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五：躺枪

    这年盛夏，池焰从东影毕业了。
    结束了半工半读的工作模式后，二十二岁的池焰开始全心全意向着与夜阑珊并肩而立的伟大目标努力奋斗，火力全开，势头迅猛。
    反观夜阑珊，却进入了与从前截然相反的佛系工作状态，一年只拍一部戏，其余时间除了接一些不太耗费精力的通告之外，全部都用来陪伴池焰。
    尽管如此，一年当中，夜阑珊与池焰也还是有一半的时间是处于分隔两地的状态。
    俗话说，小别胜新婚。
    或许是正是因为聚少离多，四年来，两人的感情非但没有归于平淡，反还更胜当初。
    圈内知情人士每当提及到这两人时，总会忍不住调侃几句，什么“伉俪情深”、“蜜里调油”、“如胶似漆”、“水乳交融”之类的成语常年绑定着“夜焰夫夫”出现在热搜上。
    九月的东海阴雨连绵，却依旧维持着夏日的高温，浓重的云层压下来时，总会让人感到窒闷。
    好在，池焰上个月便飞去了风和日丽的杭州，为正在录制的一档爆款女团选秀节目做舞蹈导师。
    夜阑珊刚刚在北京结束了一场电影首映礼，便马不停蹄地飞回了东海，简单安排处理了一下公司事宜之后，时间已过了晚上七点。
    原本想要立即奔赴杭州的夜阑珊良心发现，想到池焰连日来录制那档选秀节目异常辛苦，便选择先回自家别墅休息一晚，第二天白天再行出发。
    主卧大床上，沐浴过后的夜阑珊躺在了池焰惯睡的那一边，给自家那个已经月余不见的小朋友发了条晚安微信，便酣然入睡。
    然而，连日辛劳奔波的夜影帝才睡了不到半个小时，便被自己的电话铃声吵醒。
    夜阑珊微微蹙了下眉，有些不悦地睁开了一双带着冷意的眼，摸过手机，看了眼来电备注。
    ——是范紫逸。
    “……喂？”
    夜阑珊颇为不耐地接通电话，低沉动听的嗓音间还带着几分初醒的慵懒味道。
    范紫逸一听便知道自己是打扰到夜阑珊休息了，忙笑着致歉，并调侃道：“夜大影帝什么时候这么养生了？这才十点不到就休息了？莫不是这些日子闲暇时间太充足，所以……消耗过度了？”
    夜阑珊自认为跟范紫逸并没有熟到可以随意开这般玩笑的地步，沉默清醒了片刻后，漠然道：“范影后亲自打电话过来，有何指教？”
    “指教谈不上，我是专程……来讨债的！”范紫逸笑嘻嘻地卖了个关子，见夜阑珊并没有搭言也不恼，自顾自继续说道，“上回，我帮忙坐镇了一期《逐梦银河》的人情，夜影帝可是还一直没有还我呢！正好！有个现成的机会！我明天要飞一趟香港，至少要一周后才能回来，所以，明天下午的《追梦吧！中国少年！》就要麻烦夜影帝替我顶一期啦！”
    “先说好啊！”不待夜阑珊开口，范紫逸便又紧接着说道，“我可打听过了，夜大影帝今年的电影已经拍完了，接下来的半年，除了陪你家的小朋友，你连一根毛线的事儿都没有，这次的录制地点就在东海电视台，又不远的，夜影帝可不准拒绝我！”
    “这事儿都过去四年了。”夜阑珊闭着眼翻了个身，微微蹙眉，舒了口气，低声道，“再说，上次的人情，我不是早就还过了么。”
    范紫逸故意夸张地感叹道：“不是吧，夜影帝？虽然您贵为影帝，但再怎么说，我范紫逸的一次出场费，您也不能就用一顿火锅给打发了吧？”
    “嘶——”夜阑珊略显不耐，“别装糊涂。”
    “是！是！是！”范紫逸见夜阑珊情绪不悦，立即顺着他的意思道，“我知道，上次那顿火锅呢，夜影帝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仅仅请我吃了顿饭，还帮我引见了两位对我很重要的投资人，但那跟你这次帮我也不发生冲突是不是？”
    “明天没空。”
    一心想着明天飞去杭州抱小朋友的夜阑珊任凭范紫逸如何游说纠缠，依旧冷漠拒绝。
    无奈之下，范紫逸干脆豁出去地邀功道：“夜影帝，你可千万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啊！要不是上次我把你家小朋友给淘汰了，他也没那么快住进你家里，对不对？所以说，从某种角度来说，我也算得上是阴差阳错地给你做了一次助攻呢！堂堂夜大影帝，总不能做这种过河拆桥的事吧？”
    “不去。”
    夜阑珊冷声说完这两个字，便挂断了电话。
    *
    第二天下午，东海广播电视台。
    没能招架住范紫逸软磨硬泡的夜阑珊还是准时出现在了东海电视台的演播大楼。
    节目总导演亲自将人迎进了特地提前收拾好的单人化妆间后，留下来热络寒暄了许久，直到把夜阑珊都说困了，才千恩万谢地转身离开，临出门前，还恭敬客气地告诉夜阑珊，稍后会有节目组最顶尖的化妆师过来亲自给夜影帝做造型。
    总导演离开后，伍酒苓应夜阑珊的吩咐出门去买池焰最新代言的那款罐装黑咖啡。
    化妆间里就只剩了夜阑珊一人，因心里一直挂念着池焰那边，夜阑珊便随手拿出手机翻看今天上午与池焰的聊天记录。
    今天上午，夜阑珊发微信告诉池焰自己临时有工作，要晚上才能到杭州，池焰很快便回复他说，自己今天也临时有事，要晚上才能回去。
    如此一来，夜阑珊倒也不那么焦躁了。
    夜阑珊才刚想发微信问问池焰今天具体要去哪里，化妆间的门便被敲响了。
    极轻的两声，斯文至极，礼貌至极。
    “请进。”
    夜阑珊听敲门声，估摸着来的大概是位女化妆师，出口的声音便也跟着绅士温柔了几分。
    化妆间的门应声打开，夜阑珊却根本没有抬眼去看，视线集中在自己的手机屏幕上，刚刚发出去的那句“今天去哪儿？”尚没有等来池焰的回复。
    正在夜阑珊想要拨电话给池焰时，肩上忽然轻轻搭上了一只手。
    夜阑珊警觉抬眸，望向化妆镜，竟意外看到自己身后站了一个身量高挑、五官清秀的陌生男子。
    他眉目舒展，气质温润，一手轻轻搭在夜阑珊肩头，另一手放在化妆椅的椅背上，温柔地垂着一双睫毛，很轻很轻地说了句：“好久不见。”
    “你是……”夜阑珊只觉此人颇为面生，根本想不起是谁，努力回忆间，下意识眯了眯眼。
    夜阑珊本就生得眼眸深邃，俊美无双，眯起眼时，清冷中透出一丝魅惑感，煞是勾人。
    身后站着的男子望着夜阑珊怔了半晌，才收回搭在人肩上的手，略显失落地轻轻说了句：“阑珊哥，您……不记得我了？”
    这一个称呼出来，夜阑珊才如梦方醒，他猛然从化妆椅上站起身，向旁撤了一步，拉开与对方的距离，十二分警觉地低声说了句：“罗熙？”
    罗熙听到夜阑珊准确无误地叫出了自己的名字，眸间立即闪出几分期待：“阑珊哥，您记得我！”
    夜阑珊有些难以置信地再次退了一步，确认道：“他们安排的化妆师，是你？”
    罗熙站在原地没动，点了点头。
    “换人。”夜阑珊站在距离罗熙最远的墙边，冷冷说了这两个字，便拿出手机要打电话。
    罗熙见状，立即扑上前来。
    因单人化妆间本也不大，罗熙行动突然，几乎是一瞬之间就到了夜阑珊面前。
    他用双手把住了夜阑珊拿着手机的那只手，求道：“阑珊哥！别赶我走！我……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单纯想给您化一次妆！我现在是这里最顶尖的化妆师，没人能比我化得更好了，而且，我了解您，知道怎么给您做造型是最适合的，从前，我在您身边的那些日子，不是一直都把您照顾得很好吗？对不对？”
    “松手。”夜阑珊并未蛮力抗衡，任由罗熙拉着，低垂长睫，眸色冰冷地望着他，那寒凉眼神，直看得人脊背发麻。
    罗熙心里慌得很，但却硬是没有松开手，今日，他好不容易等到了与夜阑珊重逢的机会，若再错过，就真的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于是，本着鱼死网破的想法，罗熙突然发力，狠命抢下了夜阑珊的手机，意欲暂时隔绝他与外界的联系，再同他好好解释。
    可夜阑珊却后发制人，在罗熙夺走手机后，反身便将人压制在了墙上，两只手稳稳钳住对方一双手腕，让人分毫都动弹不得。
    “罗熙，你闹够了没。”
    夜阑珊的这句话，嗓音压得极低，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透尽了冷意。
    “我……我没闹。”罗熙眨了眨眼，一双眸子立即就溢满了水汽，他吸了吸鼻子，颤声嗫嚅道，“阑珊哥，我从前不懂事儿，闹了很多乌龙和误会，但现在，我长大了，也学乖了，我是真的想跟您好好道个歉，把那些误会都解释清楚……”
    “没必要。”夜阑珊依旧将罗熙的双腕牢牢钳在墙壁上，低声漠然道，“就算没有误会，我也不会再跟你有任何交集。”
    罗熙失力般靠向墙壁：“为什么……”
    夜阑珊垂下长睫，神色漠然地低声答道：“因为，我答应过池焰，不再见你。”
    “阑珊哥……”罗熙低低垂下睫毛，有几颗泪珠从他的眼眸间倏然滑落，他吸了吸鼻子，意识放空般喃喃道，“这么多年了，估计连池影帝自己都快把这件事给忘了，只有您还是放不过我，我其实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在了哪里……”
    “你没错。”夜阑珊感觉到罗熙徒然失力的状态，松开了对他的禁锢，低声漠然道，“我跟你保持距离，纯粹是为信守承诺，与你无关。”
    “可是，阑珊哥……”罗熙忽然抬起眸子望向夜阑珊，泪如泉涌，他突然扑进夜阑珊怀里，踮起脚尖，勾紧人的脖项，呜咽道，“我只是在偷偷喜欢你而已，又没有打扰到他，又没有想要抢走你，他凭什么，凭什么容不下我……”
    “罗熙，你别。”夜阑珊正要推开罗熙，化妆间的门突然被人轻轻推开，夜阑珊侧目去看，刚好便看到站在门口望向这边的身形颀长的少年。
    池焰，怎会出现在这里？
    一瞬之间，夜阑珊只觉血液凝滞，指尖发凉，他立即解开罗熙缠在自己项间的手臂，大力将人推开，快步走向门口，站在了池焰面前。
    “宝贝儿，你怎么来了？”夜阑珊是真的很紧张，罕见地连声音都带着几分微不可微的颤抖之意。
    “哥？”池焰面无表情地眨了眨眼，远远看了看靠在墙壁上的罗熙，又重新抬眸望向夜阑珊，如实答道，“我受邀来做这一期的飞行导师，听总导演说你也在，所以过来看看，我是不是打扰……”
    “没有！”夜阑珊拉住池焰的手腕，用力到让池焰都微微蹙了下眉，又忙略微送了些力量，解释道，“池焰，你听我说，刚才……”
    “别说了，哥，我不想听。”池焰试图挣开夜阑珊的手，却无奈被人拉得牢固，便只好微微舒了口气，面无表情道，“你答应过我的。”
    见此状况，夜阑珊一颗心立即提了起来，他屏息凝神，并未打断池焰，安静耐心地准备听他继续把话都说完，然后，再一并做解释。
    远远靠在墙上的罗熙则在眸间闪烁出几分近似于幸灾乐祸的愉悦感，得逞般微微勾起唇角。
    池焰微微仰头，抬起长翘密实的睫毛望着夜阑珊的深邃眼眸，顿了片刻，才继续用清透微凉的薄荷音开口讲话。
    他说：“哥，你从没骗过我。”
    夜阑珊凝神：“嗯。”
    池焰挣脱夜阑珊的手，垂下睫毛，深深呼吸了一回，低低轻声道：“所以，我相信你。”
    夜阑珊略感意外，微微怔住。
    池焰没等到夜阑珊的回应，仰头抬眸望向他，又说了一次：“哥，我相信你。”
    夜阑珊深深松了一口气，抬手摸了摸池焰的头，温柔哄道：“乖。”
    罗熙刚刚说，他长大了，学乖了，然而，夜阑珊其实并未察觉到他有什么变化。
    反倒是池焰进步飞快，无论是事业方面，还是对他的熟悉度与信任度，都有了质的飞跃。
    这个小朋友，总能不断带给他惊喜。
    就在夜阑珊想要夸池焰两句的时候，池焰忽然主动牵起了夜阑珊的手，直接将人拉出了化妆间，往隔壁的公共化妆间走去。
    走廊里空无一人，夜阑珊低声笑问：“相信我，还拉我出来。”
    池焰脚步未停，将夜阑珊拉得更紧：“相信你，跟讨厌他，并不冲突。”
    夜阑珊这次是真笑了，纵容应道：“好。”
    池焰忽然停下脚步，颇为认真地上下打量了夜阑珊一回，冷静道：“回去以后，这件衣服别再穿了。”
    夜阑珊忍笑：“为什么。”
    池焰皱了皱眉，嫌弃道：“才抱过别人，沾了好重的香水味，难闻死了！”
    夜阑珊眯了眯眼，勾唇略带着威胁之意笑道：“你说什么。”
    池焰却并不买账，挑衅般重复道：“我说，你才抱过别人，身上沾了……”
    然而，池焰的话还未说完，一直被他拉着的夜阑珊便极轻地冷笑了一下，而后，反客为主，捉住他的手腕，直接将人压在墙上，有些用力地捏住了他的下颌，冷声道：“小狼崽子，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抱他了？”
    池焰并不示弱，望着夜阑珊坚定道：“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还敢诽谤。”夜阑珊捏着池焰下颌的手指微微用了些力，低垂长睫，以绝对压迫的姿势望向池焰，压低嗓音冷声道，“张嘴……”
    池焰还未反应过来，便已被夜阑珊俯身封住了唇，空荡荡的走廊里，池焰的挣扎和推抵，都被夜阑珊轻易化解，他不得不屈从在人身前，陪他抵死相缠……
    当池焰靠在墙壁，眸光迷离，深深浅浅地呼吸时，他听到夜阑珊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
    “小狼崽子，这话你给我记着，除了你，我夜阑珊谁都不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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