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旨意

    问剑妖族圣城！
    这是一个让整个修真界，都觉得匪夷所思的事情。
    也只有这位号称当今天下杀力第一的顾飞鱼，才有能力做到这么夸张的事情了。
    因为这等于是在以一己之力，对战整个蛮荒的全部高手！
    如今的蛮荒，内部虽然四分五裂，各自为政，甚至各自为敌。但是，在面对修者这件事上，大家却是一致的。对于蛮荒各族来说，修真界是他们共同的敌人。
    所以，当顾飞鱼想要前往那座妖族圣城问剑的时候，势必会被无数妖族高手阻拦。只要顾飞鱼走到那座妖族圣城，就等于是在整个蛮荒的脸上，狠狠抽了一巴掌。
    面子上的事情，或许大家如今已经不在乎。但这样一巴掌，会给整个蛮荒的士气，带来多大损失？这个损失，是各族高层，都绝不愿看到的。
    如今的妖族圣城，虽然已经脆弱如纸糊的一般，但在底层妖族心中，依然高不可攀。只要顾飞鱼出现在蛮荒圣城城外，那一刻，无数妖族的信仰，都会崩塌。
    因为这意味着，哪怕蛮荒最核心处，如今修者也是可以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了。
    一时之间，四方云动。
    早在顾飞鱼决定出关远去蛮荒之前，在蜀州北部，一支远道而来的队伍，走的不紧不慢。
    这支来自中州咸安城的队伍，人数大约有百来人，为首的是一名身穿大紫官服的老人。老人姓孙，名百成，出自京城四家之一的孙家，同时也是如今大离十二院当中的司礼院三位副院首之一。京城孙家因为种种原因，这些年在朝堂上涉足不算太多。抛却那位钦天院院首孙康之外，老人可能是孙家在朝中最大的官了。
    这一路上，按照老人的命令，这支队伍走走停停，并未全力赶路。很多扈从以为，老人是孩子心性犯了，想要趁着这次好不容易奉皇命远出蜀州，好好放松一下。但老人自己知道，他此行必须要在顾飞鱼出关那一日赶到两剑山。早一日都极为不妥，晚一日那他这趟就白来了。
    “我早就听说，蜀州以山河奇险闻名，好山好水，美女如云，故此有少不入蜀之说。”
    老人说到这里，故意咂舌道：“自打进了蜀州以后，我发现蜀州女子是挺好看，可就是人人都带着剑，让人觉得不好亲近啊？万一要是惹急了，顺手旁边抄起剑，一剑砍过来怎么办？回头少了点什么，回家了没法交代啊？”
    队伍里的男子，顿时一阵哄笑。而队伍里数量相对稀少的女修们，则是一时没反应过来。知道男人们笑完以后，才意识到老人原来是在说一个很隐晦的荤笑话。
    惹急了，也分是在哪里惹急了。
    不得不说，这位在司礼院待了快三百年的老人，实在是个很好相处的人。这一点，整个司礼院上下都清楚。这位在司礼院摸爬滚打三百年的老人，是名副其实的三朝元老，历经嘉裕、乾安和如今的弘武三朝。不客气的说，老人见过的世道，比绝大多人听说过的世道还多。
    当然，老人本身，也是那些历史的参与者。
    进入蜀州之后，队伍的速度明显加快了一些，越靠近两剑山便越是如此。老人深谙官场之道，自然不会在时间这个问题上犯错误。晚到了，赶不上顾飞鱼离开两剑山，便显不出大离的胸襟诚意，他这趟来的就没有任何价值。早到了，如今大离和两剑山的关系可以十分微妙，大离昔日直辖的炎州，都被两剑山和落霞岛联手瓜分了。你一个堂堂副院首级的高官，在两剑山滞留时间长了，想做什么？
    不过，在进入蜀州腹地之后，当一名剑修出现在老人面前，并且担任接下来的护送任务时，老人之前悬着的心，至少放下了一半。
    玄平真君。
    这位当代两剑山的准掌门，亲自前来，已经表现出了两剑山足够多的诚意。须知，玄平真君在准掌门的这个位置上，基本上没有任何可以动摇的因素。而两剑山现任掌门，亦是寿元无多。想来百年之内，这位玄平真君成为两剑山之主，应该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让未来的两剑山之主，亲自前来迎接，但又是之身前来，这无疑是默认的大离此番的好意。
    “我此来之前，掌门让我捎句话。封王就不必了，两剑山不喜欢这种虚名，我师叔也不在乎。况且我师叔那个人的性子，想必先生也是听说过的。万一到时候不卖大离面子，实在是好说不好听，但这也不是我们两剑山的意思。至于先生想要代表咸安城，恭送我师叔离开两剑山，这倒是无妨。”
    老人听到这话后，没有什么惊讶，脸色平静。咸安城为了表示自己的胸襟，直接打算给这位飞鱼剑圣封王。这虽是一个虚名，但却也是很大的诚意了。不过，离京之前，老人难得参加了一次小朝会，得到了一个‘可以便宜行事’的命令。这不光是陛下的意思，更是太后娘娘再加上整个内阁的意思。实际上，老人在得到这个命令之前，原本最担心的，就是两剑山到时候冷屁股贴热脸的问题。咸安城万里迢迢来给人家封王，结果人家压根就不搭理你，到时候咸安城的面子往哪搁？到时候自己回到咸安城，铁定是要做那替罪羊的，连孙家都未必救得了自己。
    但既然当下玄平真君已经把话挑明，老人就知道两剑山的意思了。两剑山并不打算拒绝咸安城所展现的好意，而且也打算接受这份好意。但是，那位飞鱼剑圣的心思，谁都说不准，所以封王这件事，确实是能免则免了。
    老人认为，得到‘便宜行事’这个命令的自己，有权力决定要不要拿出拿到圣旨。
    宦海沉浮三百年的老人，没有在此事上多做计较，反倒是直接开口，说起了另外一件事：“在我离京之前，孙家和米家的两位老祖宗已经离京。到时候如果遇到拦路的妖族，会全力帮飞鱼剑圣拦下。至于这次，大离到底能够派出多少高手帮忙开路，我说不准。但我临来之前，陛下的意思是，我们会竭尽全力。”
    “多谢。”
    玄平真君点了点头，但并未就此事做过多的评价。
    “对于飞鱼剑圣，我亦是心向往之。以一己之力，问剑蛮荒，这是多少人想做却做不到的事情！”老人此时却是满脸感慨之色，道：“实不相瞒，若是单以我个人来说，若有机会，我真的很想在飞鱼剑圣出发之前，向他敬一杯酒。”
    “当年咸安城一战，那位银月妖圣以一己之力，压得整个修真界抬不起头来。直到今天，这个面子，才终于是要被我们讨回来了。”
    玄平真君这时也笑了起来，道：“可惜，我师叔不喝酒，要不然，我其实也挺想这么做。”
    这位孙副院首哈哈大笑，道：“我听说，当年贵派的太白祖师，不就最是好酒？一手执剑，一手喝酒？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我年少时，其实也最向往这种潇洒剑修的生活。可惜后来，为家为己，不得不入朝做官。剑修嘛，岂能无酒？”
    “这个你得问我师叔，不过，我估计你应该没这个机会了。”
    玄平真君摇了摇头，笑容温润，丝毫不见当世绝顶剑修的盛气凌人，说道：“不过，我以前在宗门倒是听说过这样一个传闻。我师叔以前似乎也很喜欢喝酒，可惜后来我师叔剑道坚定，想要在剑道上超过祖师，所以便把酒给戒了，大概是想以此显得和祖师不大一样吧？”
    “这样也行？”
    老人笑容更深，玄平真君亦是大笑。
    临近蜀州中部，抵达两剑山，渐有万丈高峰鳞次栉比，如一柄柄冲天飞剑。两剑山亦称蜀山，那条世间第一长河的留川河，既发源于此。蜀山并不是单指某一座山，而是指整个蜀州中部那无尽的剑峰群山。
    “早听说剑修喜欢独居，而蜀州的剑修，凡周天境以上，都可自行独自开辟剑峰。今日一见……”
    出身京城孙家、宦海沉浮数百年的老人，这一刻，竟是找不出什么合适的词语，来形容眼前这一幕。整个蜀山，如同天地伟力造就一般，但老人却知道，眼前这幅天地奇景，其实是数千年来一位又一位剑修，以自身神通累积造就的大气魄。
    “大概是我自幼便生活在山上的缘故，其实并没有太多感觉。”玄平真君闻言摇了摇头，道：“我倒是觉得，这样的蜀山，其实是天经地义的。”
    这支队伍进入蜀山之后，直接便朝着蜀山无尽剑峰当中，最高的那一座赶去。然后，老人看到了此生见过的最壮丽的一副画面，终生难忘。
    一座剑峰拔地而起，比之周围其他剑峰，都显得更加高耸，显得十分突兀。而在那座剑峰之下，有万千剑修，御剑悬空而停，遥望峰顶。
    仿佛峰顶，便是他们作为剑修的信仰。
    看到这一幕的老人，静静拿出了自己此行带来了第二道圣旨。在离开咸安城之前，他在那场小朝会上，得到了第一道给这位飞鱼剑圣封王的圣旨。而在小朝会之后，陛下则是以个人的名义，给了他第二道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祝飞鱼前辈，此行凯旋，剑道昌隆，壮我人族！”
    来自咸安城，单纯的祝福。
    仅此而已。
    “好。”
    当老人宣读完这道旨意后，在这座剑峰峰顶，一个缥缈声音传来，如同穿越荒古的沉吟。然后，有剑意冲天而起，涌上无尽高天！
    有个男人，就那么扛着剑，扛着一柄几乎没有剑刃的重剑，出现在高空之上。
    大剑无锋。
    这位飞鱼剑圣，似乎是用自己的行为，在证明这一点。
    “我将问剑于蛮荒，验证平生剑道。”
    “诸君，当铭记何为剑修之道，须敬手中剑，敬剑道。”
    这一刻，无数前来送行的蜀州剑修，热泪盈眶。
    “谨记。”
    ……
    咸安城，太元殿。
    今日恰逢大朝会，咸安城一众高官，开始如以往很多次大朝会一样，奏明各自职属情况。不过，今日这场大朝会，显得有些特殊。因为所有人上奏的情况，都只得到了一个‘过后答议’的结果。
    当然，也没谁会觉得奇怪。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今天，是那位飞鱼剑圣，离开两剑山问剑蛮荒的日子。
    退朝之后，离平并未回到后宫，甚至就连那位垂帘听政的太后娘娘，也未曾回去。母子二人，并肩而行，遥望西南。
    “如果朕有这样的实力，说不定朕也会如此，以一己之力，问剑整个蛮荒！”
    离平丝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激动，朝西南方向深深一揖，似乎是在向那位飞鱼剑圣致谢。
    “十几年前那场仙战，虽然事出有因，但到底还是等于让妖族一巴掌拍在我们修真界的脸上。朕只恨这个仇，朕不能亲自去报。”
    如今已是以女子之身听政的太后娘娘，对此只是点了点头，但同时又道：“不过，这亦是一个好机会。整个修真界的目光，都被吸引在那边，我们倒是可以趁这个机会，多做很多事情了。”
    然而对于自己这位母后的说法，离平却是摇了摇头。
    “母后，在这件事上，请允许我做主。这次飞鱼剑圣问剑，我们全力支持，绝不趁这个机会，趁火打劫。”
    离平深呼吸一口气，然后平静道：“而且朕相信，除了冰雪神殿和御灵宗之外，其他六大圣地，这次都会派出足够的力量，帮忙阻击蛮荒。”
    ……
    有个男人，早在这一天之前，便已离开西北，前往蜀州东南部，在顾飞鱼的必经之路上等候。
    这一天，当顾飞鱼身化一道剑光，冲入蛮荒的时候。这个执掌整个西北的男人，摇了摇头，随即冲上高天，与顾飞鱼并肩南下。
    而对于这位西北之主的到来，顾飞鱼亦没有半点意外。
    “我寿元还长，这次，不能和你同战。”
    “但这一路，我会替你开路。”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