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平衡（下）

    “这玄阶的原陵银针，自然是上品中的上品。不过呢，在我看来，之所以能有如此大的名声，这灵茶本身，最多只能占五分。”慵懒的苍灵府主感慨道：“依我看，咱们苍灵府云槐岭主峰上的那几株老茶树，所产的茶叶，就不次于这原岭银针嘛！”
    作为麦芒宗宗主的赵新诚，听到这话之后，附和说道：“府主所言极是。宋大师培育的那几株老茶，我也曾有幸品尝过，确实是难得的极品。”
    “可宋大师培育的灵茶，却只能在咱们两江修炼界西南部，才有足够的名声啊！”
    府主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单以茶叶本身来说，这原岭银针，难道真的就比宋大师培育的灵茶强许多？应该不会吧！这东西如此大的名头，另外五分，还不是因为产自原岭？这倒也对，原岭曹家嘛，毕竟是八大修行圣地之一。哦，现在是七大圣地了。从曹家祖地出来的茶叶，就算再差，不也有这产自圣地的名头？人家毕竟是出过仙人的圣地，就算对咸安城，都有资格听调不听宣。要是人家不高兴了，更有资格直接不搭理你了。”
    说到这里，府主大人顿了一下，只是继续喝茶。茶室当中，便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闷。
    而这位麦芒宗的宗主，也隐约听明白了这话里的深意。
    “这茶是好茶啊！”许久之后，府主大人再次开口，脸上露出缅怀之色：“不过相比之下，我喝过最好的灵茶，还是有一次，在春兴湖畔的那位大人那里，道阶的原岭银针。”
    “道阶的原陵银针啊！那原陵自家每年所产，也不过百来斤而已，每年还是要送去咸安城三十斤。估计他们送东西的时候，也会觉得很肉疼吧？”
    话说到这里，赵新诚自然完全听明白，府主想要表达的意思了。
    这是在将麦芒宗比作原陵曹家，而将城主府比作那座咸安城啊！
    “当年我离开咸安城，来苍灵府履职之前，曾有幸在临行之前，被首辅大人召见过一次。”说到这里，城主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丝缅怀，而另外两人，也同时肃穆了起来。
    “我现在还记得大人当时跟我说的话。首辅大人说，稳定是最重要的，任何事情，都要排在稳定两个字后面。”
    “这话我一直铭记在心啊！”
    “老韩。”府主忽然转头看向旁边一直沉默的韩胡子，“我听说，最近你下辖的十二个战部里，有六个战部要进行战术演习，而且是在赵宗主的麦芒宗附近，有这事吧？”
    韩胡子并未解释什么，只是轻微点了点头。
    “最近，府内好像有一些不好的传言。我甚至听有人说，是你老韩要调六个战部，去把麦芒宗直接灭了。”说到这里，府主大人不由一笑，“真是可笑啊！这种传言，也真不知道是怎么传出来的，而且还有人愿意信，真是……这苍灵府内，没有我的命令，谁有这个本事啊？就算老韩你，也没这个权力呦！”
    茶室当中，再次陷入死一样的沉寂。只听到府主大人，轻轻的品茶声。
    “老韩，把战部撤回来吧，免得再有什么有心人，以此散播什么谣言，对府内稳定不利。”府主大人忽然神情一变，原本慵懒的神态，瞬间化作冷厉。“咱们苍灵府，如今是前线府，稳定是最要紧的。若是再让我听到什么有碍府内稳定的传言，我可就要出手治理这谣言的源头了。”
    “是，大人。”
    韩胡子站起身，朝府主大人躬身行礼。
    “若是在沦陷区，本府主或许还鞭长莫及，想管也没那个本事呦。”府主大人再次恢复了那种慵懒之色，调侃道：“可在这苍灵府内，本府主要想除掉一些威胁本府稳定的人，还是不难的。”
    话说到这里，无论是身为府军大统领的韩胡子，还是麦芒宗宗主的赵新诚，都已经完全领会这位府主大人的意思了。
    近来一段时间，苍灵府内高阶修者的圈子里盛传，原本交好的麦芒宗宗主，和城卫军大统领韩胡子两人，因为在沦陷区内发现了某样宝物而彻底撕破脸。韩胡子调了六个城卫军战部，几乎将整个麦芒宗围了起来，扬言要直接灭掉麦芒宗。而麦芒宗方面，也毫不示弱。双方火药味十足，大有即将死拼一场的意思。整个苍灵府内，一时间暗流涌动。
    这件事情，其实是真的。
    但此刻，在这茶室当中，三人都不约而同的，将此事当成了谣言。
    城主大人的意思很明确，这苍灵府，是大离朝廷的苍灵府。而城卫军，也绝非韩胡子一人的城卫军。就算两人有什么仇怨，沦陷区里怎么死斗都可以。但在苍灵府内，如果危及府内稳定，他作为府主，一定会在第一时间雷霆出手，直接将双方镇杀。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但同时，这位府主也有威胁他们的实力。
    当韩胡子和赵宗主离开后，茶室之内，再次恢复了安静，只有面前的炉火，依旧燃烧的旺盛。
    “阿大，你知道吗，刚刚从他们两个进来之后，我动了六次杀念。”
    安静的茶室中，府主大人恢复了淡漠的神情，忽然对面前的空气说道。
    “大人若想杀他们二人，自然只在翻掌之间，可大人为了府内稳定，万万不会这么做的。”
    从茶室窗子附近，一个声音传来，紧接着，一个人影，从窗子里射入的阳光下，渐渐显露出来。
    这个人，其实从一开始，就呆在茶室内。可从始至终，无论是韩胡子还是那位赵宗主，两人都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是啊，任何事情都要排在稳定二字后面，这是首辅大人的原话嘛！”府主显得有些无奈。“不过这也就是在前线府，而且还是苍灵府这么个小地方。若是在离都，就他们俩这点本事，若是敢搅风搅雨，早就被镇杀的渣滓都不剩了。”
    “可惜这里是前线府，大人作为府主，需要平衡各方力量，最大程度的保持本府的战力，以支持前线。”
    阿大的声音，永远是那么的平静，不带有一丝波澜。
    “你这家伙，总是这样。”府主大人莞尔一笑。“对了，让你查的事情，查清楚了吗？”
    “有一些眉目，但不算清楚。”阿大回答道：“据咱们的眼线回报，是赵新诚和韩胡子去探索了一处妖兽巢穴，然后从那巢穴当中，得到了一件法宝。赵新诚为了得到那法宝，便和韩胡子翻了脸，两人还在沦陷区内大战了一次。赵新诚不敌，最后将那东西直接毁了，所以两人才如此大动干戈。”
    “真是两个乡巴佬，两个蠢货。”
    府主大人毫不客气，给出了一个自认为恰当的评价。
    “不过这好像已经探查的很清楚了，还有什么地方有疑问吗？”
    “有，而且很多。”阿大说到这里，竟罕见的停滞了一下。“赵新诚将那件法宝毁掉之后，他和韩胡子各得了一部分法宝残片。但从我们内线回报上来看，我们初步判断，那件法宝，极有可能是……天玄山当年的天玄九色莲莲。”
    “什么！”
    府主大人听到这个名字，脸上终于无法再保持平静。整个茶室内，仿佛瞬间变得冰寒森冷起来。
    “难怪了，天玄九色莲，当年天玄山的十二件道器之一啊！如果是道器的话，这就能说得通了。韩胡子和赵新诚他们两个，未必能完全看出这东西的来历，但至少能看出那是一件道器。这样的话，两人翻脸，也就不足为奇了。”府主大人不由陷入沉思，片刻后再次问道：“阿大，有几成把握？”
    “不足三成。”
    “上报吧。”再次思索了片刻，府主大人沉声说道：“不过，这次绕过界主，直接上报到咸安城。如果真是那东西，这次的事情，这事情绝对不是我们有能力处理的。”
    “是，大人！”
    阿大说完之后，便再次退到窗子附近，然后在阳光的照射下，身子逐渐变得透明，继而消失不见。
    ……
    对于苍灵府内，很多有资格接触一定高度的大人物们来说，这一天，是很重要的一天。
    前一段时间，苍灵府内虽然表面上无比平静，但桌面下却是暗流涌动。但就算桌面下的暗流再怎么汹涌，底层普通修者，却依然对此一无所知。
    这很正常。底层修者，本就接触不到这些东西。而那些制作音圭节目的门派，就算偶有几个知道此类密事，也绝不敢把这种事情拿出来播报，除非他们不想活了。
    如果说，底层修者还能感觉到什么不同的话，那大概就是最近市面上，某些物资的疯狂涨价了。不过这些物资涨价的速度，来得快去的也快。几乎在这一天之后的两三天里，便再次回落到原来的水平，所以也就没有谁会放在心上，只当做是平常的物价波动而已。
    所以这一天，对于苍灵府绝大多数的修者来说，只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一天。
    而在这一天之后，苍灵府台面下的暗流，也渐渐平息了下来。某几个战部的换防，以及某个宗门又恢复了正常秩序，在一些有心人的特意压制下，则完全不被人所知晓了。
    至少从始至终，身为底层修者的卫易，完全都没听说过这件事情。更完全不会想到，这件事会跟自己扯上什么关系。
    一个月之后。
    当苍灵府内的暗流，已经彻底平息了下来，就连那些知晓密辛的修者，也都不再提此事之后。玉山道场的某间修行房内，却突然响起一个喜悦的声音。
    “终于成功啦！”
    “我炼气期五重天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