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不后悔做卫家的寡妇

    如今的天玄山，比之当初乾安二十三年那一年，卫易第一次进来的时候，有了很大的变化。当然，最大的变化，还是山上的人气多了许多。当年卫易进来的时候，偌大的天玄山上，可是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
    但那一次，卫易却意外继承了万劫塔，彻底走上了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
    卫易现在细细回想起来，觉得自己过往一生当中，阴差阳错继承了万劫塔这件事，应该是最大的一个转折点，甚至可以说，比他遇到素的转折还要大。如果没在沦陷区遇到素，卫易现在可能还是个苦力，最好也就是在苍灵城里有一家自己的小生意。当然，也有可能早就死了。
    不过，继承万劫塔之后，卫易彻底走上了另外一条截然不同的修行道路，这确实是影响更大。在此之前，卫易就算在素的照拂下，成了一名天玄宗的弟子，仍然只是一个普通弟子而已。但在继承万劫塔之后，他就彻底被动的走到了这个大世舞台的最中央，成了可以影响两座天下走势的关键人物。
    这种说法，对于如今的卫易来说，一点都不夸张。如今卫易的存在，不但关系到未来天玄宗所辖东海海域单独成界的关键，更注定是为了天玄宗重要的战力依仗。如果卫易真的选择进入幽冥之海的最深处，选择继承那里的东西，卫易将会成为堪比仙位的存在！
    当然，这注定是很多年以后的事情了。
    换了一具截然不同的身体，甚至在气运、命格方面，都和原来截然不同的身份后，卫易在天玄山内，已经完全可以自由行走。叶朝归给他安置的新身份，是掌门直属的枢事院参赞。枢事院可以理解成，是大离咸安城直辖的内阁，不过两者之间又有很大区别。咸安城内阁制度，已经有数千年之久。当初内阁最开始出现的初衷，其实是作为大离皇帝本人的幕僚团。毕竟大离历代皇帝，不管再怎么出色，总归是一个人，不可能对整个天下的事情都了如指掌。这个时候，就需要内阁的人来帮忙出主意，来帮忙想想施政方案。
    但是后来，随着年深日久之后，大离皇帝渐渐发现，用这些头脑聪明但是修为一般的修者，帮忙管理朝政，似乎更加方便。于是，内阁的权力和职能，开始大大提升。但到了这个时候，又有一个问题出现了。那些修为很高的修者，自然不愿听这些修为低的修者摆布。那个年代的咸安城，还是主要以修为高低来为官的。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后来连续几代大离皇帝，不得不连续给内阁的这些成员升官。到了最后，甚至形成了非院首不得入阁的惯例。在皇帝陛下的全力支持下，原本不过只承担顾问功能的内阁，开始成为咸安城最重要的核心部门。
    而天玄宗设置的枢事院，就可以类比成当年只能还没有强化的内阁。枢事院负责的，就是协助掌门打理宗门的诸多事务。说的通俗一点，就是帮掌门出主意的。
    天玄宗和咸安城不同，一个是天下共主，一个是圣地门派。作为一个门派，天玄宗内部先天注定必须以修为论高低，不可能像咸安城一样，由内阁来打理朝政。但是，这并不代表枢事院就是一个无关轻重的部门。枢事院内的成员，从来都没超过百人，每个人都是掌门直接挑选，而且可以经常接触到掌门的。他们的建议，对于天玄宗的整体发展，更是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
    至于叶朝归为何要给卫易设置这样一个身份，很简单，因为只有这个身份，能保证卫易可以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他身边，协助他打理各种门派事务。至于说卫易这个身份的详细来历，基本没谁会去深究。因为枢事院当中的很多参赞，本就是身份神秘之辈，有的甚至是直接从天玄宗的情报网络里面提拔上来的。就算是诸脉的长老，不知道其身份也是很正常的。
    有了这个身份，卫易接下来不管是在天玄宗内部，还是走出天玄宗，都可以相对光明正大一点了。
    卫易这具分身，现出的修为不过是周天境初期，这也是绝大多数普通枢事院参赞的水平。这个修为，不算低，但在天玄山上绝对不算高。就算随意在山上走动，也不会引来谁的注意。
    卫易想了想之后，决定还是先去悟道碑那边一趟。至于作为师父的叶朝归，让他去见的那个人，他是一定要去见的，只是他暂时还没想好怎么说。
    以卫易如今的权限，整个天玄山上，基本他都能去的，这里面也包括悟道碑林。不过今日，卫易首先来悟道碑林的原因，不是为了参悟这些悟道碑，而是为了去看一眼九烈真君留下的那尊悟道碑。
    这是九烈真君，留在世上的最后一个明证了。
    对于九烈真君这位宗门老人，卫易是打心眼里佩服的，而且也真心将其当成自己的长辈。这位可敬的老人，在云莽天灾之后，作为宗门唯一的一名纯阳修者，承受的压力绝对大的难以想象。但是，九烈真君终究是抗下了这些，而且后来，还扶持天玄宗一路打回了云莽。对于天玄宗来说，这位老人，可谓是功德无量了。
    但是，老人死后，按照其遗嘱，不立坟茔，不树碑文，一切从简。甚至就连老人生前的遗物，也全部在临死之前，全都送了出去。
    卫易觉得，九烈真君不仅代表了自己，同时也代表了一群宗门老辈。他们在天玄宗最危急的时刻，扛下了宗门的兴衰荣辱。但在死后，却不愿再给宗门添任何麻烦。这位曾经被姚老头评为两座天下战力第九的老人，如今已是重归于天地。
    不成仙，终究是要死的。
    但就算同样是死，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死法，意义也就完全不同。对于天玄宗而言，老人的死，重于坤卢。
    受限于当下的身份，卫易不能给老人戴孝，但却在老人留下的那尊高大悟道碑前，久久站立，无声默哀。
    他离开的这十多年里，天玄宗真的发生了很多变化。
    离开悟道碑林之后，卫易来到半山腰处的那座墓园。这座墓园，他其实相当的熟悉。因为当初他第一次进入天玄城，当时这座墓园还在天玄城内，素就曾带他祭拜过。里面基本上都是衣冠冢，都是当年云莽天灾中战死的天玄宗英烈，后来被移到了天玄山内。
    在墓园中转了片刻之后，卫易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座墓。
    真是……很诡异的一种感觉。
    卫易觉得，自己能够葬在这里，本身就是一种荣幸。如今这座墓园，在天玄宗内部，已经有了极大的意义。天玄宗将卫易葬在这里，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卫易在那场仙战当中的贡献。虽说卫易当时全部是依靠了万劫塔的力量，到底还是正面和一位妖族准仙抗衡。但问题是，卫易当下还活着，自己来祭拜自己，这种感觉就很诡异了。
    站在坟墓外，卫易甚至能感知到里面埋的那几件神兵。卫易之前身上几件宝物，除了识海当中的那些东西之外，恐怕就要数几件神兵，以及那件将甲最为珍贵。卫易当时在咸安城准备参加那场仙战的时候，将这几件东西都留了下来。后来，叶朝归将几件神兵都葬在了这里，反正除了卫易之外，宗门内也无人能用这几件神兵。至于那件将甲，则是被荣多福取走，拿去做研究了。
    可惜，卫易不能把修真界这边的宝物，带回无定河那边。要不然的话，能把这几件神兵带回去，说不定战力又可以大增了。不过要真是那样的话，卫易又何必带这几件神兵呢？直接带几道威力超大的符篆，或者直接请叶朝归在自己识海当中埋一道神通。回到无定河那边以后，岂不是就能直接大杀四方了？
    就在卫易自己祭拜自己，想着接下来如何去面对那个人的时候。墓园外，有个女子，悄然到来。
    卫易顿时心思一紧。
    该来的，终于还是躲不过啊！本想着待会儿再去见她，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见到她。
    卫易这时忽然想起来，今天恰好是初一。十年前自己战死的那场仙战，也是初一。
    这十年来，女子其实每个月的初一，都会来墓园这边，祭拜一下卫易。
    女子名叫曹圻。
    见到已是相貌身材乃至命格都完全不同的卫易时，曹圻并未如何惊讶。这十年来，她每逢初一来此祭拜，也遇到过很多其他人来此。在如今天玄宗的年轻一代心中，卫易这个名字，早已被人神化了。这可是当年敢对一位伪仙拔剑的人，牛气的简直没边了。如今天玄宗的很多后辈，更是直接以卫易作为榜样，扬言将来也要成为像卫易这样的人。
    在曹圻过来之后，卫易识趣的退后了两步，没有打扰曹圻的祭拜。曹圻也没有理会卫易，只是自顾放下手里的东西。卫易这才发现，曹圻并没有带来类似香烛或是灵酒之类的东西，而是带来了几种云莽这边并不算太常见的灵果，大多是产自两江那边的。还有几种小菜，也都是两江那边的吃食。
    这几样东西，都是卫易喜欢吃的。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但却是卫易的习惯。
    卫易忽然想起，在离都的那段短暂日子里，曹圻曾问过他这些。当时卫易只是随口一说，还觉得曹圻有些烦，打扰了他修行。只是没想到，当时他随口一说的事情，曹圻竟然真的能记住。
    接下来，这位出身原陵曹家的天之娇女，就这么坐在卫易墓碑前，自顾吃了起来。就像是寻常人家的媳妇，等到丈夫劳累一天回家之后，一家人齐齐整整的吃饭，却又不喜欢说话，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是他的朋友，不算特别好，但是还算相熟。”
    卫易绞尽了脑汁，最后也只挤出这样一句话来。不过，当他这句话出口后，曹圻却是彻底愣住了，呆呆的看着他。
    “额……当年他曾经在天玄宗的情报系统内，做过一段时间的事情。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我也是这个系统里面的，所以当时有过接触。”
    听到这里之后，曹圻眼睛更是顿时亮了起来，惊喜问道：“你是说，他第二次返回苍灵府的那段时间吗？”
    这丫头……知道的很多啊？
    卫易微微皱眉，不确定自己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毕竟，卫易之前被叶朝归明着关在无涯岛海狱，暗中外出游历的事情，其实是一个宗门隐秘。
    “你知道，有些事情，我不方便说。”卫易最后吞吞吐吐，还是摇了摇头。曹圻身份特殊，作为曹家女子的身份，他确实觉得自己不该说太多。
    “那……能和我说说他生活当中的一些细节吗？无关宗门事务的那些即可。”
    卫易想了想，觉得如果只是关于他自己的一些事情，倒也无妨。最关键的是，卫易看到曹圻那充满期望的目光时，觉得自己怎么也拒绝不了。
    然后，卫易便挑了几个自己平日里的习惯，或者当初的一些琐事，随意聊了聊。曹圻听的十分认真，脸上笑容越发灿烂。
    “看得出来，你和他关系应该真的不错。这些事情，很多确实是只有在他身边待过的人，才知道的。”
    卫易看着这样的曹圻，犹豫了半晌，终于开口问道：“你……觉得值吗？你们当时不过只是订婚……”
    “值！”
    曹圻忽然打断了卫易的问题，笑容和煦，但是却不容置疑。
    “这个问题，之前有很多人问过我，我从来都不后悔做卫家的寡妇。”
    对于曹圻的回答，卫易竟是无言以对。
    不后悔做卫家的寡妇。
    那就意味着，在曹圻心里，早已经将自己当成了卫家的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