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金台夕照

    那名太虚金睛猿青年的挑战，虽然背后隐藏了很大的危机，但总算是平安度过，安全过关了。既然这样，摆在面前的当务之急，就是素恢复灵体这件事了。
    “这白山宝阁，这次倒是卖了我一个好大的面子！”
    “别的不说，这些天材地宝的品质，完全比我预料的要更好，基本可以算是同阶之中的最佳品质了。虽然都是高品阶的东西，但因为其自身品质不同，价值也有可能相差超过一倍的。”
    “有了这些东西，老娘重新凝聚周天境灵体，几乎就有了十成的把握。”
    白山宝阁送来的这批天材地宝，卫易是看过的，自然也清楚其中的价值。他知道，单单是这几箱子的宝贝，估计就完全可以抵得上当初宋家全族两三年的收入了。如果是上品灵晶结算的话，至少要两百颗以上才行。换算成灵钱，那就是以千亿计算了。
    这还是素用于恢复灵体，而不是第一次突破。
    由此也可见，修者到了高阶之后，对于资源和灵晶的消耗，是多么的恐怖。过去卫易总觉得，宋家是真正的家大业大，脱脱的有钱人。现在看来……好像也就是那么一回事了。
    “重新凝聚周天境灵体，大约需要半个月的时间。这段时间，老娘无法离开这舱室，就由你小子替老娘护法了。”
    素的这话，当然是有玩笑的成分。队伍里这么多大妖，怎么也不可能轮到卫易去保护素。但在卫易的心里，这话的分量却是要更重了几分。
    要知道，这可是身处一群大妖中间。就算素不会出什么问题，卫易这边仍是有很大的可能露出马脚。他毕竟是修者伪装，素先前在他的灵体内做过手脚，可以瞒过绝大多数的大妖，但若是碰上那种神识极厉害的家伙，可就不好说了。
    之前那位周天境后期的大妖，有没有发现自己的异常呢？
    卫易甩了甩脑袋，他宁愿相信，是那位大妖忽略了自己的存在，或者神识只是一扫而过，并没有太重视。要不然的话，他如今哪还能这么安稳的呆在云梭上？
    接下来的几天里，卫易一直守护在素闭关的舱室外。在素先前的吩咐下，倒也没有哪个妖族不长眼的过来打扰。而对于素这种频繁的闭关，好像也没谁产生怀疑。因为在他们的印象里，好像圣子一直都是这样。
    在这之后，这支队伍按照原来划定的路线，又找了座妖城进行了一次补给。这次不管是素还是卫易，都没有再做什么多余的事情。队伍也没有遇到什么计划之外的问题。
    ……
    位于咸安城城东面，有一座巨大如山岳的高台，通体金色。这座高台名叫报君台，据传是七千多年前，当时的大离皇帝令人修造的。
    关于这座报君台，还有个很有名的典故：据说当年那位与御灵宗祖师万灵仙尊同代的大离皇帝，为了吸引天下英豪，便修造了这座高台。在这座高台上，放置了无数的珍宝灵物，只求那些真正有治政才能的英豪，能够来咸安城做事。
    这座报君台，到底有没有用处，这不好说。因为按照史官们的记载，那位大离皇帝仅有的几次开台招贤，所招来的人，大多是一些混吃混喝的家伙，并没有什么真正的才能。而事后，那位大离皇帝也只是笑着说了一句‘天下英雄已入吾彀中矣’。对于那些图谋宝物的家伙，也并未如何严惩，只是让他们在咸安城做了个闲散富家翁。
    可是，在那位陛下在位期间，大离朝廷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此之前，一直都是以修为高低论处，修为高者居其上，修为低者居其下。而在那位陛下治政期间，这种情况渐渐发生了变化。如今的十二院制度，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了雏形，并且一直延续了下来。另外，各院高官皆有治政大才而无修行之能的规矩，也是在那个时候留下来的。
    当然，那个时候，还只是咸安城十院。闻道院和钦天院，都是后来才逐步增设的。
    不管怎么说，经过数千年之后，这座报君台，在咸安城早已成了一处有名的古迹。每当天气晴朗的黄昏，夕阳直射在这座报君台上，原本就通体金色的高台，变得更加耀眼。就算百里之外，都清晰可见。
    这一幕，被称作金台夕照，与春兴湖上的春兴旭日，并列为离都八景。若有外来修者，来离都游历的话，这离都八景，自然是绝对不能不看的。
    在这座报君台外，设有各地的驿馆。中州以外，各界界主府、将军府、经略使府以及各大顶级门派，包括几大圣地门派，和修真界各家一流门派，在离都所设的驿馆，基本上都在这附近。
    乐桓坐在房顶上，遥望着远处那座金光灿灿的高台。在夕阳的映照下，耀眼如第二个太阳。
    最近一段时间以来，这大概是他唯一的想做而且又能做的事情了。
    自打从前线回到咸安城，乐桓便因为某件事，被带到了这座远东将军府的驿站里，变相的被软禁了起来。不过，这次软禁他的，不是咸安城方面，而是他的那位将军老爹。
    “狗子，你搁那瞅啥呐！看你瞅好几天了！”
    一个爽朗汉子的声音响起，整个将军府驿站都清晰可闻，乐桓自然也听到了。不过嘛，在他听到这个称呼的时候，脸色瞬间黑的像锅底一样。
    “老叔！说多少回啦，别叫咱狗子！”
    乐桓怒不可遏，自打老爹的这位结拜兄弟到了离都后，他的这个小名，算是彻底在咸安城里某个圈子内传开了。
    按照远东修炼界的说法，生了孩子之后，除了真正姓名之外，还要起个贱名。乐桓听说，是因为当年远东还未独立成界之前，作为修真界有名的流放之地，只有刑徒移民在那里定居。据说给孩子起个贱名，能让孩子不至于早早夭折。毕竟远东的苦寒贫瘠，在整个修真界都是有名的。后来，这习惯也就一直流传了下来。
    二狗子？
    乐桓严重怀疑，自己这位老叔，是不是有意想让自己这个恶名在离都彻底传开？至于目的嘛，多半是为了让自己以后在离都，能够踏踏实实跟那位皇族女子过日子吧？
    只不过……自己才多大啊？
    汉子见乐桓不下来，自己飘飘悠悠飞到乐桓身边，和乐桓一块坐在房顶上。
    “咋的？还没想开啊？”
    汉子爽朗大笑，狠狠拍了拍乐桓的肩膀，笑道：“你小子就是不知足！你知不知道，你爹为了给你说这门亲事，在咸安城找了多少大人的门路？皇族宗室里给你使了多少力气？这位皇族小姐，听说模样周正的很，性子也好，娶过门保证会过日子！我听说以前你在闻道院好像还见过，这不挺好的吗？”
    挺好？
    哪儿跟哪儿啊？！
    乐桓脑子里不禁浮现起某个温婉少女的形象。就像汉子说的一样，当初在闻道院，他的确见过这位皇族女子。长的确实还算不错，典型的小家碧玉，当初他和几位无良好友，还曾躲在角落里偷瞄过，为此还被闻道院的夫子罚了多做好几天的修行课业。
    可要说就这么让她给自己做媳妇？这也太扯了吧？
    要说单是给他找个漂亮媳妇，乐桓或许还不会这么反感。但实际上乐桓当然知道，自己那位老爹，花了难以想象的代价，给自己说了这门亲事，可不只是为了自己而已。
    那名宗室女子的老爹，是皇族内某个权柄极重的老王爷。不光是在皇族内部，在咸安城朝堂上，也有很大的权柄和声望。而那名宗室女子，又是这位老王爷最小的女儿，最是宠爱。若是能把这位皇族女子娶进门，便能得到那位老王爷的支持。那接下来，乐北亭在远东修炼界，便有可能再进一步，以远东将军之职，兼任远东经略使。成为整个远东，真正意义上权柄最盛之人！
    这背后的朝堂谋划，当然深不可测。比如某个外号叫做果然翁的老人，对此事就极力反对。但同样，朝堂上支持此事的人也不少。在这种紧要关头，那位老王爷的态度，就显得十分重要了。
    乐桓不喜欢这样。
    他不喜欢，自己的事情被人当做筹码。对于那名皇族少女，他并没有什么恶感，甚至也有那么一点点喜欢。如果不是这件事的话，以他的跳脱性子，说不定将来真的有可能去追求那位温婉女子，甚至闹得满城风雨。可惜自家老爹一插手，他现在是半点兴趣都欠奉了。
    “老叔，如果我不是他儿子，是不是就不会有今天这些事了？”
    乐桓忽然转头看向汉子，有些愤怒笑道：“还有，我真的很好奇，在他乐北亭眼里，我到底是个什么？是他用来交换更高官位的筹码？还是无足轻重，可以随意丢弃的破烂？对了，还有我娘，是不是也是他眼里的一个台阶？”
    这个在远东威名赫赫，下辖界内上千支战部的汉子，听到乐桓这话后，罕见的失去了笑容，微微抿起嘴唇。
    “狗子，老叔接下来这话，你可能不爱听，也可能不懂。但老叔相信，等你将来有一天坐到你爹的位置上，自然就全明白了。”
    “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当年我和你爹，不过是远东山里的一股流匪，没靠山没实力，凭啥就走到今天这个位置？”
    “你说你爹喜欢更高的官位，更大的权柄，这当然没错！好东西啊！谁不喜欢？可你想没想过，如果没有你爹，或者你爹当年没选择这么一步一步往上爬，今天咱们爷俩会坐在哪儿？有没有可能坐在远东的雪地里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但随时都担心有战部过来清剿咱们？或者，已经成了大雪天里的一具尸首？”
    汉子摇了摇头，摸了摸乐桓的脑袋。后者并未躲闪，就如同小时候一样。
    “老叔只能跟你说，当年你爹被迫把你送到离都来，被朝廷当做质子，其实没你想的那么开心。你记不记得，你走的那天，你爹说他忙，就没来送你？其实他忙个卵呦！不过是他怕送你的时候哭出来而已。那天你走了以后啊，你爹找我们几个喝酒，哭的那叫个稀里哗啦啊！”
    “可是他又能怎么办呢？”
    “如果不送你来离都，他就当不上这个远东将军。他上不了位，结果肯定就是当时和我们很不对付的那个赵副将上位，做了这远东将军了。那位赵副将可不比你爹，不管是在咱们远东，还是在咸安城这边，都有很深的跟脚。如果他上位，或许某个大雪天里，咱们这些人，就得被他慢慢清理干净了。”
    “把你送来咸安城，说一千道一万，都是最好的选择。进了闻道院，你能有最好的生活环境和修行环境。你爹能顺利上位，执掌一界军务。那位赵副将呢，后来才能被你爹挤到更北边去喝风。可是这些啊，以前你小，没法跟你说。”
    “至于你娘……”
    乐桓忽然站起身，脸色没有半点变化。
    “叔，我真的不小了，刚才您说的这些，其实我都知道。”
    “但这不影响我讨厌他乐北亭。”
    “我有时候在想，如果我不是他乐北亭的儿子，是不是就能过上另一种日子？我一直很想去游历天下，做一个逍遥一生的大侠，看谁不顺眼就砍谁。这么说当然很傻。但我还是觉得，那样的日子，总比现在的日子要来的痛快。”
    汉子终于没有说话，只是看向乐桓的眼神，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奈。
    “不过，乐北亭帮我安排的这门亲事，倒也不全是坏事。如果真的和这位皇族郡主定了亲，以后我就不用再被限制在咸安城里，困在闻道院做这个狗屁质子了。”
    “我很想自己出去走走，看看这修真界，到底长什么样子？”
    汉子闻言露出一抹满意笑容。不管乐桓如何想，在汉子看来，只要他接受这门婚事，那就万事大吉了。他最怕的，就是乐桓在此事上性子一起，把自家义兄的布局给搅乱了。
    “想出去走走，游历一下修真界，这是好事！就算你爹不愿意，老叔我都支持你。”
    汉子同样站起身，又拍了拍乐桓肩膀，笑道：“不过，要是你真的出去走走的话，说不定会对这天下很失望。”
    “反正老叔我是失望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