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7

    雪椰第二天醒的很早，她下楼时江岚已经回去上班了。
    工作室这个时候都要乱套了，因为前段时间江岚完全不管设计室，本来定好了下个月要举办的礼服秀都差点跳票。
    雪椰去了最近的医院药局，将伤口重新包扎后她系好了上衣。还好现在是初秋，衣服也稍微有了点厚度，不然包着几层纱布还真容易被看出来。其实她也不是非要来医院，但现在她手里没所需要的药品，只得亲自跑趟。
    虽然江岚出门前交代过娟姨，让雪椰在家歇几天，不用急着上班。但雪椰好像在家里闲不住，也没和娟姨打招呼，换完药就悠悠达达来上班了。
    她一进工作室就被抓包，整层【岚】俨然已经人仰马翻了。
    前面说到江岚的礼服秀，那是【岚】工作室每年两次定时举办的活动。这也不是他开创的先河，H城自古就是丝绸上的名城，不旦人文景致双驰名。更以刺绣，布匹，染色，服装类见长，说到中国四大名绣，H城绣技俨然是第一。
    秋冬那场雪椰没赶上，春夏这场定在国庆黄金周之后——全工作室五十来号都动了起来，没有闲人。就更别提主持工作室的琳达和负责礼服设计的江岚了。
    江岚此次举办的服装秀还带有慈善色彩，受A市地震后各大捐款晚会启发，他已经决心将服装秀的第一批订单全款捐出。
    在琳达的宣传运作下，这项决定受到了H市媒体和名流的强烈追捧。这种又能出风头又能博声名的好事大家向来喜闻乐见，一时【岚】工作室的春夏秀邀请函被炒到天价。
    而雪椰回来后短短一个来月，H城接连发生了三件大事。
    首先是占据H城地产半壁江山的欧氏集团东家欧邵峰和恒信地产太子女顾飞琼婚事告吹，还美其名性格不合，和平分手。当谁没看见发布会上顾小姐要哭不哭的凄凉相吗？
    其次是省里拨下来的专项——碧水湖土地竞标一案，原本各方面看好的欧氏集团并没有拿到这份合约，反而是恒信地产异军突起，直接将这价值几百亿的地王吃下！
    很多人在背地里笑话欧氏，刚和人家退婚报应就来了吧？人家把你到嘴的肉骨头叼走了！也有那么一小撮清醒的人，他们觉得肯定是欧氏和恒信达到了某种共识，所以双方解除婚约才解除的这么和平！
    前面两件事或许还带有点千丝万缕的关系，属于普通的社会名流事件。但后面第三件事就厉害了！直接拔高到全中国，全人类了！
    H城老派贵族的宴家老三，就是那个年纪不到四十的书呆子宴清。此人在本年度10月1日一举斩获诺贝尔化学奖，成为了华人中第五个获得此奖项的人，他的科学成果以当前来看太过超群，可以说是造福全人类。
    而更妙的是，这个人还没有结婚！在H城名流圈里简直就是爆炸性消息，这下别说全城名媛了，全国的名媛都排着队随他挑了。但宴清却不胜其扰，召开了记者发布会。他认真的拒绝了所有明显的和不明显的桃花枝，表示自己是有未婚妻的，并且期待他的未婚妻尽快回到他身边。
    这又是历史留名的科学家又是多情种子的，一时风头无两。也许别人要问，不是有未婚妻吗？为什么名媛们还是趋之若鹜？但名媛们自然有另一句下文在等着，那就是，‘只要铲子挥的好，没有墙不倒！’
    江岚今年的春夏礼服秀位置老早就定在了碧水湖畔，以湖景为引——只要天公作美不下雨就行！
    日子很快到了江岚礼服秀的这日，雪椰被分配了个简约不简单的任务，替各位名模在后台穿衣！当然也是她在试衣室里实习过不短的日子，算轻车熟路。
    这天，应该是个安静又深幽的初秋之夜吧！
    倚着碧水湖亲水平台所搭的露天T台像是个超出了规格的巨大画框，台口被布置成了个纯白的月洞门，雪色的T字延展数十米。
    由江岚亲自督促架起的钢架上布置了起码一千盏射灯，变幻的五彩随意在台上打着圈，明灭之间对上背景碧水湖，仿佛是缥缈浮动的妙笔丹青画就。
    T台三周环顾了好几圈丝绒软座靠背椅，同样的纯白底色，后背还有深红鸟型花朵缀饰。
    晚风初度，满月把柔媚的清光洒落在带着水意的空气中。碧沉沉湖水中倒映着一轮银盘，而不知哪里飘来的馥郁沙龙香气萦绕在T台四周。
    开秀时间定在了晚上21点21分，迷信的江岚说这是他幸运数字！
    随着时间接近，名流们如约而至。由开始的小猫三两只渐渐门庭若市，T台旁的低声调笑也越来越清晰。清晰到雪椰站在更衣后台都能听到名媛们的笑声了，她是下午直接从工作室过来帮忙的。
    临时搭建的露天更衣后台几百平，里面梳妆台，特邀记者，模特儿，工作人员塞得满当当。
    琳达今年雇了十几个外籍女模和几个国内比较脸熟的女模。往年都是这么做的，所以这一步还算按部就班。
    彩妆师却是第一次和【岚】合作，用人不疑的琳达在开过几次会后定下妆容的基调就丢开手不管了，给了彩妆师极大的自由。
    借的名牌高跟鞋和饰品都是凭着【岚】本身的号召力自动靠过来的，所有人都在后台忙到脚不沾地，连水都顾不上喝。
    “快快快！”替已经梳妆结束的女模换上了礼服，程姐头都不抬的拍着掌。
    而偏移的秒针终于一格一格指向了21点21分，随着T台的隐藏音响中飘起了仿佛星星一头撞进湖里的琵琶声，台下的人们同时静了。
    他们停下了全部的调笑嘈杂望向台上。
    T台的月洞门两片布帘正在众人视线中徐徐卷起，露出了背后的碧水湖。再定睛看，一叶长舟踏着蹡蹡琵琶声缓慢撑篙而来，面无表情的外籍模特身着高级定制礼服立在船弦。
    那艘长舟渐渐接近了T台的月洞门，高级脸的女模们自小舟上款款走下，闲庭信步踏入了T台。
    随着第一位外籍女模的登场。一阵白雾弥漫过场，诱人的甜香在鼻尖撩骚，原本的琵琶音已经悄没息地转成了New   age。
    而头顶钢架上的灯光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了，那T台依旧是没有一丝杂色的纯白，但灯光却变成了幽红。
    红得那么夺目的灯光幻化成了狭长的花蕊形状，明明没有风的痕迹，但那灯光四周胡乱转圈的架势，却给了人一种繁花随风飘落的错觉。
    纯白的T台被朵朵幽红的花型灯光拂过，看似是永恒的黑夜，女模织金的刺锈高跟鞋却缓缓移动到T台前，她轻盈的转身。
    那些或裹身或合体的长短礼服居然和灯光的花型相辉映，礼服上所绣所画的分明和灯光是一样的花朵！
    灯光以舞蹈的姿势摇曳，模特们或走或定点，这次江岚的春夏系列主打，全部都是同样的花朵——辛夷。
    一种淡紫色的鸟型花朵，以各种形态出现在他新的礼服周身。
    雪椰正蹲在后台地上，快速的替身高一米八的女模整理着长裙。这位所穿的是件淡紫裹身裙，朵朵同色金属线辛夷绣纹在裙褶间熠熠生辉，可以想见她等下在T台上走动时，辛夷若隐若现的美态。
    程姐送走了她整理的女模，忙里偷闲的捉起了桌上的保温杯抿了口。目光却不知怎地下滑到了雪椰脸上，后者正替女模用胶带固定着不合脚的高跟凉鞋。
    女模准备好就立刻走了，雪椰跟着站起，静静瞥了眼墙上的屏幕。那里是同时播放的监控，用来随时关注台上台下误差。
    虽然一直在礼服工作室上班，见过的明星名媛不知多少。程姐也不得不承认，雪椰这个人实在是引人注目。
    程姐盯着她有些微微走神，对面的雪椰眸子幽深，还有略带棕赫色的卷曲内扣短发，都明白的点出了这个女孩性格其实很坚韧。但纤细的眉弓，鼻子，嘴唇那雅致柔和的轮廓，又怎么看都是那种温柔安静型的美人。
    而她明明穿了套最普通的OL装——上身长袖收腰的米色尖领衬衫，下身是黑色包臀半身及膝裙，套着玻璃丝袜的美腿蹬了双素面的黑色高跟鞋。饶是如此，雪椰依然极为引人侧目，否则也不会被龙文媒体的总监一眼看中。
    越是简单的服饰越是考验身材颜值。穿着礼服光芒四射的女孩不在少数，但又有几个能把最普通服饰穿的像是从偶像剧里走出来的女主角？
    雪椰浑身唯一可以称得上亮点的就是胸前那枚嫣粉的辛夷花水钻胸针。那是他们工作室今天人手一个的‘工作证’，虽然样子精致，可绝对不是名牌货。
    但就是那点水钻光亮画龙点睛，更显雪椰姿容清艳。比起寡淡的模特脸和华丽长裙，你第一个看到的却肯定是身着OL装的雪椰。
    这才是禁得住考验的真美女啊！程姐在心里叹服。
    此时T台下观众们正聚精会神的观赏着礼服发布秀，偶尔压低了声音交流一下。台上的香雾和女模们摇曳生姿，绘声绘影的描画出了发生在都市中的海市蜃楼。
    琳达抱着平板站在后台门口，正对江岚低头说着什么。
    江岚躬着身子，用大头针将女模身上礼服不合体的部分别了起来，他在做上台前最后的检查。
    他今天有特意装扮过，修长精干的四肢略带慵懒气质，满头浅金的长发已经长到了披肩，他在头顶和脑后各扎了个对齐的小揪揪，下身穿了条G家雅灰色休闲西裤，上身只穿了件纯白的衬衣，领口还开了两三颗，他甚至没穿西装外套，因为不好干活。
    漂亮的大眼睛定定端视着自己的礼服，里面似乎有火焰。
    他很热爱自己的工作，哪怕有老旧的人在背地嘲笑他就是个喜欢替女人做衣服的二世祖，但江岚毫不在乎。
    女模任由他摆布，时不时还发出几声轻呼。江岚有时回答有时不回答，调整结束就甩手让女模走了出去。
    “今晚真是难忘！”压轴的外籍女模在程姐手里换好了长裙，微笑着走向了江岚。
    江岚‘嗯’了一声回以一际微笑，目光却情不自禁的想要捕捉后台里的雪椰。这一个来月，他和她都在忙着礼服秀的事，工作室里见一面都说不上话，回到家后就洗澡匆匆睡了，两人那说断了的话题一直无法续上。
    但今天，他有个疯狂的决定。
    压轴的女模特本来就身高180公分，穿上13公分的高跟鞋简直是把在场所有的男性身高秒成了渣，江岚却不在其中。
    压轴女模在经过江岚的最后检查后，笑着提起了裙摆往小舟走去，临走前回头望了眼江岚。“待会儿见。”
    设计师是要上台谢幕的，故有此一说。
    忙到了这里，服装秀的所有女模都已经结束了穿衣和化妆整理，程姐雪椰等人都松弛了下来，喝水的喝水，吃零嘴的吃零嘴，三三两两围到了屏幕前看秀。
    月光和辛夷花灯洒在台上，飘逸四散的香雾，还有来去穿梭的安静女模们，很有一点清幽的仙气。
    “雪椰。”江岚看着那道一动不动的纤影，他情不自禁的轻声呼唤。
    雪椰的视线从屏幕上转了过来，见是江岚她静静一笑，仿佛清泉流过河底卵石。“你不出去吗？”
    “还有五分钟才谢幕。”江岚看了眼腕表笑着说道，所有的时间都是精确算过的。
    “预祝你举办成功！”雪椰捉起桌上的一杯纯净水，笑着举起饮了一口。
    “等下结束后，大家要一起出去聚餐的，我们一起。”他眼眸里倒影着她纤细的身形，忍住即将冲口而出的话，向她提出邀约。
    雪椰笑了一笑，也不说好或者不好，又喝了一口纯净水。
    “江岚，时间差不多了哦！”琳达掐着表，她在门口朝江岚招了招手，又冲雪椰调皮的挤了下眼睛。
    “你记得看屏幕！”江岚神色一动，永恒微笑的面孔上露出了从来没有过的认真。
    雪椰看着他，长睫轻眨了一下却没有说话——其实事后江岚也想过，他明明早就决定默默追求，直到磨到水滴石穿她心房开启的那天！为什么会在那天不管不顾的想要当众求爱呢？是不是越是美丽，越是想要捉住，其实就越是抓不住呢？
    当压轴的女模身着浑身满绣辛夷的长裙登上T台之际，四周像是陷入了死寂。人们都面露赞叹的望着这身段绝妙的女郎，不管是衣服还是人都算得上相当益彰。
    压轴女模环场一周后定点，月洞门两边的入口开始涌入刚才下台的女模们，她们上场再次做最后的展示。江岚就是在这群女模之后缓缓登上了T台，刚好和压轴女模走回入口的时间完全吻合。
    压轴的外籍女模巧笑倩兮，不再是一脸死妈相。她挽着江岚身着雅灰西装的手臂——他临上场还是从头武装到了脚。
    那是万丛绿中的一点红，深黑如午夜的瞳色，寻常男人梳起来会不伦不类的发型。合体的雅灰西装微敞，露出了里面纯白的衬衣领口，秀气的五官仿佛雌雄同体，但他的气质又是慵懒而贵气的，绝不会让人错认性别。
    从他出场开始便掌声如浪潮，幽红的辛夷灯光在T台上来回肆意扭动，一时映到了白色台面上，一时又转到了模特的礼服上。
    江岚由外籍女模挽着走到台前，他朝着众人挥手，微笑鞠躬，但他在最终没有随着模特儿们一同下台。
    他的衣襟别了枚小小的迈，他静静站在原地。那清新的电子背景乐悄无声息的停了，他闭了闭眼，所有的观众都身子微微前倾，情不自禁的关注着他，因为他们都不清楚这个时装设计师一直站在T台中间是要做什么？
    “非常感谢各位来参加我的秀，诚挚的向各位表示感谢。我还要感谢我工作室的全体小伙伴们，没有他们也没有今天的秀！”他吸了口气，微笑着躬下腰肢来。场内掌声雷动，所有的工作人员都挤在了小小的屏幕前，表情激动。
    他在掌声中缓缓直起了身子，挺拔秀丽，表情带着温情脉脉。“我还要感谢一个人，我的灵感女神。这次秀所有的时装设计稿，都是她给我带来的启发。”
    台下的观众起哄。“你的灵感女神是哪个啊？是不是女票啊！”
    “我十分期待她成为我的女票。”江岚调皮的朝那几人眨了眨眼，但很快神色又紧张了起来，他吸了口气，深情款款的看向了摄像头。“你在看着我对吗？我们相识多年，我对你的感觉你早就明白了。我不想再虚度光阴，已经错过了你一次，不想再错过你第二次。如果你答应我，请允许我对你说出那八个字母！I   LOVE   YOU！”
    说完这句话，台下的观众们站了起来，吹口哨的吹口哨，鼓掌的鼓掌，他们都同时将头偏向了台口。这份告白过于浪漫温柔，有些感性的女孩已经当场哭了出来。
    安静的幽红射灯在台布上来回摇曳，时间在一分一秒过去。可T台的入口却没有一点动静，掌声和口哨还在继续着，江岚神色渐渐从深情转变为安静。
    他又等了一会儿，可是依旧没有半点动静。某种奇异的感觉突然掬住了江岚，他忽然转身就下了T台往后台跑，几百平的临时后台此时喧闹异常。
    他一进去就被模特和工作人员拥住了，他被抛到了众人的手中。
    “恭喜举办成功！”
    “老板，您的灵感女神是谁？”
    “是啊是啊，她到底来了没有！”
    “我们帮您把她找出来吧！”
    江岚挣扎了几下想要下地，却被抛的更高了。他用眼角余光去看，可是后台里哪里还有雪椰的身影？
    抛了快一分钟，大家也察觉到江岚的情绪不太对。他们将江岚放了下来，人们都围在这里，后台一目了然的没有雪椰。
    “老板你在找灵感女神吗？她到底是谁？我们帮你找！”有人心大的问道。
    江岚抬起手指按了按微皱的眉心，他转身往外追去。T台四周的观众们都还没有来及全走掉，见他出来都点头打招呼。
    世人到底还是爱看桃色热闹的，抱得美人归什么的比看秀还要更有话题度。
    江岚不厌其烦的各个点头示意，露天会场外人头攒动，这样能找到人就是怪事了！他连忙从口袋中掏出手机，却突然想起这段时间雪椰好像从来没有用过手机？
    他不死心的拨了个电话过去，温柔的女主播声线流泻出听筒【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这时，琳达一脸不淡定的追了出来，手里还拿着张白色信函，上面斗大的机打两字简直要刺瞎人眼。“江岚！在后台找到了这个。”那是张没有署名的辞呈，琳达在梳妆台上发现的，她一眼扫过就知道是谁留下的。
    江岚回头看了眼，苦笑的神情浮上俊秀面孔。“你刚才在后台有看见她吗？”她恐怕根本就没有看自己的告白吧！
    “人太多，没注意。”琳达歉意的摇了摇头。
    江岚突然福至心灵，立刻拨了个电话回家。“娟姨，看看雪椰的行李还在不在！”他听见娟姨‘噗哒噗哒’的拖鞋声，接着又是翻箱倒柜的几分钟，娟姨有些仓皇的声音传来。“先生，雪椰的行李全部都不见了！”
    果然！江岚高大的身姿有些垮塌，他抿了抿唇。“先生，雪椰要去哪啊？”娟姨听筒里追问着。
    “先挂了。”江岚静静站在原地。他疲倦的歪了歪脖子，大手搁在脖项上，按下了通话结束键。
    这不是临时起意，她是有预谋的。她一定早就决定在忙完这次后直接消失，所以才会连行李都带走了，还有辞呈。
    想不到他还是吓走了她啊！饶是如此，江岚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思考，雪椰在S城没有亲人，她在H城又没地方去，离开自己的家雪椰还能去哪呢？
    “咳咳，天涯何处无芳草嘛！”琳达豁达的想拍拍他肩膀，但对方实在太高，她垫半天都够不上，干脆作罢。
    江岚轻‘嗯’了一声，僵硬笑了笑。“走吧，大家还等着聚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