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坤卢山之会（三）

    卫易很清楚，叶朝归绝不是那种因为私情，而置门派利益于不顾的人。但这种冷静，如今看来，同样极为残忍。
    不管是对其他人，还是对叶朝归自己，都是如此。
    “老话说，人上一百，形形色色。如果是一个圣地门派的掌门，乃至那位皇帝陛下自身，就更是注定无法让所有人都满意了，注定只能为各自势力的利益而战。”
    “不过，真的要考虑战和问题的时候，这还仅仅只是第一个考量而已。”
    九烈真君再次伸出一指，说道：“第二，万年之期到了以后，大家都希望去争下一个万年的天下共主，去让自己的大道成为下一个万年的至高，而后修真界开始全面内战。届时妖族那边，肯定不会袖手旁观，肯定会趁势入侵。到时候，内忧外患之下，修真界又会如何？”
    “如果说这两点，已经让人难以抉择的话，那第三点，其实才是最重要的。”
    九烈真君忽然问道：“你觉得，如果一件极道仙兵，被全力催动的话，到底会有多大的破坏力？”
    九烈真君的这个问题，让卫易开始的时候有些一头雾水，不明白九烈真君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但随着卫易稍稍深入思考，顿时觉得细思极恐！
    “一件仙器，等于是一位证道仙尊一只手压在这里，那是超越一切的力量。不达返虚，你可能永远都无法真正明白，这种力量到底有多么恐怖。一件仙器，只有另一件仙器才能对抗！或者是直接来一位仙人！仙位之下，皆为蝼蚁，这并不是虚妄。哪怕是当今世上最强的几位纯阳，一样没有任何反抗能力。”
    “而一件仙器，如果全力催动的话，绝对有着彻底让一界生灵灭绝的能力。当然，这样做的代价，也是无比巨大的。催动仙器，需要消耗海量的气运。如果真想灭绝一界生灵，估计持有仙器的势力，也会失去全部气运，继而彻底毁灭。”
    “正是因为有着仙器的威慑，过往这一万年里，修真界和蛮荒才能大体上相对和平。毕竟，就算是有仙位在世的时候，一样需要考虑到气数的问题。不可能说人族仙位在世，就直接冲进蛮荒，灭掉整个蛮荒。要真是那样的话，估计这位仙位也就要彻底跌落位格，被蛮荒的血色气运反噬了。”
    “但是，这是过往万年的情况。接下来，情况会有很大不同！”
    “据天机士们推测，一旦万年之期到了，这种气运上的束缚会迅速变低。也就是说，仙器的使用将会更加频繁。如果大家真的打疯了，直接带上仙器去给对方来个同归于尽，这种结果，不管是哪一方，都承受不起。”
    “开战，代价太大了。”
    “但同时，让自身大道成为下一个万年的至高大道，乃至让自身成仙，这是任何一位高手或者势力，都无法拒绝的诱惑。”
    “战与和，其实都很难谈。”
    “这次皇帝陛下，召集几大圣地掌门至此，就是为了讨论这个问题。所有人都明白，一旦万年之期到了之后，关于未来的这场大道之争，谁都不会后退，争斗是无法避免的。所以这次会议的真正核心问题在于，能不能将这场争斗的规模，限制在我们大家都能承受的范围之内。毕竟，整个修真界全面开战，这是我们任何一方都不愿看到的。”
    卫易深呼吸一口气。
    他知道，这很难，因为涉及到几乎整个修真界所有人的利益，很难让各方都满意。
    不管能不能谈得成，这次坤卢山会议，注定都会决定以后很多年天下大势的走向。
    ……
    传闻在上古时期，坤卢山乃是众神的居所，是天地间一处至高无上的存在。
    但是，在修真界现有的记载当中，从大离开国那一天起，坤卢山就已经是今天这个样子了，一万年过去后，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卫易如今身份非比寻常，对于一些极为隐秘的事情，也有资格知晓。但是，对于上古的事情，他仍是知之甚少。不是因为天玄宗在这方面对他还有什么保留，而是天玄宗本身，对此同样不怎么了解。
    毕竟天玄宗的历史，也就三千多年而已。而且，上古时期，在大离开国之前，曾有数百年完全真空的历史岁月。那段历史，没有任何史料，也没有任何传说。这个空白的时代，就好像是一个分水岭。在此之前的时代，一律只有模糊的传说，而无实际的史料记载。在此之后，就是大离开国之后的岁月。几乎所有事情，都能找到相应的史料。
    如果天底下还有哪个地方，对上古时期的事情，了解相对较多的话，那个地方，绝不可能是天玄宗。
    当然，也不是咸安城，或者如两剑山、落霞岛、原陵曹家这几家圣地。
    而是极北之地的冰雪神殿。
    “有一件事，你猜的没错。那个天下十强榜单上面，排名第七的东连，正是出自冰雪神殿。”
    在坤卢山上闲逛，卫易无意间问起上古的事情，九烈真君忽然又说出了一个让卫易大感意外的事情。
    “当然，你小子也别指望我能告诉你太多。对于冰雪神殿，我了解的其实也不多。”九烈真君说道：“之所以能明确告诉你，那位名叫东连的高手，出自冰雪神殿，不过是因为到了纯阳境界后，本身对于天地间的一些高手，会有所感应而已。到了返虚以上，修者本身就会身负莫大气运。若是不加以掩饰隐藏的话，在此方天地当中，便会犹如暗室当中的一点烛火。普通的返虚，大概就像是微弱的油灯。而纯阳境界的高手，大概就像是一堆燃烧着的篝火了。”
    “极北之地，便有这样一个存在，比老夫还要强上一筹，排进前十，自然是理所应当的。”
    卫易忽然问道：“我一直在想，冰雪神殿这个名字里面，既然带着一个神字，会不会和神力有关系？”
    卫易其实还有后半句话没说。他曾经猜测，冰雪神殿既然带了一个神字，会不会走的就是神力一道？后来卫易才明白，他的这个想法，实在是天方夜谭。
    如今这个时代，想要走神力一道，唯一的办法，就是在开始修行之前，便得到一件仙器的传承。而且，达到九阶之后，只要跻身返虚，就一定会引来灭绝性的天劫，没有一点生路！
    因为当今的天地，不允许神力一道的出现。
    万年以来，卫易和那位前朝大皇子，当今皇帝陛下的亲哥哥，是唯一的例外。冰雪神殿那边，自然也不例外。
    “冰雪神殿极为神秘。冰雪神殿的人，一般只有在大离新帝登基的时候，才会走出冰原，去一次咸安城。其他时候，根本不会离开冰原。当年的云莽天灾，还有这次的坤卢山之会，都是事关整个修真界大势走向的事情。然而就算是这种事情，冰雪神殿依然不会参与。”
    “当年我也曾去紧邻冰原的云州游历过。云州北部，有一道极为漫长的禁制光幕，根本无法通过。当年我曾以为，是我修为不够高，所以无法闯过那道光幕。但等我跻身纯阳之后才明白，那道将冰原修炼界和整个修真界隔开的禁制，其实是与天地大道相勾连的。就算是我们这些纯阳修者，贸然强闯的话，也会引来强大的天罚。”
    “所以，整个修真界，对于极北冰原的事情，都不了解。或许咸安城那边，了解的稍微多一些吧？”说到这里，九烈真君微微皱眉，犹豫道：“不过，老夫倒是曾经听说过一些有关冰雪神殿的传闻。”
    “传闻极北之地，其实是一块放逐之地。有人说极北之地的修者，其实是上古时代神灵的后裔。关于上古时代的神灵，虽然如今只有传说而没有史料记载，但大家都知道，神灵是一定存在的。不过，大家却都无法确定，所谓的神灵，到底是什么。有的人说，是一些天地造就的生灵；也有人说，是上古时代一些通过修行而拥有强大力量的人或者妖。上古的神，力量大致等同于今天的返虚强者。”
    这个极北之地，还真是神秘啊！
    修真界历史上，包括那位大离皇祖在内，一共出现过九位仙人。在这其中，冰雪神殿的创派祖师冰雪女神，证道于距今六千年前。不过，其他八位仙人，都有各自的传说流传于世。唯有这位冰雪女神，除了知道她是仙位以外，根本没有任何其他传说了。
    除此之外，那道挡住极北冰原的光幕，是在万年前就已经出现了。也就是说，这道光幕的历史，早于那位冰雪女神，应该不是那位冰雪女神的手段。
    “除了这些之外，老夫唯一还能算是了解的，应该就是冰雪神殿独特的战斗方法了。”九烈真君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当中：“很多年以前，我曾作为天玄宗使团的一员，去参加那位前朝嘉裕帝的登位大典。那一次，我见到了几位冰雪神殿的人。他们的战斗方式，也是十分奇特。据他们自己所言，称之为请神。大致是通过一些仪式，让一些冥冥之中的力量，降临到自己身上，让自身战力暴涨。”
    神秘的冰雪神殿。
    卫易和九烈真君，之所以会聊起这个，无非是因为他们此刻正走在坤卢山内，想到了一些传说而已。虽然在传闻当中，坤卢山有时会出现一些异象，仿佛是万年前上古神灵生活在此的回映。但显然，卫易运气十分一般，并没有碰上这种异象。
    不过，在山内行走时，卫易心头却隐隐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种感觉，有点类似于恐惧，但又不太像。
    难以言明。
    卫易倒也想过，要不要向下挖一下，看看山的内部，会不会藏了什么。但当他刚刚生出这个念头之后，就被九烈真君及时制止了他。
    “最好不要这么做，此山有大恐怖。历史上不是没人这么做过，所有破坏山体的人，无一不是迅速折损自己的气运。而且往往挖了很深之后，仍是一无所得。”
    历史上曾有人依仗修为强横，修为深厚，不顾一切的向此山内部开凿。结果才刚刚下挖不足百丈，一身气运便消耗殆尽，然后暴毙而亡。
    气运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但对于高手而言，却是无比重要的。气运本身，就像是一种位格。如果一个人气运全部消耗殆尽，甚至透支的话，便会被天地所排斥，出门突遭横祸都有可能。
    整整在山上转了一夜之后，卫易仍是不死心，又在坤卢山上继续转悠到第二天日落，仍是一无所得，终于不得不放弃。卫易也不禁感慨，机缘这东西，确实巧妙。这一路上，不知不觉间，他总是会遇到很多机缘。反倒是当下来到这座坤卢山以后，他的运气似乎瞬间消失了一样。
    “咦？”
    黄昏当中，正当九烈真君陪着卫易，在山上乱转的时候，忽然微微皱起了眉头。
    紧接着，九烈真君直接带着卫易，瞬间自原地消失。而后再次出现在抚仙顶上。
    卫易这时看到，山上的那些在此等待着的返虚老祖们，似乎也没有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有些人大概确实是一直在这里等着，而另外一些人，恐怕就像卫易和九烈真君一样，趁着这个机会在山上多走走，看看能不能撞到自己的机缘了。
    不过，在这一刻，这些原本分散在周围的高手，忽然全部重新回到了抚仙顶上。
    难道……
    卫易心里顿时一紧。能够让这些高手，全部归于此处，自然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那方隐秘空间内部的谈判，有了什么动向。卫易记得，之前九烈真君说，这次谈判，估计少说也要谈上两天。这才刚刚过了一日，难道就有结果了？
    难道……没有谈成？！
    就在卫易脑海里刚刚闪过这些念头的时候，抚仙顶上，一道空间门户被打开。下一个，七位圣地门派掌门，再加上一位咸安城的天下共主，从这道空间门户当中走了出来。
    结果，到底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