十六字的小令, 映雪也映人。另外一张是折叠起的信纸, 字迹一致写满了一整张。
    传信的士卒还未走,是怕赵宛如看完了之后当即写回信,如此的话他便可以顺手带回去,惠国公主府的家书, 驿站里的驿卒从不敢怠慢。
    小柔随在身侧,粗略的一眼看去,耸肩道:姑爷总算是舍得笔墨多给姑娘写些话了!
    吾妻亲启
    见字如晤, 延州初降冬雪,才觉又是一年冬,大雪延绵千里直到东京,黄河阻绝不能渡,想妻执信时,君已赴归程。秋已远去,芳草萋萋白雪覆,泛归舟上,踪影全无,才过千山,又到平原万丈,相见两难,何是归期。降雪已是深冬之寒,元贞体薄,勿要任性而为令我担忧,所信数十封,封封亲笔,笔下皆情,皆道长安,东京事,我在外,真假不得知,非我不信你,你熟知我,我亦悉之你。延州红梅一夜风雪开尽,傲骨犹存。都道踏雪寻梅,梅映雪,雪不如你,梅不如你,雪踏足冷,梅寻人无趣,唯念你之甜,可相思又苦,苦于归期之长。将军之妻沈氏初病愈,夫妻二人举案齐眉羡煞旁人,无人知那帐中私语,将军护妻却也惧妻,细细想来自己,沈氏之厉害,无异乎元贞,便更添思念,匆匆打马离去,不敢久留恐误归程,延州至京三千里,我定安然归家,妻勿担忧,万望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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