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乾安二十一年

    随着那位白发老人走下祭台，今年的年祭，便算是终于完成了。
    而那尊青铜大鼎内，报春火熊熊燃烧起来，则意味着乾安二十一年，正式开始。
    新年快乐。
    年祭既已结束，会场上超过十万的修者，便开始缓缓散去。而天空中那几艘高大的观礼楼船，也在众人的注视下，消失在天边。
    卫易静静看着那几艘楼船消失在天边，心中百感交集。
    六艘观礼楼船，代表了苍灵府最顶级的六方势力。这六方势力，皆有周天境修者坐镇。而那些能够有幸被邀请，登上楼船观礼的修者，也无一不是身份极为尊贵的修士。
    毕竟，就算是那艘最大的城主府楼船，最多也就只能容纳百余人登船观礼。而其他几家的楼船，为了表示对城主府的尊重，或者说对大离官方的尊重，都会修建的比城主府稍小一些。所以这几家的楼船，所能容纳的修士，还达不到百人。
    楼船的位置，就这么多；想要上去观礼，当然就很有讲究了。
    如城主府的那艘楼船，就只有内城的那十几位各房主事，以及一些城主府的重要人物，才有资格。那分属三大门派的楼船，上面则都是各自宗门的长老或是真传弟子。军方楼船上的席位，则属于那些战部将军或者统领。
    而宋家的那艘楼船，有资格登上去的，应该是宋家的嫡系二十四位长老，以及一些宋家化灵中期以上修为的客卿，或是一些宋家最有些的嫡系子弟。
    当然，除了这些人以外，六大楼船上，也会有一些其他势力的修者。这些势力，往往都像是这六大势力当中某一方的附庸。就比如拂水阁下属的几个附属宗门，每年其门派掌门，就一定会到楼船上观礼。这不但是拂水阁对其身份的认可，也是他们对于自身站队的一种表达方式。
    总之，这几艘楼船上，每一个位置或者说每一个修者的存在，背后牵扯到的事情，都多如牛毛，根本理不清。
    不过，在宋家的那艘观礼楼船上，卫易敢肯定，谢弦歌的那位外公，绝对有资格在上面。
    自打谢弦歌被带回去之后，卫易其实也通过很多渠道，大致了解过一些宋家的事情。云槐岭宋家内部，大致有宋姓和非宋姓两大派系。非宋姓的这一系，大都是一些宋家的家族供奉客卿之类，或者那位宋家老祖宗的几名外姓弟子和其后人。而宋姓当中，则又分为主脉和旁系这两大分支。
    在宋家，那位高高在上的老祖宗，自然地位最高，在家族内可以做到一言而决。不过自打那位老祖宗进阶周天境以后，已经很少参与家族具体事务的管理了，大都交给家主和家族长老议会来打理。宋家的家主，地位自不消说。单以地位而言，完全就等于几大宗门的掌门。而家族议会的长老，其权力和地位同样不容小觑。某些时候，长老议会的权力，甚至比家主还大。
    宋家的家族议会，如今一共有二十四位长老。其中宋家主脉十二人，旁系七人，外姓客卿五人。
    而谢弦歌的那位外公，那位名叫宋云青的老人，便是那主脉十二位长老当中的一人。
    这样的身份，会有什么样的地位，自然也就不言而喻了。
    “小子，刚刚举行庆典的时候，有两个周天境修者的神识探查过你这边。”
    “嗯？”
    卫易正随着人潮开始退去，素却让他再次紧张起来。
    “放心，这两个周天境，应该只是粗略用神识扫过一下，看看有没有隐藏的妖兽。想要发现老娘，那是不可能的。”素倒是极为自信。
    “不过，刚才这两名周天境这一探查，老娘倒是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素略带神秘道：“这两名周天境修者，其中一个稍弱，从神识强度上来看，应该只是周天境一二重天的水平。这名周天境，身处在那艘通体铁甲的楼船上。”
    “通体铁甲？”
    卫易略一思量，便猜出了这名周天境修者的身份。因为刚刚半空中的那六艘观礼楼船上，那艘通体铁甲的楼船，正是属于三大宗门之一的拂水宗。
    那么这名周天境修士的身份，自然也就可想而知了。
    “另一个，稍强一些吧，来自于最大的那艘楼船上。而且……老娘应该不会感知错，那名周天境修士，应该就是之前和你在灵术院里偶遇的那名周天境。”
    “什么？！”
    卫易再也掩饰不住心中的惊讶，脸上表情顿时一变。不过他很快意识到，自己此刻还跟小队其他几人在一起，便收起了这份惊讶的表情。
    只是……坐在最大的那艘楼船上？
    素所说的最大的那艘观礼楼船，自然是属于城主府的那一艘。
    难道之前自己遇到的那名周天境修士，竟然……就是那位苍灵城主大人？！
    苍灵城城主，向来深居简出，好像从未在公众面前露过面。对于卫易这样的普通修士来说，绝对是无比神秘的。
    卫易越想越觉得有此可能。要知道，坊间传闻，那位神秘的苍灵城主大人，本就是府内第一高手，修为要比府内其他几名周天境更强。而且对于这个传闻，无论是城主府还是三大宗门，也从来都没有否认过。向来强势的三大宗门，对于城主府也一直保持着足够的尊敬。这意味着，这个传言，应该并非空穴来风。
    城主府内，倒也并不是只有这位城主大人，摆在明面上的，就还有那位城卫军将军的韩大统领。至于在暗地里，卫易相信应该还有其他的周天境修士。
    如果真的是那位府主大人……
    卫易苦笑了一声。那自己可就真的算是两次拒绝这位府主的邀请！
    这种事情，大概放眼整个苍灵府，自己都是独一份的吧？
    ……
    落日黄昏当中，云槐岭主峰峰顶，聚集了近四十人。
    因为今日正是年祭的关系，除了派出许多家族长老和客卿，去苍灵城外观礼外，云槐岭内，也同样举行盛大的年祭仪式。
    其实不光是云槐岭宋家，很多门派或是家族，年祭的时候，都会举行盛大的年祭仪式。至于像三大宗门或是云槐岭宋家这类的顶级豪阀，更是极尽所能，唯恐落于人后。
    但是今天，在年祭仪式之后，宋家所有高层，无论是宋姓长老还是外姓的客卿，包括之前在苍灵城外观礼的那些人，无一例外，全都迅速赶回，距离在此处。
    能够站在这里的，一共不到四十人，每一个都是宋家族内真正的权柄人物。但今天，这些人却全部聚集于此，在此等候。
    而且，没有一个人有怨言。
    这四十人，全都安静站在主峰峰顶的这处空地上，默然肃立。而在他们面前，有一扇巨大的石门。
    石门紧紧关闭，没有一丝缝隙。而在众人眼中，这扇石门的背后，却仿佛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哪怕他们这些人，每一个在这座云槐岭，都能算是一等一的大人物。
    可石门背后的光景，他们依然从来不曾知晓。
    整个宋家，除了寥寥几人外，再没有其他人进入过这里。
    众人当中为首的，是一个须发花白的老人，老人表情淡漠，盯着洞府大门，肃然静立，如同一个乖巧的孩子。
    这个老人，正是宋家如今的当代家主，宋云楼。
    主峰峰顶，视线一览无余，云海都位于脚下很远，极尽壮阔。夕阳斜斜照射，将人们的身影拉的极长。
    这些宋家的高层们，其实从正午之后，就开始在此等候，已经等了快要两个时辰。可是面前那尊巨大石门，仍是没有任何动静。
    这个能够让所有宋家高层，无怨无悔在此等候的，自然只有那位宋家老祖宗一人了。
    在云槐岭，这位宋家老祖宗，地位是极其超然的。虽然明面上，云槐岭所有事物，都是宋家族长和二十四位长老，共同商定。但实际上，真正的权威，还是这位宋家老祖宗。如果有一件事，哪怕宋家族长与二十四位长老全都同意，可只要这位老祖宗不同意，一样可以一言而决。而且，没有任何一个人，会觉得这样有何不妥！
    因为所有人都明白，云槐岭宋家今日所有的一切，都是因老祖宗而存在。如果老祖宗有一天不在了，看似如日中天的宋家，说不定用不了两年，就会彻底衰落。
    当夕阳即将落入地平线下的时候，那扇石门，终于有了动静。
    以族长宋云楼为主的宋家高层，立刻弯腰行礼。
    “恭迎老祖宗出关！”
    四十余位宋家高层，这一刻仿佛成了蒙学学塾当中的孩童，恭迎自己的先生到来。
    “都在啊？今天不是年祭吗？倒是难得，让你们在这儿等了这么长时间。”
    石门打开，里面走出一个男人，看起来倒是颇为年轻，仿佛只有四十多岁的样子。男人上身裸露，皮肤黝黑，看起来倒像是一个云槐岭内最底层的灵植夫。
    如果是在山下，普通修者遇到这个男人，估计没谁会将此人和权柄二字联系在一起。
    但这个男人，确实正是那位威名远播的宋家老祖宗！
    “都起来吧。”
    这个看起来只有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见众人依旧在躬身行礼，很随意的摆了摆手。然后走到宋家当代家主宋云楼面前，轻轻拍了拍他肩膀。
    “小子，这几年没见，你看起来又苍老了不少啊？”
    宋云楼只是苦笑，脸上却露出一副仿佛孩童样的表情，竟是做了个鬼脸。
    一个看起来须发皆白的老人，却要在一个看起来只有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面前，做出这种表情，而且还要被其称呼一声小子。这样的事情，在当下这些宋家高层看来，却完全没有任何不妥。
    因为这位宋家当代家主，本就是这位宋家老祖宗的嫡亲孙子！
    这大概也是很多高阶修者，都会面对的问题了。要知道，普通炼气期修士，寿元不过百余年，若是长寿些的，寿命超过百岁的也不是没有，只是极少罢了。化灵期的修者，理论上寿元最长却可以达到两百年。当然，这只是理论上，更多情况下，化灵期修者能够活到一百五十岁，已经殊为不易了。而像宋家老祖宗这种周天境修者，寿元极限则可以达到五百年之久！
    宋家老祖宗，如今才刚刚两百岁出头，相较于其周天境的五百年寿元，确实算是很年轻了。
    “这些年你也为家族做了不少，辛苦你了。”看似只是只有四十多岁的宋家老祖宗，看到眼前已经须发雪白的亲孙子，似乎也有些惆怅。“年祭之后，你就来主峰峰顶，跟我一起闭关吧。宋家的事情，你就先不要管了。专心跟我闭关修行，虽然你进阶周天境的希望很渺茫，可只要有半点机会，咱们还是要试一试的。”
    “是，爷爷！”
    宋云楼听到此话后，原本古井无波的眼神当中，竟然也显现出一丝火热。
    即便是对于他这个宋家的族长来说，能够进入那扇石门背后，跟这老祖宗一起修行，也是莫大的荣耀！
    宋家老祖宗说完后，也不提此事，而是看向其他宋家高层。
    “今天把你们叫来，其实也没别的事。就是想告诉你们，咱们宋家的云槐秘境，已经让我修补的差不多了，可以再次进入。不过，老夫虽然最近十几年，都在花时间修复此秘境，可仍是效果有限，也就能勉强让炼气期修士进入。”
    “接下来，你们在族内的炼气期后辈当中，选择一些资质好点的，二十人左右吧！回头老夫替他们开启一次秘境，看有没有哪个幸运的小家伙，能够得到那份机缘，让这秘境成功认主。”
    说完，这位宋家老祖宗便再次摆摆手，示意众人退去，自己转身回了洞府。
    石门再次关闭。
    只留下众人，站在那里，呆立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