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杏花天（本卷终章）

    时间就像留川河的水，滚滚而去，不曾回头。可以红了琵琶，绿了芭蕉，换个人间。
    十年的时间，匆匆而过。
    相比修真界上万年的历史来说，十年的时间，或许只是一朵大河里的浪花。而对于那些寿元漫长的高阶修者来说，或许也只是一次较长的闭关。
    但对于普通人而言，那差别就太大了。足以让一个蹒跚学步的婴儿，成为灵术院里夫子们头疼的学生。也足以让一个整日游荡于街头的浪荡子，浪子回头，娶妻生子，成为常人眼中的老实人。
    而且，这十年，整个天下，亦有了不少变化。
    在两江，随着那条云道的顺利建成，从中州的咸安城，一直到两江西南的苍灵府。云道一线，无数新兴的大世家和大家族开始崛起。最初的两年里，这条云道还仅限于军用。但很快，从乾安二十五年年末开始，这条云道正式允许民用。
    虽说云梭在云道当中飞行，不但自身需要消耗大量的灵晶，同时还要缴纳云道的使用费用。但因为时间的缩短，总来来说，云梭消耗的灵晶，却只有原来的四分之一，甚至是五分之一，运输成本大大下降！而且，从两江到中州，通过云道竟然只需要半个月的时间。这种运输时间的缩短，完全可以让狩妖者在沦陷区内猎杀所得的新鲜妖兽血肉，在短短半个月内，送到离都人的餐桌上。甚至还有一些更厉害的权贵，干脆就直接抓活的了。
    云道一线，四界之地的商贸往来，开始激增，也由此产生了一大批新兴势力。
    不过，变化最明显的，还是苍灵府。
    作为云道的尽头，原本毫不起眼的这座两江西南小府，一跃成为整个两江首屈一指的重镇。狩妖业和商业，几乎每天都在大踏步的前进。
    当初云道修建之前，苍灵府有许鸣川那么一位周天境六重天的府主，都觉得是高配了。可等到云道落成之后，接任许鸣川的，是一位当年曾经在保和院做过一品执事的庙堂大佬，身后带来七八位周天境后期扈从。但这个时候，却没谁觉得奇怪了，甚至还有人觉得，这个配置对于如今的苍灵府来说，已经有点低了。
    更有传言，离都方面，已经开始研究要不要将苍灵府化作大离的直辖府，从两江这边剥离出来，作为咸安城直辖的一块飞地。
    苍灵府这边，短短几年之内，涌现出了一大批的新势力。当年的三宗一家，早就不可能保持那种继续在府内一言九鼎的局面了。如今的苍灵城里，周天境高手虽然不能说是随处可见，但早已不是那么神秘。有太多的周天境高手，通过云道抵达苍灵府，进入沦陷区狩妖。而且，那些后方的权贵，也纷纷派人到两江这边来分一杯羹。如今的苍灵府，水深的吓死人，谁都不敢太放肆了。天晓得得罪的某个瞧着很不起眼的家伙，背后会不会站着一位庙堂之上的三品大佬？或是某位周天境后期的绝顶高手？
    这条云道的出现，不但对于修真界这边，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在妖族那边，其实影响更大。
    因为大量的修者，以狩妖为目的涌入苍灵府。如今苍灵府对岸方圆万里之内，基本上已经连妖兽的毛都看不见了！就连低阶妖兽，都少之又少。留川河沿线战部，几乎每天都在把战线继续朝前推进。甚至于如今在留川河对岸，已经出现了一些小型的修者补给基地，让人咋舌不已。
    当然，修者这边能够如此顺利的收复失地，除了云道的重要原因之外，还有一个很大的原因，那就是妖族内部的动荡。
    最近几年，蛮荒各大妖族部落，开始将原本派到云莽这边开疆拓土的高手，纷纷调回族内。更有甚者，甚至直接让所有在云莽这边的血脉后裔，统统撤回了蛮荒。失去了这些中坚高手的存在，留在云莽的妖族，就如同一盘散沙。原本因为那座云城的存在，妖族还可以和修者正面抗衡。但是等这些高手撤回去很多之后，这座云城本身，战力也大大下降。不得不向后撤去了很多。
    对于这些变化，普通修者肯定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那些真正知晓隐情的少数人，却是深知蛮荒那边有多大的变故。
    蛮荒那边，很多族群开始剑拔弩张。尤其是一些有旧仇的族群之间，更是已经到了直接开战的边缘。虽然圣城那边，以五大皇族为核心的长老会，在极力压制着这种冲突。不希望蛮荒内部内耗太过严重。但如今的蛮荒万族，就像是坐在了一个火山口上，随时都可能爆发惊天大战。
    与此同时，各族当中，新的天才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开始频繁出现。整个蛮荒，迎来了一个史无前例的大年。所有妖族都看的出来，在未来百年之内，只要妖族这边自己不发生太大的内战，蛮荒的整体实力，一定会大幅提升。
    对此，只有极少数修者知道，蛮荒之所以会出现这种变化，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因为当初那位天玄宗代掌门，一举引爆了整个蛮荒的气运。有的人觉得那位天玄宗的代掌门，是在帮助妖族增长实力，是万死难赎的罪过。也有的人认为，那会造成蛮荒涸泽而渔的景象，只要过了接下来的这两百年的时间，妖族整体实力就会大幅下降。到那个时候，修者便可以大踏步入侵蛮荒了，这是大功德。
    圣殿的努力，终究没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随着时间的流逝，蛮荒内部开始了剧烈洗牌。就连一些王族，都直接下场参战了。整个蛮荒，遍地战火。而且越往后，下场参战的族群实力就越强。到了乾安三十三年，更是传来了一个无比震惊的消息！
    五大皇族之一，制霸南海的吞海鲸一族，竟然和东海的三个王族开战了！
    战事一开，两座天下都震惊了。虽说这次战事，只能局限于返虚期以下，返虚期以上是不可以参战的。但不管怎么说，这是第一个亲自入场厮杀的天下顶级大势力。在此之前，大家或许暗流涌动，但妖族的五大皇族，以及修真界的几大圣地，还是处于扶持代言人的阶段。
    相比蛮荒内部的剑拔弩张，修真界这边，虽说明面上瞧着还算太平，但暗地里的汹涌暗流，却是只强不弱。
    因为云道的出现，导致大量的沿线新兴势力出现。中州、波州、雷州、两江四大修炼界内，这些新兴势力，和原本的老牌势力之间，一样出现了强烈的冲突。四大修炼界，基本上都开始重新洗牌。几乎每天，都有传承千年的老牌势力倒下，又有新的势力崛起。
    除了这四界之外，其他诸界，亦是变化惊人。
    首先是远东修炼界。在远东，自打远东将军乐北亭，奉命兼任远东经略使一职，成了远东实际意义上的权柄第一人之后，便开始对远东进行疯狂的清洗。不过，他的这种清洗，却得到了绝大多数人的支持。因为远东本就是苦寒之地，在千年之前，是整个修真界的流放之地。所以远东的本土门派，其实很少，反倒是四处作乱的盗匪极多。乐北亭上任之后，就是打着剿匪的名义，开始对远东界内进行清洗。当然，这个清洗的过程中，不光那些流匪遭了殃，很多门派，也被扣上了勾结流匪的帽子，一并清洗掉了。
    整个过程，持续了整整十年。在这十年当中，那位名义上地位比乐北亭更高的远东界主，竟然直接宣布闭关了！根本就不管这些事情。大离在远东的所有事情，基本上都由乐北亭一言而决。经过十年的清洗后，远东几乎再也没有那种独立的势力，全都被乐北亭牢牢掌控，成了一块铁板！
    接下来，是紧邻远东的玉州。在玉州，十几个拥有返虚期修者坐镇的门派，宣布组成了玉州宗门联盟，开始疯狂整合玉州界内的一些小门派。这种变化，来的十分突然。那些玉州本地的小门派，甚至之前没有听到半点风声。而在此之后，大离官方开始出面，对这类战事进行调停。不过，大离官方的调停，非但没有让玉州的战火消失，反倒引起了更加剧烈的反弹。
    玉州宗门联盟，干脆直接指责朝廷做事不公平，偏袒那些冒犯他们的小门派。到最后，玉州宗门联盟，更是直接驱逐了玉州北部，东部和中部，所有由大离直接指派的府主，强烈要求由玉州人自己治理玉州。
    这种行为，已经不是简单的冲突，而是近乎独立了！
    更让人大跌眼镜的是，面对玉州的动荡，咸安城方面，这次竟然选择的是尽量的忍让！哪怕玉州联盟对数十位府主进行驱逐，咸安城那边，依然没有开启战事，而是始终将局面维持在对话谈判的范围内。但这种选择，肯定更加助长了玉州联盟的气焰。玉州半独立的局面，已经是事实了。
    在炎州，局面更是诡异的让人根本无法接受。在炎州东南部，出了个无比奇葩的门派。该门派不过只有一名周天境后期，和十几位周天境修者。竟然无比狂妄的，对两剑山和落霞岛这两大圣地宣战了！最开始的时候，这个门派的宣战，让所有人都觉得是天大的笑话。那可是两大圣地！随便打个喷嚏，就能灭了你好不好？但让人傻眼的是，面对这个门派的挑衅，落霞岛和两剑山竟然无比高调的重视了起来！到最后，两大圣地甚至还组成了联军，直接进入炎州，要去讨伐那个狂妄的门派。
    但到了这里，就算是傻子，也看得出问题了。
    两大圣地的联军，自然是所向披靡。所到之处，炎州的本土势力，根本无法抵挡。但他们仍是花了三年的时间，才兵临那个门派的山门所在。等到两大门派到来后，那个门派压根连抵挡都没抵挡，直接投降了。
    然而在这个征讨的过程中，两大圣地的联军，相当于是打穿了整个炎州。在那个狂妄门派投降之后，整个炎州，就相当于是已经被两剑山和落霞岛给瓜分了！
    在东海，千岛防线打得如火如荼，牵制了东海联盟大量的精力。
    在原陵修炼界，曹家大幅削减灵晶法宝的售出。从乾安三十年开始，整个原陵，实际上就不再往外卖任何一艘云梭，或是任何一门晶炮了。
    在潇湘，当地的门派也有很多动作。但这种萌芽刚毅出现，就被那位毅王爷直接派战部给推平了……
    时间一天天流逝，两座天下，都开始变得面目全非。
    ……
    相对修真界的混乱，这十年当中，东海却是相对平静太多了。
    虽说千岛防线那边，始终在和东海联盟战斗。但稍微有点地位的都知道，如今的东海联盟，其实私底下已经数次提出议和，只不过被天玄宗给拒绝了而已。
    千岛防线那边的战事，在绝大多数东海修者来看，更像是门派的一种练兵举措。
    有那位虎帅坐镇，这十年来，千岛防线固若金汤，东海妖族根本无法过防线半步。所以，生活在内海的修者，从来都不为自己的安全操心，该吃吃，该喝喝。
    而对于门派高层来说，虽然这十年来，掌门一直不在。但有长老们在，加上叶朝归早就留有后手，所以根本就没有任何问题。甚至于，很多地位稍低的天玄宗修士，根本就不知道这十年来，叶朝归不在门内。
    在距离无涯岛数千里外，有一座杏花岛，岛上有一座木楼。
    这一天，在木楼外，有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坐在木楼前的崖畔，看着无边的海水发呆。在发呆半个时辰之后，有位宫装女子，悄悄走到他身后，轻轻踢了他一脚。
    这位宫装女子，自然就是素了。
    少年缓缓回头，也不感到如何意外。因为他知道，肯定只有素才能这样。
    “素奶奶，岛上好无聊啊！您什么时候才能再带我出去玩啊？”
    对于少年的称呼，素没有表现出任何气氛，反倒是显得十分宠溺的瞪了少年一眼。
    “小徐崤，今天的修行任务都做完了？就知道玩？你知不知道，奶奶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是恨不得每天都打坐闭关，把所有时间和精力，都花在修行上的！”
    “我可跟您比不了。”已经从婴儿成长为少年的徐崤，吐了吐舌头，做鬼脸道：“您可是堂堂返虚老祖，我怎么跟您比啊？”
    素不置可否，再次宠溺的瞪了他一眼。
    “素奶奶，您说，我叔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
    已是少年的徐崤，重新转回头，看向茫茫海面问道。
    “快了！这次肯定是快了。”
    素摇了摇头，不打算再和少年纠缠，转身打算回到木楼。
    “其实，我连我叔长什么样子，都记不清了。我只记得，小时候有个人，背着我走了很远，他的肩膀很宽，让我觉得很踏实，很安全。”
    少年的这些呢喃，没有让素停步，却让素不禁抬头，看向岛内更远处。
    “娘的！老娘我还是个黄花闺女呢！怎么就成奶奶了？”
    一边说着，素一边撇了撇嘴，表情有些沮丧。
    在她视线的尽头，是一片片杏林。又是一年春天，杏花岛上那些杏林，开满了杏花。偶尔有风一吹，花瓣簌簌落下，杏花满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