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远东变局

    卫易相信，青山社里那些学子们的言论，绝非他们自己提出来的。
    应该是背后有人操控，或者有人引导，所以他们才会如此。
    这倒不是卫易瞧不起这些学子，委实是他们所说的这些事情，超出了他们当下的认知。别的不说，就单单是他们讨论的远东律法的问题，恐怕只有在刑罚房之类的部门做事多年的老修者，才能意识到这些。而且，还得是站在一定高处，才能意识到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这些年轻人，显然并不具备这样的资格。
    不过，对于这些年轻人背后到底是谁，又有什么样的算计，卫易并不是太感兴趣。他只是提醒杨际，对于学子会里的一些事情要慎重参与，不要被人当枪使了。就如新生入学典礼那天，乐北亭说的那句话一样，学子们进入学宫，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学习，没什么比自己的学习和修行更重要的了。
    对此，杨际也答应了下来。事实上，杨际对于这些，也不是太感兴趣，关键是他其实根本就听不懂那些年长的学子们到底在说些什么。相比这些，杨际更倾向于闭关苦修。
    有时候，做好自己的事情，其实就是对自己最大的保护了。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卫易每隔几天会返回一次修真界，看看杨际的修行情况。有时候杨际正在上课的话，卫易会什么都不说，连杨际都不知道卫易的出现。其他时候，卫易就一直在无定河世界继续杀戮修行，日子过得倒也充实。
    在提升到黄色白骨生物的境界后，这些黄色白骨生物，总算有了点让卫易稍微动些手段的资格了。卫易开始试着在杀戮和战斗当中进行领悟。在大道领悟一事上，其他人最头疼的，或许就是遇到瓶颈了。如果没有瓶颈的话，很多修者八成都会直接闭关，直到再次遇到瓶颈位置。但卫易却根本没有这个问题。
    要知道，卫易所修的剑道，得自叶朝归，在三千剑领悟完全之前，根本就没有瓶颈。而且，坤卢山上，他曾向当世剑道第一人出剑；咸安城仙战，他又亲手对一尊准仙出手，亲眼见识过天地被打成混沌然后又重新开辟演化五行，这绝对是比天还大的机缘。
    有这些机缘在，卫易在修行悟道过程中，基本就没有什么瓶颈。只要不断的战斗，将他新的领悟验证一下，就可以进步飞快了。
    如此，两个月之后，远东渐渐进入暮春时节，卫易的灵火深处，那抹绿色开始愈发鲜艳。
    这一日，当卫易再次回到修真界，发现事情终于如他推测的那样。那些原本的暗流，开始浮出水面了。
    “去界主府静坐？”
    “要求界主彻底放权，让远东人自己管理远东？”
    这是一个让人无比震惊的消息。
    虽然从目前来看，还只是几个学宫性情冲动的学子，出来闹事。但卫易相信，这几个所谓的冲动学子，一定不只是冲动那么简单。
    难道……他们的目标，是远东界主？
    卫易稍微分析了一下当下的情况，想出了好几种可能。不过，他现在知道的情报还比较少，所以也无法判断出更多。
    “最近一段时间，尽量小心些。如果可以的话，直接向学宫方面申请闭关，就说自己忽然有所领悟。学宫以外的事情，不要参与。”
    卫易觉得，自己小心一些，肯定是没有错的。而接下来事情的发展，也果真印证了他的猜测。
    “那几名领头闹事的学子，竟然直接莫名其妙的消失了？还不知道是谁下的手？”
    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卫易就知道，这件事，接下来肯定无法善了。
    果不其然，在这个消息传遍学宫之后，整个婆娑学宫，顿时沸腾了起来。虽然目前还没有明确证据，证明是界主府下的手。但显然，界主府是嫌疑最大的一个！
    于是，大量的学宫学子，开始离开学宫，主动参与到这次事件当中，到界主府门前示威。而在学宫学子出动之后，很多知晓了此事的奉阳城民众，也参与到了这次活动当中。一时之间，界主府外人山人海。
    让人意外的是，不管外界如何动荡，界主府内，却从来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反倒是将军府方面，派来数支战部，强行驱赶那些示威的学子。如此一来，学子们就更加激动了。若非战部受到命令，一直在克制，恐怕早已出现大规模的伤亡了。
    饶是如此，在这次驱逐过程中，还是有几名学子，被打成了重伤。然后，这个消息，很快就在整个远东蔓延开来。各地民众原本就对此事知道的不多，只知道这些学子，是为了替远东修者争取自己的权利，才被界主府打伤的。所以很快，各地开始纷纷响应起来。
    而且，随着各地的火药味越来越浓，除了普通的修者之外，终于开始有战部也加入到这个活动当中，已经开始出现战部哗变抗议的事情。
    整个远东，在极短时间内，开始出现了一种要沸腾的趋势。
    ……
    咸安城，养心阁。
    养心阁作为大离皇帝召开小朝会的地方，迄今已有上千年的历史，历经数帝。所谓小朝会，就是指仅限于皇帝和几位阁臣，最多再加上几位议事需要召集的重臣，至少也是副院首以上这个级别。
    然而今日这场小朝会，却显得极为特别。
    之所以说特别，委实是养心阁过往千年不知道多少次小朝会，都从来没有遇到当下这种情况。
    “从已经得到的情报来看，这次远东哗变，背后的主使者，是远东当地的豪强士族。”
    “乐北亭……这是明目张胆的在向朝廷要权啊！”
    “好一个乐北亭！好一个远东之主！”
    庆王也脸色遍布阴霾。这次远东的事情，看似是那些远东的本土势力在背后支持，提出了‘远东人治远东’这么个口号。而且直到现在，影卫也没有查出这背后有将军府和经略使府支持的蛛丝马迹。反倒是查到了界主府那边的一些脏事。
    但是，此刻身处养心阁的人，包括历代大离皇帝中年纪最轻的离景平在内，都没谁是傻子。
    查不到，不意味着没关系，只能说明，乐北亭如今对远东的掌控，已经达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
    “也就是说，远东这次闹事的背后，一定是乐北亭在主使。”出身京城米家的太后，沉吟片刻后，道：“第一，乐北亭的目的，是想驱逐界主，实现他彻底掌控远东的目的。第二，乐北亭做事很干净，就算事后闹得不可开交，我们也没有他在背后指使的证据。第三，乐北亭不怕我们知道，这件事背后是他在指使。用这种手段，只是在逼迫我们让步，让我们允许他彻底接管远东。”
    “哀家说的对吗？”
    “太后圣明。”
    几位阁臣纷纷起身行礼，自从大离的年号又乾安变成弘武之后，几位阁臣不管是在庙堂上还是在这种小朝会上，都在竭尽全力维护太后的威严。哪怕是日常议事，也表现的无比尊重。
    “如果乐北亭真的是想彻底独立的话，最好的办法，不是用这种法子驱逐界主。事实上，如今的远东，已经和乐北亭一家之地没有太多区别了。界主府在远东，已经几乎没有任何权威。哪怕如今返虚期的界主，没了大道限制，已经可以插手红尘事，参与一界政务军务的管理。但在远东，因为乐北亭的存在，老王爷至今命令不出界主府。”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乐北亭真想独立的话，他最好的选择，是直接想办法伏杀老王爷，彻底灭掉界主府，然后派重兵守住野夫关，远东就会彻底独立。”
    余福说完之后，也是轻叹了一声。如今的乐北亭，可以说是由几个乾安年间的重臣，一手造就的。虽说当时情势完全不同，擢升乐北亭这件事，也是乾安先帝亲自点头的。但不管怎么说，他余福，还有当下同在养心阁中的庆王，以及那位已经被炮决的前首辅李砚山，是一手将乐北亭推到如今位置的罪魁祸首！
    余福知道，当下太后和皇帝陛下，都不会因此怪罪自己，更不会怪罪庆王。但也正是如此，他心里才更加感觉愧疚。
    毕竟在乾安年间，谁也没想到如今的局面。
    如今世人都知道，乐北亭昔日不过只是远东的一个流匪头目，后来被招安之后，摇身一变，成了远东常规战部的统领。因为乐北亭极具手腕，在远东逐渐攀爬，渐渐升至高位。然后又在咸安城这边，抱上了宗正院院首庆王爷这条大腿，自此平步青云，一下子坐上了远东将军的位置。担任远东将军之后，乐北亭在远东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仅用了二十多年的时间，便让远东气象大变，本来根深蒂固的流匪之疾，渐趋平稳。于是，先帝力排众议，不惜违背祖制，让乐北亭同时兼任远东经略使一职。
    这就是寻常人眼中，乐北亭的上位史。
    但余福知道，乐北亭之所以能坐上这个位置，甚至到了今天，能够尾大不掉。背后的算计和布局，其实极其深远。
    首先，当年庆王爷之所以愿意收下乐北亭的礼物，然后帮其坐上远东将军的位置，不是因为庆王贪财。虽然在外人眼里，庆王便是当今朝堂上最大的国之硕鼠，昔日贪图乐北亭的礼物，才提拔了乐北亭。但实际上，背后远不止于此。
    “乾安年间，我大多在潇湘那边。但乐北亭的事情，我还是很清楚的。”身为首辅的离祚忽然开口。因为他知道，这个时候，只有他开口解释最合适。余福和庆王爷，都是对乐北亭这件事负有责任，就算陛下不猜疑，他们也不能自己解释。
    “当时先帝已经对玉州和林州的局势做好了布局。首先是玉州，先帝放任玉州宗门联盟做大，甚至默认他们划地自治，就是为了将来一旦御灵宗西迁，冰雪神殿南下，可以有一个势力作为缓冲，帮我们暂时挡住冰雪神殿。反之，如果我们选择牢牢掌控住玉州，虽然可以增加我们的实力，但玉州本就是本土宗门最根深蒂固的地方。到时候我们不但要面对冰雪神殿的冲击，还要面对玉州本土的宗门，从背后下刀子，消耗的精力只会更多。”
    “所以，先帝默认玉州宗门独立，但是又不允许其做大。从地图上来看，玉州紧邻云州、灵州、丰州、中州和林州。云州有御灵宗，灵州有天九宫，他都不可能进攻。中州是大离腹地，他们更没这个胆子。至于丰州，接壤太小，如果要进攻丰州，等于是同时和咸安城以及天九宫开战，更不可能。所以，他们唯一的选择，就是林州。”
    “而要想守住林州，不单单需要林州一地，更需要远东的配合。因为林州同样也和冰原接壤，而远东则相对独立，只和林州以及冰原相接。而且，当时先帝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未来战事不利，让玉州攻入林州的话。只要占领林州北部，我们和远东的联系就会彻底被切断，到时候我们等于是一下子丢掉了远东和林州两个界，这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当时先帝也很头疼此事。但恰好在此时，乐北亭崛起了。”
    “当时乐北亭虽然只是数府的将军，但已经展现出了极强的手腕。治下几府，匪患尽除，蒸蒸日上。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先帝才会决定，提拔乐北亭为远东将军。再后来，乐北亭坐上远东将军的位置之后，做的比陛下想的更好。整个远东的匪患，都在逐渐消除，整个远东都在蒸蒸日上，所以先帝才会不惜违背祖制，允许乐北亭同时身兼远东将军与远东经略使两职。”
    “但是，先帝又不能亲自出面，展现出对乐北亭的青睐，以免对外界造成误会。所以，提拔乐北亭这件事，才落到了庆王叔头上，甚至需要庆王叔的那位小女儿，和乐北亭的儿子定下亲事，让外界认为，是庆王叔鼎力支持乐北亭，才有了乐北亭步步高升的局面。”
    “不过，先帝在重用乐北亭的同时，也不是没想过去制衡他。事实上，先帝选择的办法，原本是最万无一失的办法！”
    “收取乐北亭的神魂烙印，寄托于玉皇当中。如此一来，乐北亭等于是成了先帝的修奴，一念可决其生死，自然也就不担心乐北亭会反叛。这也是为什么乐北亭那个作为质子的儿子，离开咸安城的时候，宗正院和闻道院，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原因。反正乐北亭的性命，已经在先帝手里，一个质子，自然也就无关紧要了。”
    “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