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商队

    余严商行只是青尧府内一个二流商会，只有一位周天境坐镇，名叫余严真人。商会的名字也是以他的名字命名。不过在青尧府，却没谁敢轻视这个只有一位周天境的二流商行。原因很简单，因为这位余严真人，早年曾是青尧府内第一大派祈圜派的内门长老。只不过后来觉得再无更进一步的可能，便向门派申请由内门长老转为客卿长老，建立了自己的家族。而这座余严商行，正是余家的家族产业。
    因为出身原因，大家在看待余家或者余严商行的时候，往往并不会只是将其当成一家简单的商行来看，而是会视作一家祈圜派的外围势力。
    但凡一个大型门派，一般都会有很多外围势力存在。只不过这些外围势力，规模大小不一，而且有的在明面上，有的则更加的隐蔽。
    而如余严商行这样的，显然就属于明面上的外围势力了。余严商行主要的业务，是负责青尧府到北面几个府的商路运输。一般像这种跨越不止一府的远距离生意，多半都是需要有周天境坐镇才行的。一来若无周天境坐镇，路上很容易遇到一些杀人越货的事情。毕竟若是商行的护卫实力太低，又运送太过值钱的货物的话，如此远距离的路程，好人都能起了歹心。只有让周天境高手负责压阵，才能震慑一些宵小。
    二来，像这种超远距离的生意，路上需要防备的可不止是那些盗匪，更要防备那些地头蛇。如果没有周天境修士的话，在面对地头蛇的时候，往往就没有平等的资格和对方对话。在人家的地盘，人家一句话兴许就能扣了你所有的货物，让你全部努力打了水漂。
    当然，需要周天境修者压阵的商队，运输的货物，往往也价值不菲。比如余严商行，因为背靠祈圜派，所以总能揽到一些珍稀甚至是违禁的商品。只要能够运到北面的几个府，价钱至少都能加上一半不止。
    比如这次，商队运了一批从雷州那边运来的雷属性灵材，都是品相上佳的好东西。这些东西，在雷州价值未必特别高，运到青尧府，价钱就至少能加上两成。而从青尧府再往北，价钱就更高了。若是能运到波州北部的话，那价钱说不定都能翻上一倍不止！所谓物以稀为贵，就是这个道理了。
    当然，距离越远，风险也就越大。若是一口气运到波州北部的话，以余严商行的能力，还真未必够。因为余严真人只不过是一位周天境二重天的修者，面对沿路的很多地头蛇，估计都要交一笔不菲的过路钱。这样算下来，最后未必就有多少赚头了。
    在修真界，实力越强的高手或者势力，就越容易赚钱，这是一条永恒不变的真理。
    像这种跨越数府的生意，自然是需要余严真人亲自坐镇的。不过，这次跑商，情况又有些特殊。一来此次商队除了余严真人之外，还雇佣了三位周天境修者。虽说都是那种勉强跻身周天境的存在，但到底还是周天境修士无疑。第二，这次行商，余严真人似乎并不想插手太多，自己只是想担任一个保镖的角色。至于商队的绝大多数的事情，都被余严真人交给了其嫡长孙余文成。
    在出发之前，余严真人已经明言，只要商队没有遇到必死之局，他这次便不会去管任何事情，全都交由那个化灵巅峰的余文成全权打理。
    凡是余严商行的老伙计们，对此都没有太多疑惑。因为谁都知道，在整个余家，余严真人最看重的就是他的这位嫡长孙了。余家如今只有余严真人这一位周天境高手，而如今余家最有希望进阶周天境的，就是这位嫡长孙余文成了。
    其实大家一直也有些好奇。因为余文成自小就展现出了极高的天分，再加上有余严真人这么一位周天境的祖父在，修行起来更是突飞猛进。如今达到化灵期巅峰，其实也才刚刚九十岁而已，寿元充足的很。然而令人奇怪的是，这位余家嫡长孙却从来都不曾进入祈圜派修行过，这无疑是一件很匪夷所思的事情。
    不管是作为余家的嫡长孙，还是以其自身的天分，余文成显然都有足够的资格，加入祈圜派。而且毫无疑问，进入祈圜派修行，肯定是比在余家修行，更有利于他的成长。至于这背后到底有什么隐秘，大家就不知道了。
    余严商行的这支商队，缓缓离开青尧城，踏上了北去的商路。整支商队，一共百来人，最弱的也是化灵期以上的修为。而在这支商队最后面，则有一辆相对豪华很多的驼车压阵。
    这次商行雇佣了三位周天境高手，照理来说，是让商队的安全更加有保障了。但行商这一行的老手都知道，雇佣的高手越多，就意味着在东家眼里，这一趟走商越危险。
    好在后来那位负责此次商队的余家嫡长孙余文成，主动说出了实情，给大伙吃了一颗定心丸。原来商队此次本来只打算雇佣一位周天境高手，不过那三位周天境高手，却是同行，也是顺路而已。所以最后，这三位周天境高手，只要了比正常邀请一位周天境多一点的价钱，然后要了一辆环境好一些的驼车。以周天境高手的出场价来说，后者的花销基本可以忽略不计了。
    所以，商行这次等于是用雇佣一位周天境高手的价格，雇佣了三位周天境！
    这笔买卖，委实是赚大了！
    当然，驼车里除了那三位周天境高手之外，还有一位化灵期修为的年轻人。余文成猜测，此人应该是那三位周天境某一位的后人。余文成自忖也算是年少有为，本想和对方多亲近亲近，聊聊天。奈何对方上了那辆驼车之后，似乎就不怎么下来了，这让余文成有些无奈。
    至于这三位周天境修者的来历和身份，余文成就真的一点都不知道，而且也不感兴趣了。像这种过路周天境，顺路接一下护送任务的事情，其实很常见，反正人家也立下的大道誓言，绝不会对商队不利，而且会尽全力保护商队，保证不会对商队产生任何威胁。如此一来，对方是什么来头，自然也就无关紧要了。
    在整个商队最前方，余文成背负长剑，身穿一身白袍，骑着一匹颇为神骏的白马灵兽，显得十分引人注目。曾几何时，年少得意的余家大少爷，在青尧城内也是无数女子思慕的对象。以余家的家世，再加上余文成本人亦是年少有为，青尧城内不知多少女子甘愿自荐枕席。只可惜余文成本身并不是那种沉迷声色之人，余家尤其是那位周天境老祖的余严真人，又对自己这位长孙要求极为严格，所以最后也没有哪位仙子得逞。
    直到余文成年逾五十，才在其祖父余严真人的主持下，娶了青尧城里一名家世、模样、人品以及修行天分等诸多方面，都极为出挑的女子成了亲。两人门当户对，不光是对方最合适的道侣，更能给各自家族拉来一份强援，可谓一举数得。
    而在其身后，则有个穿着打扮都不甚特殊，骑着一匹劣马，看上去很像是余文成麾下老奴的老人。一路上老神在在的闭目养神，也不管周围商队如何。然而对于这位老人，整个商队却没有任何一人敢不尊重。
    因为这位老人，正是那位余家老祖宗，商队真正的定海神针，余严真人。
    离开青尧城好一段距离后，大路上人影渐稀。余文成抬眼望了眼远处天边极尽处的墨色，知道待会儿此地应该是有一场大雨。当然，这对于商队来说，也没有任何影响。商队本身实力就很强，清一色化灵期以上的好手，些许大雨，不会对赶路产生任何影响。而且，波州本就以水汽氤氲闻名。对于波州修士来说，下雨其实是一件让他们很喜欢的事情。
    不过同时，余文成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商队最后面的那辆驼车，没露出任何表情。但就在这时，在他身旁一直老神在在，很久都没有说话的余严真人，却罕见的睁开了眼睛。
    “虽说是第一次让你全权负责商队，但这次商队北上，好歹还有爷爷跟着你，你怕什么？你也不是第一次跑商队了，就算周天境出手袭击的事情，你也不是没遇上过。怎么？因为觉得自己负责了，反倒就胆小了？”
    余严真人始终是以神识传音，并没有惊动他人。以周天境的强大神识来说，只要他不想，整个商队就没谁能察觉到他在做什么。倒是那位余家长孙余文成，听到自家爷爷的话以后，长出了一口气。
    “爷爷以前告诉过你，小心无大错，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个道理，你一直做得很好。但今天爷爷又得教给你一件事，小心可以，但不能小心过度，成了所谓的惊弓之鸟。尤其是你以后若是接了爷爷的班，执掌我们余家的话，更是如此。你想想，若是你都乱了，那下面的余家人，会不会就该觉得天都塌了？所以爷爷才总说，每逢大事，更需有静气。哪怕真的天塌下来，不管能不能扛得住，但那份气度，你不能乱。不乱，说不定还有活路。乱了，必死无疑。”
    对于自家爷爷的教诲，余文成没有寻常人家子孙不耐烦的神情，反倒是连连点头。其实余文成早年也曾觉得爷爷唠叨，觉得堂堂周天境修者，和一般上了岁数的老人，也没什么不一样。但随着他自己年纪越来越长，见过的世面越来越多，就越发觉得爷爷深不可测，经验是何等的老辣。
    于是，余文成当下不再去管商队后面，那几位让他思虑颇多的周天境护卫，重新回过神来，向老人传音道：“临行之前，我听说汤加府最近市场行情不错，这趟货物，我们说不定又能多赚许多了。”
    余严真人对此深以为然，点了点头，传音道：“这一趟若是走的顺利，三个月应该就足以回来了。不过，这一趟能赚多少，倒在其次，关键是搭上了这条线。以后我们余家，底气也就更足了。人情这东西，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我们得承认，有时候人情若是用的好了，其实那些看得见摸得着的灵晶，更加值钱。”
    余文成再次点了点头。
    表面上来看，他们这次行商，只是余家一次普通的生意而已。但实际上，整个余家内部，只有余严真人和他两个人知道，这次行商，其实关系到余家日后的立家根本！
    这次行商，表面上是贩卖这些很值钱的灵材。但实际上，余家这次却是在替青尧府的城主府运送一些东西！
    余家是祈圜派的外围势力，余严真人本人，昔日更是祈圜派的内门长老。但极少有人知道，余严真人离开祈圜派，出来担任一名客卿长老，其实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
    因为在早些年的时候，余严真人曾经在宗门内得罪了一名周天境的存在。后来时过境迁，这名周天境修为不断提升，后来更是进阶了周天境后期。如此一来，余严真人在宗门内的地位，就十分尴尬了。若非他自己也有师承，在宗门内也有一些庇护，恐怕早就要被人家给狠狠报复了。
    但就算这样，余严真人在祈圜派内，也就没了任何前途可言，这才不得不离开宗门核心，出来独自建立余家。然而，这个法子，也只是治标不治本罢了。余严真人如今年岁已高，最多再有个三十年就会彻底坐化了。而他那个仇家，寿元却至少还有六十多年。余严真人在的时候，有一些宗门内的香火情在，那位仇家或许还不敢对余家做些什么。但只要余严真人一坐化，余家和祈圜派高层的香火情更加疏离。到时候，余家会不会被人家顺手收拾了，可就不好说了。
    所以，走投无路的余家，在向祈圜派内高层任何一方都求助无果之后，只能铤而走险，选择去投靠城主府，以求家族绵延。
    这当然是很险的一步棋。
    一旦被发现，余家肯定会被提前清算。如果无法带来足够多的利益，城主府未必愿意冒着得罪祈圜派的风险，去出面庇护余家。
    每次想到这里，余严真人都不由长叹一声，心中暗暗后悔。如果当初在宗门内，自己没有意气用事，没得罪那名仇家的话，那该多好啊？
    可惜呀，这天底下，什么样的灵丹妙药都有，唯独没有后悔药。
    ……
    在商队最后方的驼车里，当余严真人和余家长孙余文成传音的时候，卫易会心一笑。
    偷听人家说话，好像确实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