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对不起

    “怎么？你小子又想从老娘这儿要好处了？”
    素冷哼一声，紧接着又叹了口气，说道：“老娘如今能给你的，就只有功法、神通或者丹方之类的东西。这些东西，贪多嚼不烂，该给你的老娘早就已经都给你了。至于说订婚礼物……小子你自己想吧！如果有什么想要的，老娘又恰好送得出，这次倒是不会小气了。”
    竟然任由自己开口？
    没听错吧！
    卫易先是一愣。他其实刚才也只是随口一提，并没想过真的想要跟素要什么东西。
    就像素所说的，以素现在的状态，能送给卫易的，确实也就只有各种传承之类的东西。长久以来，除了最开始接触的那段时间，素对卫易充满了戒备。后面指点他修行，素还真是一点都不藏私，对卫易算得上是极为大方了。
    无论是神通还是功法，卫易根本就不缺。至于丹方什么的，想来只要素觉得该给的，肯定也会在最恰当的时候给他。
    如此一来，卫易还真想不出该要点什么了。
    “嘿嘿，要不，咱先记账上？现在我倒是没什么想要的，等回头我缺了什么东西，再找前辈您要，成不成？”
    “臭小子，倒是算计起老娘来了！”
    素骂了一句后，倒也没直接拒绝。
    ……
    城主府内，今夜灯火通明。
    城主府最近一直挺忙碌的。自打和宋家结盟的消息放出去以后，城主府就一直没怎么消停过。不光那些能够参与决策的顶层修士，就连很多底层处理杂物的小人物，都能感觉到压抑的气氛。这两三个月来，城主府需要处理的事情，似乎骤然增多。
    不过好在，随着那场整个苍灵城瞩目的订婚宴到来，城主府麾下的很多人，都渐渐松了一口气。
    身处苍灵府的权力中心，哪怕是城主府内一些连官身都谈不上的小吏，对于府内的时局，往往都有自己独到的看法。绝大多数人，或许并不清楚一些隐秘。但大家却都知道，只要这场订婚宴顺利举办，宋家倒向城主府这件事，就将再无异议。而且所有人都明白，这几个月里城主府内忽然多出的那许多事情，背后绝对是三大门派在背后搞鬼。
    所以，当卫易和谢弦歌两人的订婚宴，顺利结束以后，城主府所有人都打心眼里觉得开心。
    因为他们都知道，既然此事已经成了，那么接下来，他们这些忙了很久的底层小人物，也就不会再有那么多事情了。
    事情的进展，正如绝大多数人所料。在这场订婚宴之后，当天下午，一条命令就从城主府的那群幕僚团内发了出来，大致意思就是，从今天开始，大家可以开始有序的进行轮值和休息。
    绝大多数人，接下来都能休一个时间不短的长假。
    这才是大家真正期待已久的。
    然而事情接下来的发展，却并没有如同所有人想的那样。仅仅才过了一天，城主府就忽然重新将那些休假的修士召回，重新高速运转了起来。就连那支直属于城主府指挥的战部，都开始运作起来。从黄昏开始，封锁了整个内城。
    这是又出什么事了？
    城主府的这些底层办事人员，或许大都还一无所知。但是一些高层人员，尤其是到了十一位房主那个级别的存在，却知道事情的原因。
    这一切，只是因为那位咸安城方面派出的巡察使大人，今天提前抵达了苍灵府而已。
    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连他们这十一位房主级的高层，都有些看不懂了。
    那位大人下了云梭之后，开始的时候，还和府主大人有说有笑。在几名扈从和他们这一行人的簇拥下，进入了城主府。可是当那位大人听到，宋家倒向城主府这件事情的经过后，脸色却骤然剧变。然后，便让所有人都出去，只留下了府主许鸣川，还有那几名修为深不可测的扈从。
    许鸣川也有点发懵。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位自离都远道而来，被咸安城赋予重任的巡察使大人。不但是苍灵府的本地人，更是宋家的女婿！
    更要命的是，他还是那个宋家小女娃的爹！
    这特么叫怎么回事？！
    将事情的经过说完之后，许鸣川就发现，那位巡察使大人一直在发呆。他原本还很奇怪，可是当他知道这位大人的身份后，找借口出来了一下，让阿大去调来了当年有关宋家的情报档案，终于弄清了所有的一切。
    情报档案里，记载了关于当初那位宋家明珠宋玉初，和这位巡察使大人的事情经过。可惜这份情报的级别并不高，按照规矩，当初并没有送到许鸣川的案头。而且对于他一个堂堂府主来说，当年宋家一名嫡系小辈的事情，还不足以让他去操心。
    但是眼下，这个问题却彻底大条了。
    一个外出十几年的男人，功成名就之后，回到家乡，发现自己当初的结发妻子已经被逼自尽，而自己的女儿，则是成为了宋家和城主府联姻的纽带。面对这样的现实，该是什么样的感受？
    事情大条了！
    许鸣川看完情报回来之后，仍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此事。他甚至连事情的经过，都还没有完全理清。
    而谢希年，在从许鸣川这边，知晓了联姻结盟一事，有看过了详细的档案之后，只是陷入沉默。直到许久之后，泪水开始顺着脸颊滴落下来。
    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下，天色渐渐大亮。
    “许府主，别的我现在不想说。”
    当天色彻底亮起来之后，谢希年忽然站起身，擦了把眼泪，说道：“去调十个丙字以上战部，要求在一个时辰内，把云槐岭给我围死！”
    “大人，这……”
    许鸣川还想劝阻，担心这位巡察使大人一怒之下，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但是在同时，谢希年却直接伸出手指着许鸣川，厉色道：“许府主，如果你想要在此事上劝我，那么你这个府主就不要做了！”
    许鸣川心中顿时愠怒，但是却又哑口无言。
    按照大离官职，谢希年这个两江西南部巡察使，品秩为从三品。而许鸣川这个府主，不过只是从五品。如果谢希年执意调动府军，他这个府主，还真的无法阻拦。
    “如果你有什么不满，可以直接写一份参我的折子，递到通政院去。”
    许鸣川脸色很是难看，但仍是压制着怒火，尽量平静道：“大人，以下官之见，还是不要把事情闹得太大，这样反而没有好处，也解决不了问题啊！”
    “解决问题？”
    谢希年嗤笑一声，看向许鸣川，说道：“就算我现在直接动用职权，把周围几府所有的战部都调来，把云槐岭给彻底碾平了，能让玉初活过来吗？”
    “我只想去看看玉初而已。”
    ……
    云槐岭，自从今日清晨开始，便如临大敌。岭内所有守护阵法全部开启，所有宋家豢养的战部私军，也都全副武装，随时待命，准备战斗。
    这一切，全都是因为那十个忽然开到岭外的府军战部。
    然而直到这会儿，宋家上上下下，还依然都完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不是刚刚和城主府联姻，彻底结盟了吗？许鸣川这是又要闹得哪一出？难道要反悔？可是不管怎么看，反悔对城主府都没有任何好处啊？而且这派来十个战部封锁宋家是什么意思？单凭这十个战部，就想要平掉宋家？那也不可能啊！
    整个宋家上上下下，都是人心惶惶。包括宋家族长在内，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派人去和那几支战部的统领接触，也只得到了奉命封锁宋家，其他一概不知的答案。
    作为宋家当代族长的宋云楼，早在这十支战部出现的时候，就派人去联系过城主府那边。可是直到现在，依然没有任何回复。
    好在，宋家老祖宗宋师行，如今恰在族内。有这根定海神针在，宋家总算没有乱了阵脚。
    连作为事件核心的宋家，都尚且还不知道原因。那么其他几大势力，自然就更不清楚了。在十支战部围困云槐岭的同时，三大门派就已经收到了消息。可他们一样是一头雾水，搞不明白府军的这番调动是因为什么。期间还有人去拜访府军大统领韩胡子，但是得到的答案，却是这位府军大统领一早就去了城主府，眼下并不在战部内。
    如此，所有人都糊涂了，直到……谢希年出现。
    虽然十几年过去了，很多宋家小辈，对于谢希年只是听说过，却并未见过。但对于那些宋家族内稍稍年长些的族人，则大都认识这个宋家当年的上门女婿。
    但是谁又能想到，当年背着污名离开云槐岭的谢希年，这个宋家的女婿，今日再次归来，连八位周天境的存在，都只能跟在他身后做扈从！其中便有在苍灵府一言九鼎的府主许鸣川，和府军大统领的韩胡子。
    所有人都心情复杂。
    主峰上，谢弦歌的那座洞府内。
    “谢希年，你回来了啊。”
    少女看着山下的滔滔云海，面带笑容，但是眼泪却顺着脸颊流淌而下。
    “带着几名周天境做扈从，很威风吗？是啊！可你逼死我娘还不够吗？”
    “你为什么要回来。”
    ……
    在主峰后山，有一座陵园。
    这里是宋氏族人的专属陵园，只有宋姓族人，才能死后埋入这里。此间是宋家的一处禁地，除了常年进来打扫的下人以外，就只有进来拜祭的宋家自己人能够进来。
    谢希年进入陵园后，便让几名周天境扈从都在外面等待，唯一跟着他进来的，只有宋云青，这个本应被谢希年尊称一声岳父的老人。
    两人今日相见，没有什么翁婿之间久别重逢的喜悦，有的只是沉默。
    跟着宋云青走了片刻后，深入陵园，谢希年终于来到一座坟冢前。墓碑上面有那位名叫宋玉初的女子的容貌，和谢希年记忆当中那个思念了无数日夜的人一样，微笑着，像是在看着他归来后感到喜悦。
    然后，便只有那猩红的五个大字：宋玉初之墓。
    “对不起啊，我实在是没什么本事，没能给你一个像样的婚礼，让你被那几个姐妹笑话了。”
    “没关系啊！反正我嫁给你了，这就很好啊！”
    “哦！我答应你，等将来我哪天去了离都，做了大官，一定补给你一个全天下最好最好的婚礼。”
    “嗯，行，我记着了。”
    “你是不是不信啊？我跟你说，只要我能去咸安城，一定会做大官的，真的！”
    ……
    “玉初，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啊？修行上没什么天分，让你在宋家内抬不起头来。”
    “不会啊，反正你不擅长这个嘛！是不是又有谁在背后嚼舌根了？是谁，我去把腿打折！”
    “你能不能别这么野蛮啊！人家说的也在理嘛！别总动不动就说把人家腿打折，你都快当娘的人了，将来我们孩子要是性子随你，那得多愁人啊？”
    ……
    “这是咱们第一个孩子，得慎重点起名字。闻弦歌而知雅意，就叫谢弦歌怎么样？以后在宋家，就叫她先歌，但其实我不太想按宋家的族字起名字的。”
    “行啊，很好听的名字啊。”
    “我猜闺女长大以后，肯定和你一样好看。”
    “光好看可不行，还得像你一样聪明才行！”
    “哈哈！”
    ……
    “你真的那么想去离都吗？”
    “只有在离都，进入那座闻道院，我才有机会一展所学。一辈子呆在苍灵府，我不甘心。”
    “那好吧，我支持你！可惜弦歌太小了，我们娘俩不能陪你一块去。”
    “没事啊，等到了咸安城，用不了两年我就能站稳脚跟的，到时候我就直接派人来接你们不就得了。”
    “也对。不过万一要是你在离都不顺利，就马上回来，我还是觉得，天底下哪都不如家里好。”
    ……
    当年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
    只是再见面，一个还在世上，另一个，已经在这座冰冷的墓里。
    “玉初自尽之前，我并不在她身边，那时她为了你，已经离开家族，到苍灵城里单独居住。可我还记得，当初她离家的时候，最后一次跟我说话，她说她喜欢你。”
    宋云青站在一旁，声音沙哑道：“谢希年，你对不起我闺女！”
    “啊！”
    “啊啊！”
    这一日，人们只听到这座陵园当中，有个男人像疯了一样，抱着冰冷的石碑凄惨嘶吼。
    “对不起！”
    “玉初，对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