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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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羽毛非常柔软,没有鸟类的怪味。羽毛尖是冰冷的,但顺着摸索进去,羽毛根部是温热的,一切都是毛茸茸恰到好处的。
    阿撒兹勒被摸得有点儿脸红。
    少女仔细端详,他羽毛的颜色其实非常漂亮。不是那种死气沉沉的灰,而是具有光泽感的华丽的银。
    她垂涎,便开口问:“你会不会掉毛啊?”
    “?”撒勒吓得翅膀抖了一下,刹那间,难以言喻的羞耻涌上,淹没了他。
    “我看鸟总会慢慢换毛的,你会吗?”少女认真地问,“你的毛质很好,又软又有硬度,关键很漂亮。我觉得拿来做羽毛笔、书签,特别好。”主要省钱。
    要知道,这种质量的羽毛笔,价格昂贵,甚至经常供不应求。
    如果她能低价拿到,做个生意……
    第十九章 卖不卖?
    听完泽卡的话,阿撒兹勒的脑海中立刻勾勒出了一副画面:明媚的阳光下,黑发少女身着长裙,屈膝不规矩地坐在窗柩边。她详阅《神与恶魔》,一边端看一边书写评论。她手中握着的是他的羽毛,心爱的书中夹着的也是他的羽毛。
    他越想越心动,忍不住说:“掉毛是很私密的问题……”
    “啊,是吗。”泽卡适时地抽回了手,眼睛仍然盯着美丽的翅膀,“不能说就算了。”
    “也不是不能说……”青年满脸为难,又把少女的手给按了回去,“反正我以后是要跟着你的,当然可以和你说。”
    泽卡莱亚望着被按回去的手,又扫了眼青年欲拒还迎的姿态,她不是很懂眼前这矛盾的景象。但她一贯直白,干脆问:“那你卖不卖?多少卖?”
    卖不卖…?多少卖…?
    问题乍然入耳,撒勒这次没有恍惚。他刚涌上头脑的温度瞬间以极快的速度消下去,随后又以另一种方式重新涌上——
    这两句话…这两句话,气得阿撒兹勒差点脱口而出“你才卖不卖”。
    但他知道,泽卡莱亚没有别的意思。
    她就是这样的人、这样的性格,明明知道,他依然忍不住生气。
    他把滚到舌尖冒犯女孩的话语压下去,沉默地起身,拍拍衣服,伸出手:“车夫应该差不多到了,我们走吧。”
    青年前后两张对比鲜明的面孔令泽卡感到异样,她不知哪里出了问题。如果她说的不对,那他直接提出来她道歉就好了,为什么要沉默?
    最先,也是他自己答应的。
    她想,她真的,一点儿也不喜欢和这些人打交道。
    阿撒兹勒突然冷脸,泽卡便比他的脸更冷。两人抵达泉眼时车夫们还以为城门口又发生了什么重大情况,搞得两人如此面色冷峻。
    然而问下来,却只说副区的补给物资到了。
    车门纷纷猜测,隔壁领区是不是落井下石,过来看人笑话。其中一人愤愤不平地说:“我看加那利人就是眼红我们洛斯特嘛!我们洛斯特年年收成在他们之上,赋税也比他们轻松,他们一直被我们强压一头,当然要冲过来看笑话了!”
    “说到底,不过是小人作态,不足为惧。”其他车夫不屑地说,“我们侯爵高尚节俭,家风严谨,总比他们那侯爵天天搞些下三滥的东西好。”
    “好了,”泽卡莱亚扬声制止车夫们的窃窃私语,“先干活吧,干完了早点回去休息。”
    车夫们沉下脸,带着一肚子对邻居的火,等着泽卡发话。
    “这些泉眼,你们小心。”泽卡随手折取一根枯枝,丢进去,做了个示范,“看见吗?溅到身体会受伤,很严重。你们每人分工好,务必仔细,把这些黏块倒进去,开工吧!”
    车夫们惊讶于泉水的杀伤力,小心翼翼地开始卸车。
    泽卡莱亚也加入了卸车的行列,一起帮忙。卸货中,她小声问阿撒兹勒:“下三滥的东西是什么?我说隔壁区。”
    撒勒接过她手中的箩筐,意味深长地瞥她一眼,终于不太情愿、慢吞吞地开口了:“晨间洛斯特,月上加那利。这句话你听过没?”
    泽卡否认。
    “摊开来说,就是人们喜欢白天在洛斯特工作,晚上去加那利享受。洛斯特赋税低,土地肥沃,而加那利领区妓院、赌博,玩乐设施众多,是每个男人理想中的天堂。”
    少女若有所思:“那我们领区的钱岂不是全部涌入副区和加那利了?我父亲没采取什么措施?”
    “有的,放心,你父亲不会吃亏。”青年心道她的重点果然奇怪,“他们第一个赶过来看,就是想知道灾情的严重程度,以此来要挟来年的分成问题。”
    “你父亲表面上是所有领主中慷慨统治的表率,但其实私下里锱铢必较。我估计加那利已经连续吃了你父亲好几个暗亏,所以才按捺不住急匆匆地冲来了。”
    少女听罢神情柔和了些:“不吃亏就好。”
    几车黏块随着车夫们流水线式的运作逐渐被填入泉眼中,小的泉眼很快塞满,溶解的速度甚至跟不上倾倒的速度。
    泽卡在泉眼边绕来绕去,吩咐车夫仔细分装,尤其看到皮肤组织注意不要手抖,要拿稳,这样才不会被溅起的水花弄伤。
    没过多久,黏块们尽数堆积在泉眼上,排队等待溶解。
    车夫见状搓了搓手:“泽卡小姐,完成了,请问还有什么要做的吗?”
    “没了,”少女招呼说,“你们回去休息吧,我在这里看着就好。”
    “那你自己小心。”车夫们致礼后驾车离开。
    夜色渐浓,车夫们离开后,荒野的孤寂恐怖便体现出来。周围没人,连个活物都没。阿撒兹勒听着嗞嗞的溶解声,耐不住地问:“你真的要在这里过夜?你回去睡觉吧,我看着就行。”
    “你是恶魔,”泽卡莱亚拿裙摆擦拭手上的污渍,“还有,没马。”
    撒勒:……就是不信任他咯,不信任拉倒。
    两人各自挑了个山坡坐着。没一会儿,青年见少女环住自己,指关节发红。他后知后觉秋日的深夜气温低,风凉,他便说服自己要气量大……不跟人类斤斤计较。
    于是他干脆一点儿一点儿,慢慢地挪了过去。
    挪到少女身边后,他悄悄张开翅膀,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包裹住了她。
    这一系列窸窸窣窣的动作其实都在泽卡眼中,她没有发表意见,默许了这一行为。
    于是在翅膀密不透风的包裹下,少女的身体渐渐暖和起来。
    泽卡莱亚其实非常喜爱动物。
    可她自幼被动物厌恶,连小动物毛茸茸的毛发都没摸上过几次,被咬被抓更是常态。
    因此被这样漂亮的羽毛温暖着,她心中……是有些遗憾的。
    要是阿撒兹勒是个动物就好了,她想。
    第一个不害怕、试图亲近她的小东西,她一定会用心照料的。
    可他偏偏拥有人类的样貌与智慧,尤其会开口说话……她便深感遗憾。
    -
    第二天清早,泽卡与父亲一起在洛斯特府邸用餐。昨日深夜,等黏块全部溶解完后,阿撒兹勒把她送了回来,因此她得以清洗后在柔软的床上小睡一会儿。
    “父亲,”泽卡切着手里的煎蛋,“五区的人已经走了吗?”
    “走了,过几天应该会再来。”
    “那…父亲是用什么方法从他们手里赚钱的?”泽卡解释了一通她昨天听见的话。
    洛斯特侯爵诧异地看向小女儿,他以为小女儿只关心怪物武器之类的,没想到还好奇这种事。
    他便笑着说:“泽卡呀,你觉得五区经营的店铺里,必不可少的是什么?”
    女孩苦思冥想半天,他解释道:“你不知道很正常,你打小生活在修道院,当然没见过那些东西,知道了,也未必是好事。”
    秋风扫过透明的窗纱,如同牵起少女的裙摆。阳光若有似无地卷进来,光芒变幻,扫在中年男人的脸上,为他添了一份神采。
    洛斯特侯爵拥有一双宝石绿的眼睛与一头棕色的卷发。虽然现在气度更甚年轻时,可惜他操劳过多,外加瘦得脱相,到底不复当年的风采。
    “那些地方最不可或缺的,是酒。”他说着,假惺惺地替对方惋惜,“想要好的酒,首先得有好的原料。可惜五区的土地技术都不行,种不出优秀的小麦。”
    “所以啊,好酒的原料以及配方,都在我们领区。他们虽然玩乐设施众多,但你说,日积月累之下,是洛斯特人过去玩的多呢?还是他们那里喝我们酒的人多?”
    “嗯,”泽卡想通了关节,“爸爸好厉害。”
    洛斯特侯爵用餐的手不禁着力过度,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他老脸一红。
    泽卡才不管他老脸红不红,她继续问:“那城门怎么办?我看他们只送来了一点铁矿,恐怕不够吧?”
    “哎,这都不是事儿,你不用担心。”男人挥挥手,“我上次带你进的那个仓库,你记得吧?”
    少女点头。
    “里面的人呢,都是你两个姐姐从王都坑蒙……啊不,游说来的。他们之中早有人研究出比铁更加牢固的混合金属了。那两种金属刚好我们领区都有,所以城门其实已经做好了。”
    泽卡睁大眼睛:“那您怎么不换上?”
    “先空一阵子,不着急。正好让我看看是谁想趁火打劫,或有异心。这个节骨眼上,刚好可以借机处理一批人了。”
    泽卡怔怔的:“哦……”
    “所以你不用操心那么多嘛。哎,也是爸爸不好,没想到你会考虑这么多。”洛斯特侯爵怡然自得地吃着早饭,“我听说昨天好多事都是你处理的,辛苦了,泽卡,你也长大了。”
    “等城门那边清理干净,一会儿该让避难的村民认领尸体了,争取下午全部焚烧掉——”
    他没说完,管家急匆匆地闯进来,“侯爵大人,有士兵求见,说是城门有新的情况。”
    “好。”洛斯特侯爵随手扯过餐巾抹嘴,大步流星地走出去,泽卡跟上。
    今天又是晴空万里的一天,门外,不仅有士兵焦急地候着,更有银发青年紧随其后。
    看到人出来了,士兵惊喜地唤:“侯爵大人!”
    “怎么了?直接说吧,都是自己人。”
    “就是……今天早上,不知道怎么回事,陆陆续续来了好多难民,自称是第三领区的。”
    “第三领区?没有听错?”洛斯特侯爵意外地说。
    “是啊,我们都觉得奇怪。三区和七区接壤,避难理应去起七区才对,怎么会来我们六区呢?但是他们确实这么说,我们……我们没办法拒绝呀侯爵。”
    “还有就是……”士兵偷偷瞟了眼阿撒兹勒。
    “赛克斯找到了,”青年直接对台阶上的少女说,“不是我们的人找到的,他被扔在城门口,快死了。”
    第二十章 选择题。
    城门。
    难民有序地排着队,一个接一个地走入。他们双眸空洞,表情麻木且沉重,甚至看到草坪上泼洒的血迹,也是平静无波,宛如一潭死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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