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１５１章：追凶（四）

    平定县令定了定神，直视二人。“你们两个给我说句实话，究竟动手杀人没有？不说实话，搞不好就是诛九族的罪名！你以为那吕奉先是个好惹的？檀石槐都差点儿死在他手上！你们有几个胆子？敢和他为敌？”
    两个屯长磕头如捣蒜：“好我的县令大人呀！我们两个是在是委屈呀！张四爷拿着张太守的批文和令箭，我两人敢不从命？好在我们只是负责外围警戒，里面的事儿跟我们无关呀！”“此言确实？”“我拿我的老娘赌咒！”
    平定县令长叹了一口气，说出一番道理来。“落日原一役，吕使君居功甚伟，他朝中又有奥援，朝廷必会不辞拔擢，度辽将军兼并州刺史是迟早儿的事儿！他又是一个恩怨分明快意恩仇的人，说不好此刻正在急驰而来！你们竟然劫了他的商队，唉！”
    两人闻听此言，直吓得骨软筋麻簌簌发抖，在地上磕头不止。平定县令是几年老吏，原本就是想先吓他们一吓，后面的招数才能用上。如见暗中观瞧，见他们真的怕了，这才换了一副脸色，长吁了一口气。
    “此事你两人已经做了，要想平安无事，须得这般如此如此这般，方能立功赎罪！你二人可依得？”两人听闻此言顿时喜上眉梢，连声道谢：“大人再生之恩天高地厚，我二人来世定当牛做马结草衔环以报！”
    平定县令微微一笑：“何须来世？你二人如此如此，便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了！”两个屯长顿时就明白了，一叠声答应：“使得！使得！”
    俗话说现世报来得快，张四爷是寅时进城的，吕使君的背嵬军巳时就赶到了平定县城。吕布手搭凉棚远远望去，平定县城四门紧闭，城头上旗帜飘扬，郡兵来来往往正在巡逻。这下吕布放心了，看来西河太守张侃和他的四弟张堪还在城中。
    平定县城附近有三座城池，相距不过数里，分别是西河郡的广衍城、谷罗城和上郡的锁林城。只要平定县城点燃烽燧，只要半个时辰三个县城的援军就会赶到，最起码归西河郡管辖的广衍城、谷罗城的援军会来。
    广衍城有郡兵八百，谷罗城有郡兵三百，再加上平定县的八百郡兵和张家兄弟的人马，足有三千多。这些郡兵的战斗力并不强，野战中五百背嵬军一战可以击溃他们，即使是守城，也绝对撑不了一个时辰。
    吕布原本的打算是突袭拿下城门，然后直扑县衙，先拿下张堪再说，现在看来这个计划已经无法实现了。“派几个人前去叫城，就说五原太守吕布追剿贼寇路过此地，请求城中支援粮食草料，五原边军愿意按价购买！其余人等下马休息。” 吕布下了命令，翻身下马。
    奇袭不成，只好用阳谋了。邻郡太守过境，用市价购买粮草，这已经很厚道了，按理说，西河郡应该无偿提供粮草。这次西河郡收了吕使君的五铢钱，下一次张使君到了五原郡，五原郡肯定狠宰一刀。
    官场上的事儿就是这样，有来有往才好打交道。会做人的话，会痛痛快快送出粮草牛酒，县令还会亲自出城，请带队的军官们进城好好搓一顿儿。五原边军声明愿意用市价购买粮草，那就是声明严明军纪，绝不骚扰百姓。五原边军做得漂亮，平定县应该做得更漂亮才是。
    可是小半个时辰过去了，不仅不见牛酒粮草，平定县城仍然四门紧闭。这下背嵬军开始不满了，虽然在军纪约束之下无人胆敢鼓噪，但是脸都沉下来了，黑得像锅底一样。这平定县令好不经事！有这么对待友军的吗？
    平定县北门城楼上，张侃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团团乱转，急得满头大汗。他不知道官场的通例吗？知道。但是他不敢打开城门。吕布来得如此迅速，分明是闻到了什么味道，一旦打开城门让那厮杀进城来，满把的小辫子一抓一个准儿！到时候别说四弟的性命，就连自己的头颅都不见得能保住。
    张堪看着张侃转来转去转得头晕，忍不住埋怨了一句。“我说二兄，你这样转来转去有什么用？赶紧儿想个办法把吕布那厮打发了。无论如何不能让他进城！一进城咱们就全完了！”一句话点醒了梦中人，张侃立刻就有了主意。
    “城门绝对不能开！把羊酒粮草从城头用大筐坠下去，平定县令出个面儿，说风闻有马匪攻城，暂且委屈吕使君在城外暂住一夜，明日我亲自去赔罪！”张侃回过头来低声吩咐张堪。“四弟，你马上寻个隐秘的地儿，将那些财货骆驼藏好。明日吕布从北门入城，你出南门，快马加鞭返回洛阳。”
    张堪大喜：“这招儿高！那厮寻不着赃物就没法翻脸。他若是寻衅滋事，正好参他个目无朝廷，陷害同僚！哈哈哈哈??????”
    大量的肉食粮草从城头一筐筐坠下，几十名厨子也随之而来，当然带队的是众望所归的平定县令，他带来了一百坛美酒。霎那间五原边军的营寨就变成了欢乐的海洋，一千名背嵬军勇士纵酒高歌，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吕使君也异常高兴，居然亲自下场舞了一回剑，鼓了两曲筝。
    欢乐的宴会一直持续到子时，吕使君已经烂醉如泥，嘴里还大呼小叫地嚷着要斗酒，终于被高顺搀回了大帐，倒在榻上沉沉睡去。高顺也好不了多少，还没有走出大帐，就一跤摔倒，霎那间鼾声大起。
    走出大帐，到处都是横七竖八醉卧在地的背嵬军士兵，个个满身酒气鼾声震天。这一切自然被有心人看在眼里，一刻钟后，一封鹰信送到了张侃的案头。
    啪！张侃兴奋地一拍案几。“那厮和他的部下都烂醉如泥了！我的人还在那里监视，一有风吹草动马上禀报。四弟，你现在可以出城了。”张堪摇摇头：“二兄，不着急，再等等，让他们睡得再深一点儿。”
    半个时辰后，平定县城南门缓缓打开，张堪带着二百多人押着两百驼财货疾驰而出，片刻间就跑出了四五里。眼前是一座丘陵，只要越过这座丘陵就是上郡的地界儿了，从此便是一马平川，跨马加鞭，三四天就可以到达洛阳城。
    张堪长舒了一口气，用手擦擦额头的汗水，平复一下紧张的心情。终于逃出了吕布那厮的魔掌！只要没有人赃俱获，五原边军又能奈我何？想想何国舅温煦的笑容和自己日后的飞黄腾达，张堪不由得笑了，他已经陶醉在自己的梦想中了。
    突然，周围哔哩啪啦燃起了百余支火把，将四周照得如同白昼一般。影影焯焯似乎有千余人，每个人手里都持着上好了弦的制式劲弩，冷冰冰的弩箭对准了自己这两百多人。
    一个冷酷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我叫马忠，五原边军燕子部队的首领！张四爷，我在此恭候多时了！”
    今日凌晨，张侃一连收到了两封鹰信，一封是吕雄的，知会他船队明日到达洛阳。一封是张堪的，他已经到达上郡白土城。张侃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白土城附近有一条大河，在那里弃马登舟顺流而下，一日一夜便可以到达洛阳城，实在是省力又省时。
    这意味着此次劫杀商队大功告成，不仅吃光抹净，还顺手抹掉了人证物证。张侃想着明日出城会见吕布，那厮剑拔弩张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不由得醉了。吕奉先，大鲜卑人我不如你，官场上你比我至少差了十万八千里！
    张使君一高兴，又多饮了几杯酒，这一觉就睡得无比酣畅。从不做梦的他竟然做了一个梦，梦中一个金甲神将一把将她抓起，直上云霄。他从梦中醒来，天色已然大亮，他躺在榻上，细细回忆梦中的情景，不由得心中有所触动。莫不是一飞冲天之兆？
    一想到自己的青云之志，张使君立刻睡意全无。他翻身而起，胡乱穿上衣服，匆匆梳洗一下就出了房门匆匆向二堂走去。吕雄是否抵达了洛阳？四弟张堪是否已经上船？洛阳城可否传来消息？何国舅是否满意？
    做人难做名人更难，做大官儿的名人最难！张使君不由得感慨万分，唉！大汉和朝廷有那么多事儿需要我这样的朝廷柱石去做，我就勉为其难吧！只要辩皇子继承了大位，何国舅就好似大将军了，我张侃至少也能封个亭侯！到那时??????呵呵！
    人逢喜事精神爽，张使君一高兴就忘了观察四周，比如，为什么整个院落没有一个人？为什么四周如此寂静？他哼着小曲儿迈着方步踱进二堂，直接向正中的案几走去。怪了，今日二堂怎么没有一个人？
    他的眼睛在屋中扫了一圈儿，有人！一个人正背对着他坐在案几旁，似乎在阅读着案卷。颀长的背影，宽阔的肩膀，看上去十分舒服。
    “你是谁？竟敢坐在那里！给我滚出来！”张使君勃然大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