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４４７章王司徒和貂蝉

    王允盘膝坐在静室中的蒲团上，眼观鼻鼻观心，看上去是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可是内心却激荡无比。这是他从洛阳白马寺的大和尚那里学来的功夫儿，据说能够使人迅速入定，在寂静和孤独中，世间万物的本来面目和其间乱成一团乱麻的联系，就会在他的脑海中不断地拆解组合，回归接近于真实的本相，然后一一被他记在脑海中。
    长安朝廷中流传着一句话，王司徒大才如海，智慧如山，世间万事没有什么难题是他解决不了了。困居在寒酸宫殿中的天子，那个异常聪慧却无法改变任何事的孩子，牢牢把持朝廷大权，心雄万夫的董太师，还有文武百官，公卿大臣，甚至远在边陲的世家大族，都和王司徒保持着良好的关系，每个人都视他为良师益友，期待着他的帮助和开解。
    在所有人眼里，王司徒是个和蔼可亲的清癯老头儿，一双细眼总是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天大的难题，在王司徒诙谐的话语中总是能够得到圆满的解决。朝廷迁到长安城这些时日里，若是没有王司徒，仿佛就没有了主心骨儿，没有了核心，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在这些表象的背后，其实是一个孤独而激越的灵魂，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孤独和寂寞之中，王司徒沉浸在禅定之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在这里，他才回归了自己的本来面目。在这个世界里，王司徒可以在呼吸之间执掌天地乾坤，决定世间万事的走向。
    王司徒原本是一个正值刚劲的官僚，同时还是世家大族出身的贵胄，偏偏他的儒学功夫也不错，在他的身上，汇集了本朝士大夫身上所有的优点和长处。少年时王允便聪慧异常，过目不忘，博览全书，同时，他的武艺和身体都很好，是并州闻名的文武全才。
    少年壮志不言愁，博个书生万户侯，当时的王允心雄万夫，发誓要做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可是，就是这一份儿壮志豪情害了他，他上疏弹劾张让失败后，被关进诏狱一年之久，可谓是尝尽了人世间的所有屈辱。黄巾起事之后，何进、袁隗、杨赐三公联合上疏天子，才把他从黑暗的诏狱中营救出来。
    从此，王允不得不隐名埋姓，辗转与河内、陈留之间，知道十常侍死后，他才出来做官儿。在历经磨难之后，王司徒终于认识到了，自己身上的那些优点于事无补，只能使更多的人痛恨他妒忌他。要达成自己的目标，就需要脱胎换骨，破旧立新。
    于是，在白马寺大和尚的指点之下，原来的王允终于死去了，新的王允诞生了！新的王允成了一个人畜无害，和蔼可亲的诙谐老头儿，果不其然，这个新形象受到了所有人的欢迎。即便是杀人如麻的董太师，也经常被王司徒逗得哈哈大笑，在不经意间，王司徒办成了很多事儿。同样在不经意间，王司徒成了长安朝廷的中心人物。
    在天子、董太师、文武百官、公卿大臣们之间，王司徒变得不可或缺，没有了他，整个朝廷就无法运转了，没有了他，所有利益集团就不能在最大限度内达成妥协。“孤不可一日离卿呀！”这是董太师的感慨。“王司徒，朕视你如父！”这是天子含着眼泪说出来的话。“王司徒才大如海，肚里能撑万条船，真宰相也！”这是文武百官的阿谀奉承。
    每逢听到这些话时，王司徒总是谦虚地推辞，或者诙谐俏皮地岔开话题，但是他的心里却是无比沉重。子曰：乡愿，德之贼也！现在的王司徒就是本朝最大的乡愿！可是，想想自己一生的追求，想想自己的使命，还是忍了吧！
    总有一日，天下人会看到我王允的作为和我的真正面目，到那时，乡愿的王允就会再次死去，作为只手擎天英雄的王允会光芒万丈！
    就在王允物我两忘之际，当当当，静室的门扉上响起了三声轻轻的敲击，一个娇嫩柔媚，充满了诱惑的女声响起来了，声音清脆婉转，充满了空灵之意。“司徒，他们都来了。”“我知道了，更衣吧。”王司徒缓缓睁开双眼，呼出了一口浊气，片刻的安宁结束了，继之而来的是俗世的驳杂。一瞬间，那个充满智慧的诙谐老头儿又回来。
    “诺！”那个清脆婉转的声音应了一声，吱呀一声，静室的门开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走了进来。少女生得唇红齿白，皮肤娇嫩地能掐出水来，身材不胖不瘦，刚健之中透着婀娜，最惹人注目的是一双滴溜溜的大眼，随便一瞟就能使人目眩神摇。
    少女迈着轻盈的步子，走到王允身后，服侍着王允脱下棉布衣裤，换上绵软的内衣，再在外面罩上直裾，两只白嫩的胳膊环住王司徒的腰肢，轻轻地为他系好腰带。“貂蝉，你生得越来越迷人了，连老夫这样清心寡欲的人都忍不住大动肝火儿了。”
    王司徒抬起右手，轻轻地去触摸少女白嫩的脸庞。少女像小鹿一般轻盈地跳开了，看那样子，早就防着王允这一手了。“义父，你又不乖了！”少女伸出嫩白的食指，在王司徒的额头上轻轻一点，然后为他带上冠。“大人们都在等你呢，乖！”那一声“乖”充满了真诚和信任，令人不忍拒绝。
    王允只得悻悻地缩回了右手，猛吸了一口貂蝉清幽的体香，大步走出了静室。
    司徒府的密室之中，端端正正地坐了四个人，司隶校尉黄琬，尚书郑泰，护羌校尉杨瓒、执金吾士孙端，这四个人是王允小集团中最核心的骨干。每隔一段时间，他们总要到王司徒家里的密室中密议一番，以此来决定下一步如何行动。
    黄琬，字子琰，江夏郡安陆县人，出身名门。是尚书令黄香曾孙，太尉黄琼之孙。黄琬少年丧父，或许是贼老天怜惜黄琬，给了他一个特别聪明的脑袋。父丧之后，黄琬便由祖父黄琼抚养，一边读书，一边熟悉政事，交连世家权贵，为日后入仕做准备，这条路是所有世家子弟都必须要走的，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
    恰逢司空盛允患病，祖父黄琼便派黄琬前去探望，这本来是一件小事儿，带着礼物去，照一下面儿回来就是了。可是黄琬见到盛允的时候，盛允正在看一份儿奏疏，是上报江夏郡蛮人造反的。盛允一见黄琬，立刻就想起来了，黄家祖籍就是江夏，于是决定逗逗他。
    “唉，江夏这个地方，蛮人太多，士人太少，所以才动不动造反呀。”盛允一边说话，一边拿眼睛打量着黄琬，看这个据说嘴头子很厉害的小孩儿如何对付。对本朝士人来说，家乡是逆鳞，绝对不能轻易碰触的。
    黄琬年轻气盛，立刻就怼了回去：“蛮夷扰乱华夏，都是三公的责任，大人位居三公，竟然如此说，实在令天下士人寒心！”话一说完，黄琬就拂袖而去了！本朝的士人讲究特立独行，盛允立刻就由黑转粉了：“这娃娃能言善辩，是个人才！”
    黄琬成人之后，进入仕途，积功升到五官中郎将，五官中郎将的属于光禄勋管辖，当时的光禄勋正是大名士陈蕃。本朝的旧制，光禄勋负责举荐郎官，郎官的举荐有四科，也就是四个标准，才、德、优、异，再根据成绩和任期综合平衡一下，然后上奏天子。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久而久之，才德优异四科就成了摆设儿，权贵子弟凭着人情为郎，或者捐输为郎的现象极其普遍。以至于郎官都成了山郎，王家的王翰就是典型，贫困守节的士子被弃如敝履。京师士人将这种事儿称之为“欲得不能，光禄茂才”。
    “这种状况必须改变，为国选材，岂能看财富的多寡和是否有人情？”黄琬找到了大上司陈蕃，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此言大善，吾苦之久矣！子琰，我二人同心协力，定要使荐郎一事焕然一新！”陈蕃也是极有担当的人，立刻就欣然采纳了。
    自此，在陈蕃和黄琬的主持下，荐郎一事果真就焕然一新了。平原人刘醇，河东人朱山，蜀郡人殷参等人都被荐为郎官了，郎官中人才之盛，立刻就蔚为大观了。可是，去一旧例，就会断人前途，或者损人财路。
    如此一来，就等于堵死了权贵子弟的上进之路，自然就遭人嫉恨了。于是有人出面弹劾了，经历一番风波之后，陈蕃被免职，黄琬被诬为朋党，遭禁锢二十余年。
    黄巾之乱之后，灵帝解除党禁，赦免党人，黄琬这才又出来做官儿了。从议郎做起，一直做到豫州牧，平定豫州黄巾的功劳自然有份，因功被封为关内侯。董卓秉政之后内调黄琬为司徒，后来调任太尉，封阳泉乡侯。
    董太师迁都长安之时，黄琬和杨彪极力反对，董卓大怒，将两人一齐免职。黄琬和杨彪不得已，只得亲赴相府赔罪，再加上王司徒居中说和，董相国才暂息雷霆之怒，原谅了二人。不久，黄琬便和杨彪一起被拜为光禄大夫，后来转任司隶校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