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４９８章：货币战争

    就在司徒府的府令指挥着僮仆们拆掉府门前的一应缟素之物的同时，八辆外表简朴之极的马车悄悄儿地驶进了隔壁的太尉府。相比司徒府的一派愁云惨淡，太师府就显得神秘多了，府内的僮仆们都蹑手蹑脚，生怕发出一丝声响受到府令的斥责。
    八辆马车一起驶进后门，在影壁墙外下车，八个或者浑身珠光宝气，或者衣着简朴之极的商人被僮仆搀扶着下车，在太尉府府令的引导下来到一处密室中。密室宽大轩敞，十分洁净，兼之灯烛辉煌，使人眼前一亮。“诸位请稍候，太尉马上就到！”府令谦恭地笑道，挥手令侍女们上前沏茶倒水，一切都弄好之后，他一挥手，带着侍女们流水般退了下去。
    只听得一声清咳，太尉赵谦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我等见过太尉！”八个人一起拱手见礼。“不必多礼，都不是外人儿！”赵谦挥挥手，走到上首儿坐下了。“你们可能有些奇怪，今日为何如此谨慎了。这长安城已经换了主人，新主人最痛恨的便是囤积居奇，借此谋取重利。依老夫之见，日后大家做事儿还是要谨慎些好，若是被他抓住把柄，连我都救不了你们。”
    “太尉所言极是！”一个长须老者随声附和道，右手中指上的巨大祖母绿戒指光芒闪烁，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来。“这几日我接连收到数封鹰信，皆是各地的相与们发来的。他们历数吕布在并州的举措，这个人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和穷棒子钔一起的。若是被他抓住把柄，斩首都是轻的。但是有一样儿，只要不违法，一般他不是会重处的。”
    “聘老所言极是！”一个矮胖子搭话了，他的十个手指头上带着八个硕大的金戒指，腰间系着金腰带，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座金山。“所以，日后相与们做事儿，定要先抠一抠本朝的律法，只要法无明文禁止，就完全可以做！他就拿咱们没办法儿！大家说是不是？”
    “嘿嘿！”一个衣着简朴的清癯老者冷笑了。“筱翁，咱们都是商人，自古商不与官斗，不但不能斗，还要迎合官儿们的心意，投其所好，如此，才能立于不败之地。便如适才太尉所言，真的要谨慎些了。依老朽之见，筱翁和聘老的行头，也该换一换了。”
    “此言大善！”赵谦抚掌大笑了。“你们的行头儿也该换一换了，穿得简朴些，做事儿也要隐秘些，吕布手下的探子遍布长安城，你们过于招摇，定会坏了大事儿！作为商人，不能跟钱过不去，你们说是不？好了，言归正传，你们都打听到了什么消息，都说说吧。”
    “今日午时开始，长安城内开设了十个粥棚，赈济灾民。我派人去看过，当真是插上筷子不倒，毛巾包着不漏。家五隔宿之粮的百姓都去吃粥了，长安城中粮食的销量，便要减少两成了。我托人在京兆尹打听了一下，据说明日开始，要以每斗千钱的价格卖粮了。”
    矮胖子压低了声音，神秘地说道：“如此一来，我们手中囤积的两万石粮食不就都砸在手里了吗？此事儿事关重大，我立刻通报了太尉，咱们几个囤粮大户儿一定要好好想个办法儿出来，否则不仅赚不到钱，这两万石粮食还要砸在手里，到时候就是血本无归呀！”
    “是极！是极！”聘老开口了。“一听到筱翁的消息，我立刻挖门子盗洞，想办法打听一共有多少粮食，分几次投放。最后好不容易在大司农府打开了缺口儿，据说是新任大司农和大司马户曹篆王隗定下来的，一共五千石粮食，分三到五日投放。他们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通过低价卖粮，引起粮商们的恐慌，纷纷抛售粮食，如此一来，粮价便下来了。”
    “我还打听出了一件事儿，便是并州军要推行新币制，原有的并州五铢已经在凉州站稳了脚儿，现在要推行并州金币和银币了。金币和银币每枚重一两，一枚并州银币兑换一千并州五铢或者一千肉好五铢，一枚并州金币兑换一百并州银币。”
    “自然，这些都是官价儿，民间的兑换大致会在这个基础上上浮或者下跌。若是上浮了，便意味着并州金币、银币信用极好，若是下跌了，便意味着民间并不看好这两种新币。据说这是水衡都尉康曼提和户曹篆王隗搞出来的花样儿，明后日便要宣布更改币制，小麻钱儿，肉好五铢钱、并州五铢钱和并州金币、银币之间可以自由兑换。十万钱以下的，只收百分之三的水费，十万钱以上的收百分之五的水费。”
    所谓的水费，就是用铜钱兑换金币银币的手续费，十万钱计数和查看铜钱成色、币种的工作极为繁琐，只收百分之三的水费已经是和克己了。“二十万西凉军局促长安城一隅，董卓不得已，只得屡次祸乱币制，横征暴敛，以此来养活他的军队，凉州百姓苦之久矣！我担心的是一旦并州军宣布万钱以下不收水费，会有很多百姓前去兑换的，这是极可能发生的。”清癯老者长叹一声，双目中发出了锐利的目光。
    “这是一个巨大的发财机会！并州军不见得有那么多的肉好五铢钱或者并州五铢钱储备，若是我们大肆收购并州金币、银币，然后大批量去兑换肉好五铢钱。如此一来，若是并州军的铜钱储量不足，便无法全部如数兑换。我们再派人散布谣言，说是并州军效法董太师，借此聚敛钱财，引发民间挤兑浪潮，并州金币银币的信誉便会破产！”
    “到那时，百姓们手中的金币银币必然无法全数照兑，我们便低价收购百姓们手中的金币银币，疏通关系，去府库中全额兑换肉好五铢钱。这一里一外，不就赚得盆满钵满了吗？”说到这里，矮胖子两眼冒着金光儿，仿佛眼前出现了一座金山一般。
    “筱翁，也不必如此麻烦，便是里应外合，用小麻钱替换肉好五铢钱或是并州五铢，也能有二十倍的利润！至于那五千石粮食，我们联手吃下来就好了！同时每日减少卖出粮食的数量，这粮价儿不又回到每斗万钱了吗？不卖儿卖女，麦田卖地，就等着饿死好了！”
    聘老右手一翻，鸽子蛋大小的祖母绿又闪烁出了耀人的光芒。
    “此计可行！但是有两个问题，一个便是要查明王隗和康曼提的全部计划，到底有多少粮食，能够从并州运来多少！一个是改换币制的全盘计划，到底有多少肉好五铢钱和并州五铢钱的贮备！有了这两个信息，我们就能计算出需要用多少钱才能取得胜利！依老朽之见，既然这事儿是筱翁首先倡议的，便委托筱翁玉成此事儿。一千万钱为一股，老朽先入十股，到时候计算损益，按股分红。不知诸君以为然否？”清癯老者看着众人，缓缓说道。
    “这个机会绝对不能放过！我也入十股！”赵太尉昂然说道。“此事儿还具太尉做我们的靠山，以我之见，太尉这十股，便当作十五股计算好了！”聘老的鸽子蛋大小的祖母绿又开始闪烁了。“赞成！我也入十股！”“此言大善！我也入十股！”
    看着众人纷纷表态，筱翁那一张大脸笑开了花儿。“既然诸君如此捧场，我便入十五股好了，如此一来，我们凑上十万万钱，好好地和吕布那厮玩一玩！让他见识一下我们关西富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有兵算什么？董卓还不是呜呼哀哉了？没有我们关西富豪的支持，他能玩得转吗？用十万万钱去砸垮他的金币银币，易如反掌尔！”
    在本朝的历史上，千万钱就算得上豪富了，十亿钱更是一个天文数字了，要知道本朝最盛之时，岁入不过九十亿钱。本朝收买乌桓人去打鲜卑，以人头计价，从青州、徐州每年拨款两亿七千万，此事儿就已经令鲜卑胆寒，不堪其扰了。
    用十亿钱去打垮并州金币银币，这是十拿九稳的事儿，绝对不能说筱翁狂妄，况且筱翁既然夸下海口，就必然有他的杀手锏！计议已毕，众人相继散去了，赵谦示意筱翁留下，等到只剩下二人之时，赵太尉轻声说出了一个名字。“平准令李平。”
    平准令是大司农的属官，他的副手是平准令丞，此官秩六百石，是个位不高而权重的缺儿。平准令的职责是：均天下郡国转贩，贵则卖之，贱则买之，贵贱相继归于京都， 故命曰平准。说实话，平抑物价就是平准令的本职，无论水衡都尉康曼提和大司马户曹篆王隗如何决策，最终施行的还是平准令，这是绕不过去的一个人。
    “多谢太尉！我明白了！”筱翁满脸带笑，向赵谦一拱手，告辞退下了。赵太尉已经指明了方向，剩下的就是他如何去搞定这个平准令李平了。马车一出太尉府的大门，筱翁便唤了一个心腹过来，低声吩咐道：“去，我要知道这个人的一切！”
    此时，已是月色阑珊，仲夏夜的清风吹过，长安城中正在酝酿着一场暴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