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母亲

    炼丹房里，随着素的沉睡，再次安静了下来。
    又连续试探了几次，确认素的确不会再出来之后，这才算送了一口气。
    不过这厮说的话，到底有几分可信，也不好说啊？
    素刚才说的话，仿佛从一开始就完全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股脑的把他所有担心的事情，都解答了。比如他原本担心自己会被夺舍，或者自己的思想会被素全部看到之类的。
    他摇摇头，将这些想法全部先收了起来。这会儿还不是考虑这些事情的时候，眼下最重要的，应该是趁着自己还清晰的记得素的炼制过程，先试着炼制一下丹药。
    卫易顺手将三颗炼好的宝芝丸收起来，放入专门保存丹药的盒子里，然后拿起最后一份灵草，想要放进炼丹炉。但就在放入炼丹炉之前，手却又缩了回来。
    这是最后一份丹药了。
    刚刚素的演示，无疑是相当到位的。宝芝丸的整个炼制过程，卫易都仔仔细细观察了一遍。特别是后来，素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居然让自己能够利用她的神识来感知，让卫易甚至连灵草在丹炉里的变化，都看的一清二楚。
    卫易相信，哪怕自己是真的拜在一位炼丹师的门下，也绝不可能有这样的待遇。
    只是……这已经是自己手里最后一份灵草了。
    卫易拿着这最后一份灵草，心里有点犯难了。坦白来说，他觉得现在自己最好的选择，就是马上开始炼制。素为什么会帮助自己，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卫易都不清楚，更不知道这厮是不是又在犯什么坏水。但他却明白，眼下自己对素炼制的过程，记得还很清楚，最适合趁热打铁，把丹药炼出来。
    但同样的，这已是最后一份灵草，自己眼下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如果炼废了……
    踌躇片刻之后，卫易还是将这最后一份药草，缓缓放入炼丹炉。他很清楚，眼下正是自己对炼制过程记忆最深刻的时候，时间一长的话，一定会有所遗忘。
    至于药草，大不了炼废了就炼废了，实在不行，就去借点灵钱。
    ……
    半个时辰之后。
    “呼——”
    炼丹炉里一声闷响，火焰开始迅速失去控制，熊熊燃烧起来。这一刻，卫易知道，接下来自己该考虑去哪里借钱的问题了。
    进步倒也不是没有，至少自己这一次失败，已经快要接近成丹了，进步确实很大。
    卫易觉得，只要自己接下来有足够的练习机会，最后肯定是可以炼制出来的。
    可一想到借钱两个字，卫易顿时心里就一阵抽搐。
    ……
    离开炼丹房，卫易这才发现，现在正是正午时分。
    算算时间，自己应该在炼丹房里呆了三天多。
    卫易先前选择租用的炼丹房，还是在道场内。玉山道场内，炼丹房并不算如何出色，毕竟道场背后的玉山派，也从来都不是以炼丹而立足的。不过卫易还是愿意选择这里，一来自己对于这里比较熟悉，二来价格也相对便宜些。
    炼丹房和修行房一样，都是有品阶划分的，卫易先前用的，只是最低等的一品炼丹房。而同样的一品炼丹房，玉山道场这里，每个时辰只收取六个灵钱的费用，其他一些炼丹房，却能收到八个灵钱的费用。
    站在道场门口，卫易忽然止步。
    他在考虑，接下来自己去哪儿。
    去哪里，才能借到足够的灵钱呢？
    卫易站在道场的门口，这会儿忽然想起小时候娘亲总念叨的一句话：有啥别有病，没啥别没钱。
    借钱？找谁啊？
    卫易开始在脑子里盘算起来。自己在苍灵城，本来就没有几个朋友，就算有几个勉强能称得上是朋友的，也都是以前在沦陷区认识的苦力。去找他们借钱，能不能借来不说，卫易敢打赌，他们自己也没多少灵钱。
    苦力当中，真正愿意把赚来的灵钱花在修行上，或者是积攒下来的，其实并不多。大多数苦力，都过着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回来的生活。所以赚了灵钱以后，也大都会去求个快活，没几个会考虑长远的。
    但除了那几个苦力之外，卫易仔细想想，剩下能考虑的人选，好像也不多了。
    满心忧虑的卫易，终于还是卖出了脚步，离开了道场，朝着记忆里那个熟悉的地方走去。
    他知道，只要他愿意开口，那个人一定愿意借他灵钱。
    但他不知道，自己等会儿能不能开得了这个口。
    当记忆里那家熟悉的店，再次出现在卫易眼前的时候，卫易却忽然觉得，自己心里，还是有些难言的悲伤。
    好一家面馆。
    这家面馆的名字，虽然有些另类，但若非这样，几年之前，大个子应该也不会带他来这里，更不会认识那个女子。
    没错，这里，正是那位大个子遗孀做事的地方。
    卫易站在面馆的门口，脑子里不自觉的开始涌现出许多之前跟大个子相处的画面。他记得那年大个子神神秘秘的拉着他过来，偷偷问他那女子是不是很好看。后来大个子又逼着他，去自导自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当然，那里面正气凛然的角色，肯定是由大个子扮演的。不过没想到的是，两人拙劣的演技，并没有瞒过那女子。最后两人被那位彪悍的面馆老板娘，当成了前来闹事的泼皮无赖，追着打了好几条街。
    卫易还记得，当时两个人被追着打的时候，大个子还不忘一边跑一边冲后面喊什么‘老子这辈子非你不娶’之类的话，而这么做的结果，自然就是让那位彪悍的老板娘又多追出了两条街。
    往事历历在目。
    但今日人已不再。
    卫易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挺混蛋的。大个子临走之前，将这对母子托付给自己。但这么长时间以来，自己居然一次都没有来看过她们。这其中虽然有素的原因，这段时间确实发生了很多事情。可说到底，卫易还是觉得是自己太大意了。
    就算今天过来了，最初的原因，竟还是为了找女子借钱。
    在面馆门口徘徊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卫易终于鼓足勇气，觉得就算自己不和女子提借钱的事情，都已经走到这儿了，总该进入看看，便径直走入面馆。
    这家面馆，并不是什么很高档的食阁，面馆老板也只是个五十多数的妇人，修为也一般。好在面馆的手艺不错，待客也算周到，所以生意还过得去。这会儿正是晌午，面馆里客人倒是很多。
    “嫂子！”
    一进门，卫易便看到那个熟悉的女子。女子正在忙碌，穿梭在面馆的客人之间。见卫易进来，脸上难得露出了笑脸：“小卫，你先那边坐会儿，我这儿忙完再跟你说。”
    再接下来，卫易便被女子领到一张靠边的桌子坐下，片刻后女子又给他上了碗面，然后便自顾忙去了。
    卫易倒也不在意。
    以前大个子带他来的时候，女子就是这样，只有没了工作之后，才会招待他们。女子今天还愿意这么对待他，反倒说明女子还把他当朋友。
    晌午时分的面馆，忙碌异常，直到快一个时辰之后，面馆里的客人才渐渐稀少。女子这才擦了把汗，又用手在衣服上狠狠蹭了两下，然后从后厨同样端出一碗面，坐到卫易面前。
    “小卫你今天不忙？”
    女子声音很弱，而且带着两分沙哑。卫易记得，女子以前声音要好听的多，这大概是这段时间以来，女子哭的太多了的缘故。
    “嫂子，小东西呢？”
    卫易坐在对面，略有些局促问道。
    “在后厨，”女子展颜一笑，看的出来，提到孩子，女子是发自内心的笑了出来。“你放心，我还不至于把小东西自己放在家里。”
    女子说话之间，转身走向后厨，片刻之后，女子怀抱着一个婴儿走了出来。
    或许知道母亲正在工作，不是自己该哭闹的时候，小家伙睁着眼睛，好奇的打量着四周。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卫易总觉得，从婴儿肥嘟嘟的脸颊上，依稀可以见到大个子的影子。
    “嫂子，我之前听大个子说，你们打算自己开一家食阁，现在你怎么打算的？”从女子怀里接过小家伙，卫易踌躇了半晌，终于问道。
    “就我一个人，再带着孩子，就算有这个心，也没这个力啊。”女子苦笑，复又说道：“再等几年吧，等几年，等这小东西年龄大一些，给他送到灵术院去，我就有力气和时间去多做些事了。可惜我修为不行，也没什么多余的本事，赚不来太多灵钱。要不然的话，至少能让这小家伙长大的容易一点。”
    女子说话间，显得有些惆怅。
    “哦，对了。”女子忽然想起了什么，对卫易说到：“老徐在的时候，曾和我提起过希望你以后也不要再做苦力，应该去学一门手艺。先前老徐跟我也攒下了一些灵钱，本来是打算去自己开一家食阁的。现在老徐走了，这灵钱暂时也就没用的。你要是有用的地方，不妨先拿去。”
    卫易脸色微微涨红起来，他没想到，自己先前很为难不知道该如何提出来的事情，竟被女子先提出来了。
    但到了这会儿，卫易反倒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拒绝了女子的好意。
    他只是觉得，女子已经活的如此不易，就算自己眼下不能替他们多做什么，也不该再给她们增加麻烦。
    “嫂子，不用担心我，我有门路的。”卫易咧嘴笑道：“我最近也有些机缘，在一家丹药店学习炼丹。老板对我也算不错，能学到不少东西。等回头我学成了，赚灵钱的本事一定不会差的。”
    “我这次过来，其实就是来看看小东西。”
    卫易在心里咬牙了很久，才最终下定决心，一把将兜里剩下的不到五百个灵钱都掏了出来，递给女子，“嫂子，我现在身上也没多少钱，暂时也就只能拿出这些来，您别嫌少。这是给小东西的，给他买点好吃的。”
    “不，这不行！”
    女子欲要推辞，但卫易却已经先将灵钱硬塞到她手里，根本不容她推脱。
    “嫂子，收着吧。大个子走之前托我照顾你们，可惜我现在也没什么本事，做不来更多。要是这点灵钱你都不收下的话，我心里会挺难受的。”
    女子推辞无果之后，终于还是收下了灵钱。
    将灵钱给了女子之后，卫易索性便没有再想灵钱的事情，反正都已经给出去了，多想无益。他转回神开始注视着怀里的小婴儿，小东西脸上那点婴儿肥，让人看着就觉得喜欢。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正在和卫易对视，完全没有什么怕生的表情，仿佛知道卫易是他亲近的人一样。
    看得出来，小家伙虽然刚刚遭受了失去父亲的巨大变故。但他的母亲，却还是将他照顾的很好。
    “再过两三个月，徐崤应该开始长牙了，然后再过一段时间，应该就会开口说话了。等到明年开春，就能学会走路了。”
    女子碎碎念叨着这些，眼睛里却透露出一股名为希望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