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８６２章：一世人两兄弟

    十月十一，辰时，兖州，陈留郡，酸枣，曹军大营以西。
    “吁！”曹操缓缓地勒住了坐骑，甩了甩酸麻的手臂，扭了扭屁股。从昨天下午开始，他几乎不停歇地奔驰了一日一夜，两条腿就像灌了铅一般沉重无比。稍稍一动，两胯之间疼得要命，想必两腿之间的皮肤早已被磨破了。曹操强忍住两腿之间的疼痛，深吸了一口气。
    本朝的官绅百姓所着之裤都是没有裤裆的，仅有两条裤腿套到膝部，用带子系在腰间。军旅之中，这样的裤子难免不方便，于是便在直裾之内，加穿一条有裆的犊鼻裤，称之为“裈”。曹军士卒所着的“裈”仅仅是一层麻布，自然比不得并州军所着的皮制或是数层厚的“裈”。如此一来，除了一对儿马镫之外，数层厚的“裈”也成了并州军的秘密武器之一。
    曹操回头看看身后的士卒，出征时的四万步骑，如今只剩下了两万，其余的两万人或是被并州军斩杀，或者是逃散了。若不是他一接到赵谦兵败自刎的消息，立刻便下令撤军，这两万人恐怕早就被并州军包了饺子了。这两万士卒，个个垂头丧气，蔫头耷拉脑，就好似斗败了的公鸡一般。远远望去，盔歪甲斜，士气不振，几个大将也都灰头土脸的没有好脸色。
    送走了夏侯惇之后，曹操立即点起四万步骑，从修武直扑荥阳。他的目的很简单，先抢占荥阳，若是赵谦成功袭取了大汉的京师洛阳城，他就星夜疾驰，直扑洛阳城。若是赵谦败了，他或是折向东南，去抄吕布的老巢管城，或是立即撤兵，究竟如何，就要待机而定了。
    曹操领兵兼程急进，刚刚到了荥阳北面的敖仓，就得到了赵谦兵败自刎的消息。他顿时就大吃一惊了，赵谦聚兵三四万，洛阳城中的汉军不过一万人，竟然只坚持了几个时辰就败了，真是奇哉怪也！莫非是大司马吕布神机妙算早就布下了一支援军？正等着赵谦叛乱？
    片刻之后，曹操终于下了决心，传令撤军。大队人马刚刚走出十余里，徐晃的虎豹骑和张辽的陷阵营就追上来了。这两支人马都是并州军中有名儿的精锐，军中士卒都是百战之余的老卒，在大司马吕布麾下征战数年，兵锋所向，无有不克，是真正的百战百胜雄狮。
    徐晃和张辽都是并州军中的年轻将领，锐气正盛，两人早就在荥阳附近埋伏好了，准备包曹操的饺子，没想到曹操竟然撤军了！两个人二话不说，点起军马就直接追上来了。两军一接仗，曹军士气低落，并州军士气正盛，如同新硎初发一般，立刻就把曹军打懵了！
    徐晃一马当先，率领着虎骑和豹骑展开了树池冲锋。张辽则亲率陷阵营结成大阵，在曹军之中往来冲杀。曹军的大队人马在河内郡的郡治怀县以东数十里，曹操用兵有一个习惯，那就是身先士卒，撤退之时亲自断后。此时此刻，曹操正率领着四千骑兵，六千步卒断后。
    徐晃和张辽的这一波攻击，如同霹雳闪电一般，径直打在了曹军殿后部队的中央。在数十息之间，曹军的六千步卒就崩溃了，他们都是新近征召的郡兵，哪里见过这样虎狼一般的军队？虎豹骑凿穿了曹军军阵之后，又来了一个反冲锋，就轻而易举的将他们打散了。
    好在曹操身边儿的四千骑兵训练有素，军纪极好，虽然屡次被虎豹骑杀散，却总是能够重新聚拢，与虎豹骑鏖战不休。可是，张辽的陷阵营上来之后，这四千骑兵立刻就顶不住了。在如墙而进的雪亮陌刀之前，曹军骑兵被斩杀了两千多人，残余的骑兵立刻就崩溃了。
    望着步步逼近的陷阵营，再看看周围纵横驰骋的虎豹骑，曹操长叹一声，闭上了眼睛。噫！想不到我曹孟德今日葬身此地！此时此刻，敌军围困万千重，就凭他左右的百余骑兵，无论如何是冲不出去的，他已经准备引颈就戮了。“主公，我们保着你冲杀出去！”左右的亲兵一看这个架势，连忙簇拥着曹操，披荆斩棘，一路向东去了。“莫要走了曹操！”徐晃眼尖，一眼就看出了曹操的将旗，他大吼一声，抡起手中的开山大斧，率领部曲便追了过来。
    就这样一个逃一个追，向西追了数里，曹操的身边只剩下了十余骑，四面八方的并州军都向他紧紧追来。追得最快的便是徐晃，几次差点儿就追上了。眼看追兵越来越近，自己胯下的战马却越来越慢，曹操不禁悲从中来。“这一次，我曹孟德真的是死路一条了！”
    就在这时，曹操胯下的战马一声悲鸣，重重地倒在了地上。猝不及防之下，曹操大惊失色了，连忙纵起身形，顺势儿一个前滚翻，顺势儿就向数十步外的小树林跑去。徐晃大喜之下，连忙纵马急追。正在这时，只听得一声怒吼：“兀那汉将，莫要伤了我的主公！”
    话音方落，只听得几声儿弓弦响，数十支箭矢扑面而来！徐晃大吃一惊，连忙舍了曹操，将一柄金背开山斧舞地雪花一般，连人带马护得结结实实。刹那之间，乒乒啪啪之声大作，数十支箭矢都被徐晃的金背开山斧磕飞了。徐晃抬眼一看，曹军的前军已经赶回来了，两万曹军摆开了阵势，和并州军杀成了一团。为首的一员大将，正是曹操的帐下大将夏侯渊！
    就在此时，张辽率领陷阵营也赶到了，两军摆开阵势，刀对刀，枪对枪，立刻便鏖战起来。这一场厮杀，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曹军吃了大亏，被斩杀数千人，另外有万余人被打散不知逃亡何处去了。眼看天色已晚，曹军首先撤出战场，曹操亲自断后，以强弓硬弩压阵。看看己方已经大获全胜，曹军又守得严密，张辽和徐晃便不再追赶，引军撤退了。
    这一仗，并州军从荥阳一直追到了修武，大获全胜。眼看张辽和徐晃引军退去了，曹操这才整顿军马，发现已经折了一半儿，当时大叫一声，险些从马上栽了下来。诸将连忙上前纷纷解劝。“主公，胜败乃兵家常事，这次打输了，下次赢回来便是，莫要因此事伤神！”“我军的这四万精锐，家小都在兖州，只要不死，走散了的陆陆续续都会回到酸枣大营的。”
    曹操长叹一声说道：“诸君！我岂不知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想当年我与诸君打黄巾之时，何曾有过如此的惨败？为何每次遇上并州军，都如此大败亏输？莫非并州军就是我曹军此生的克星吗？此次诸侯结盟讨吕，若是还不能攻入洛阳，诛除吕布，我们就等着掉脑袋吧！”
    诸将解劝良久，曹操这才收住了眼泪，带领残军，直奔酸枣大营而来了。一路东行，走了有数十里，刚刚到达汲县附近，才遇到了夏侯惇和百余残兵。一见曹操，夏侯惇便翻身下马跪倒在地，放声大哭了。“主公！夏侯惇无能，误了主公的大事儿！”曹操连忙下马，双手将夏侯惇扶起。“此战，非战之罪也！谁能想到，吕布那厮竟然在尸乡埋伏了两万精骑？元让，此战，你斩杀了张杨，已经立下大功一件！兵战凶危，只怨赵谦太过无能呀！”
    诸将纷纷赶来，劝慰了夏侯惇一番，歇息片刻之后，这才启程上马，赶往酸枣大营。
    眼看距离酸枣只有十余里了，东边突然杀出一彪人马，军容严整，旌旗飞扬。数千精骑，马蹄咚咚，向着曹军急驰而来。曹军诸将的脸色立刻就变了，莫非那吕奉先竟然派兵袭取了酸枣不成？看看己方这两万人马，早已锐气尽失，哪里还有一战之力？不由得都惊慌失措了。
    “主公，对面是袁字大旗！应该是车骑将军袁本初的人马！”夏侯惇虽然只剩下了一只眼，却一眼就看到了袁字将旗。众人打眼一看，才暗暗松了一口气。“孟德别来无恙乎？袁绍听闻你兵败，连忙引军赶来。吕奉先一贯好用奇兵，我怕他趁势儿端了你的老窝儿。没想到真被我料中了，段煨那厮率军前来，被我击退了！”对面军中，袁绍打马如飞朗声笑道。
    “本初，若非你及时赶来，我就要无家可归了！”曹操连忙打马上前，与袁绍见礼。“孟德，此次联军讨吕是我们击败吕布最后的机会了！若是还不能诛除吕布，还于旧都，我等诸侯就洗干净脖子，等着吕奉先来杀吧！这一次，我带了些粮草军械，都交与你处置。”
    袁绍脸上带着诚挚的微笑，朗声说道。此时此刻，他真得像一个兄长一样，对曹操这个小弟关怀得无微不至。比起上次的关东联军西向讨董，袁绍成熟多了，也大方多了。“如此，便谢过本初了！”曹操终于被袁绍感动了。“一世人两兄弟，还分什么你我？莫要再生分了！”
    袁绍朗声大笑道，笑声中充满了豪迈，此时此刻，他就像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