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除夕，天下动静（上）

    卫易最近在杜家修行的这段时间里，一直整理自己的大道感悟，并将其融入到自己的剑道中。随着感悟大道渐深，他才逐渐发现，叶朝归引领自己走上的这条路，立意到底是何等高远。
    三千剑，代表着三千条大道。这三千条大道，可以囊括近乎天下一切大道。所以，若是真能将这条路走到尽头，一剑挥出，天下大道，尽在我剑中。
    这是何等高绝的一种野望？
    从古至今，有人达到过这种层次吗？
    卫易相信，或许自己只要在这条路上小有成就，便可以成为世间最为绝顶的高手了。
    而且，叶朝归引领卫易走上的这条路，还有更为难得的一点，那就是几乎每一剑都和下一剑有所关联。也就是说，卫易只要将任何一剑参悟小成，便可自行参悟下一剑，几乎没有任何瓶颈。而卫易先前在那条通道上所悟得的道，在卫易融合与自身的剑道之后，则是又掌握了新的两剑。而且是与之前卫易所掌握的，都截然不同的两剑。这不但让卫易的修行速度大大提升，更让卫易的某些境界水涨船高。
    这无疑是令人最为欣喜的。
    不过，最近除了修行之外，卫易还找到了一个新的乐趣。
    卫易在杜家内，发现了一个十分有意思的年轻人。之所以说他有意思，倒不是这个年轻人修行天赋如何高绝，有什么过人之处。恰恰相反的是，此人不管是修行天分还是身份背景，都普通的一塌糊涂。此人只是杜家旁系的一个普通族人，开了一间面馆谋生。
    卫易之所以会对他感兴趣，是因为在这个年轻人身上，卫易仿佛看到了昔日的自己。
    没有什么背景，没有什么天分，但却一直在努力，想要把日子过得更好一些。
    但这很难。
    于是卫易便压制了修为，成了杜家下属的一名外来护卫。
    “木大哥，这马上就要过年了，你也不去汤加城里备些年货？”
    “要是往年的话，这个年其实也就那么一回事。不过今年可不一样，我跟你说个秘密，你可别外传。”
    “我听说，杜家最近可是赚了一大笔灵晶。我估摸着，得有一座山那么多的灵晶了！不！恐怕要两座山才行。你知道为什么吗？就是因为最近府内那几种涨疯了的灵兽！听说杜家内部，有人未卜先知，算到了年底将会有这么一波行情，所以事先囤积了好多。单此一项，杜家就赚大发了！”
    “杜家赚钱，这倒也是个好事。人家吃肉，我们也能喝点汤不是？我可听说了，杜家高层前几天传出话来，今年要给杜家所有下辖修士，都发上一个红包，让大伙过个好年！我算过了，今年我攒下了一些钱，除去我接下来的修行开销之外，剩的不多，但要是加上这个红包的话，那可就足以让我过个好年啦！”
    卫易在和这个名叫杜万里的年轻人相处的时候，多半都是这个年轻人在说，卫易在听。卫易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么做，或许只是觉得好玩？也可能是因为，卫易先前无聊时在杜家闲逛，正巧看见年轻人为了不让自己的朋友被人欺负，挺身而出，结果被人揍得好几天没下来床。然而替朋友挨揍之后，非但有得到朋友的感激，反倒是被朋友埋怨一通，说搅了自己接下来的生意。
    对此，杜万里没有一句怨言，只是傻笑。
    很有意思的一个年轻人。
    卫易事后通过杜家了解过这个年轻人的一些事情。此人其实并不是杜家血脉，而是一个孤儿。早年被杜家一个旁系收养，赐姓为杜。像这种身份的人，杜家其实还有很多。杜家收养这些孤儿，倒也不是真心可怜谁，只是为了他们长大以后，能够有个便宜的劳工而已。像这类只是姓杜但却没有杜家血脉的杜家人，往往要和杜家签订一个协议。成年之后，需要给杜家做出一定的贡献，回报了杜家的养育之恩以后，才算了事。
    这个年轻人，让卫易仿佛看到了十几年前的自己。
    虽然出身一般，但这个年轻人却是个性子活泛的，有点自来熟的意思。才认识卫易几天，知道卫易在杜家也没什么亲人朋友之后，便想着要拉卫易一起过年。卫易倒也没有直接拒绝，但也没有直接答应下来。
    转眼，便是大年夜了。
    今年这个年祭，尤为特殊。不管是对卫易，还是对杜家，都是如此。
    对于杜家而言，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家族彻底一改往日颓势，大赚了一笔，自然是值得庆贺的。所以，这个年祭，整个杜家上下都在庆祝。就连已经闭关的杜家兄弟，都难得暂时出关，和晚辈们一同庆祝年祭。
    而对于卫易来说，今年的年祭，更是意义重大。过了这个年祭，便是乾安三十七年，按照大衍历计算，便是大衍历九九九九年。
    万年之期的最后一年了。
    所谓大衍历，据传是当年那位大离皇祖开国之时，亲自组织了一众最顶尖的天机士，编撰出来的历法。大衍二字，非同小可，用这二字命名历法，自然有其深意。
    卫易曾听叶朝归明确说过，万年之期一到，届时天地大道会有所变化。只是这变化到底是会更好还是更坏，谁都说不准。
    未来，也许是一个难以想象的大世。
    年祭这一天，卫易拒绝了参与杜家高层举办的祭典仪式，而是选择接受了那个名叫杜万里的年轻人的邀请。于是在这个特殊的除夕夜里，卫易就坐在这个普通杜家年轻人开办的面馆里，满怀心事的过年。
    “木大哥，有心事？”
    卫易没有掩饰自己心事重重的表情，这也是他不愿去杜家那边一起热闹一下的原因。而年轻人杜万里，也不是什么蠢人，自然看出卫易有所思虑。
    “是在想明年要怎么过？还是想着木大哥你喜欢的姑娘？话说，木大哥你好像从来没说过，你喜欢的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啊？难不成，木大哥你一直忙于修行，从来没想过这类事？这可不好，我听说……”
    杜万里是个话匣子打开就收不上的年轻人，多少显得有些絮叨。不过，卫易却并不讨厌。至于杜万里的问题，他就没办法回答了。
    想明年怎么过？这确实是个大问题。云莽那边，天玄宗的战部正在稳步推进，不日即可抵达天玄山下。收复云莽之后，接下来天玄宗会如何？他自身又会如何？
    至于喜欢的姑娘……卫易想到某个身在天南落霞岛的姑娘，心若死灰。
    “木大哥，我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哈。”
    “其实我觉得吧，不管当下如何，遇到了什么困难，只要我们每天都在努力，日子总归是会越来越好的。我虽然年轻，但悟出来的这个道理，我觉得应该是对的。所以啊，多笑笑总是没错的。”
    卫易展颜一笑，算是接受了年轻人杜万里的这个说法。
    卫易琢磨着，或许自己可以给这个年轻人一份机缘。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来说，随便从手指缝里露出一些机缘，就足以让这个年轻人的生活天翻地覆了。甚至就连周天境，都未必是奢望。不过卫易想了想之后，还是觉得此事要慎重一些。他很担心，一旦年轻人的修为水涨船高之后，会失去身上某种很好的品质。
    还是从长计议吧。
    恰在此时，掩去面貌的唐渭，寻了过来，笑呵呵的拎来几坛子酒。年轻人对于唐渭的出现，倒是一点都不介意，反倒觉得人多可以更热闹些，热络的认下唐渭这个新认识的朋友后，招呼唐渭进门。
    然后，在这个除夕夜里，卫易、唐渭还有这个名叫杜万里的年轻人，就这么坐在这家小面馆门外的台阶上喝酒，三人静看漫天烟花。
    ……
    潇湘修炼界。
    哪怕是年祭，前线战部也需要轮值，这是那位统辖潇湘前线多年的毅王爷定下的铁律，谁也不能更改。不过，如今随着天玄宗方面逐步收复云莽，潇湘前线战部的压力骤减，自然也就无需那么多战部轮值。
    所以今年这个年祭，绝大多数前线战修，都被允许放假回家，和家人一起过个好年。
    连普通战修都是如此，离景原这位潇湘前线最年轻的将阶战部统领，自然也不例外。因为洛飞飞和离筱宓的原因，离景原在城内租下了一座很大的宅子。今年除夕也，宅子里更是格外热闹。因为离景原将很多战部内的老班底，连同大家的家眷一起约过来共度年关。如此一来，原本十分宽敞的宅子，倒是显得有些拥挤了。
    不过，这也显得热闹了。
    这些出身战部的汉子聚在一起，除夕晚宴自然不能无酒，所以很快便有人喝醉了。离景原先前已经明言，今日没有军法，只有兄弟，也不用拘于礼数，所以大伙自然就真的无所顾忌，搞得宅子里一片狼藉。
    对此，离景原只是笑笑，并不介意。
    在离景原看着这群糙汉子撒欢的时候，有个女子走了出来。一些勉强还算清醒的汉子，在看到女子之后，都连称‘拜见主母’。女子摆了摆手，示意大家今日不必多礼，让大家继续撒欢便是。最后，女子走到离景原身边，嫣然一笑，轻轻坐在离景原身边。
    女子自然就是洛飞飞了。
    不过，今日的洛飞飞，却又有些不同。比如说，今天的洛飞飞，性情明显温和了许多，腹部已是有了明显的隆起。
    已有身孕。
    见到离景原想要开口，洛飞飞马上率先用话堵住了离景原的嘴：“今天是除夕，我也想热闹一下，想要我清静养胎，也不差这一会儿。”
    离景原叹了口气，终于还是默许洛飞飞留下。
    尽管离景原和洛飞飞一直未曾真正成婚，但在离景原的所有部下眼里，洛飞飞早就是主母了。
    离景原深情款款的看着身旁这名已经有了自己骨肉的女子，忽然说道：“委屈你了，到现在也没带你回离都，给你一个像样的婚礼。”
    洛飞飞轻抚腹部，笑着摇了摇头。不过很快，她又看向离景原，瞪了一眼，笑骂道：“傻样！”
    ……
    与离景原这座宅子里相似，在远东修炼界，那座如今已经被无数远东修者敬畏至极的经略使府兼将军府内，上演着相同的一幕。
    年祭这一天，许多远东修炼界内的大佬，齐聚于经略使府，来给乐北亭拜年。这位实际意义上的远东之主，做人做事都不失豪气。整个经略使府内，到处张灯结彩，处处都是欢声笑语。
    直到后半夜，乐北亭以自己不胜酒力暂时退去。而那些一路追随乐北亭拼杀过来的旧部，仍是在把酒言欢。乐北亭离开酒宴之后，原本微醺的脸色，骤然变得清醒过来，竟是多了两分喜色，快步向后院的某个地方赶去。
    然后，乐北亭很快就看到了一路风尘仆仆，刚刚赶回来的乐桓。
    过往十年，乐桓一直在外游历，父子二人已是十年未见。直到最近，乐桓才秘密返回远东。
    “爹，我回来了。”
    比之十年以前，乐桓不管是容貌还是气度，都要沉稳了许多。而乐北亭看到这个已经十年未见的儿子之后，心中有万语千言，但最终，却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
    父子二人，对视无言许久，然后，父子二人忽然不约而同的哈哈大笑起来。
    “臭小子，今晚陪爹喝酒守岁吧！”
    “好。”
    父子二人话都不多，但却都明白对方的心思。
    “这次回到远东，我就不打算走了。”
    “怎么？不打算去当你的大侠了？如今只要你想，怎么做都行，爹有这个实力。就算你做大侠的时候，把咸安城的某位皇族暴打一顿，爹也能替你兜着。”
    乐桓听着自家老爹这种看似玩笑话的言语，只是摇了摇头。
    “觉得当大侠没意思了。现在想想，还是回来接你的班，能做的事情更多一点。当然，咸安城那边，肯定不会答应。这些事情，得由你来解决。”
    乐北亭再次哈哈大笑起来。
    “如今我乐北亭的儿子，要是想要回家都不行，那我这个经略使，还做个卵啊！”
    乐桓忽然脸色十分郑重，略作沉思状，然后点了点头，说道：“爹，这个其实可以有。”
    然后，乐北亭便再次大笑着一巴掌甩在亲儿子的后脑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