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当家

    鱼龙岛上，多了一对璧人。
    在这座神殿建造完之后，卫易本想回一趟天玄山，再去一趟丽水防线那边。听说因为幽明圣象一族的高手折损，妖族那边暂时放缓了进攻的步伐。而负责丽水防线的王虎臣，则抓紧这个机会，尽可能的在妖族那边扩大纵深，竭尽全力将战场范围扩大。这场战争，虽然是以妖族率先发难开始，但先机却一直掌握在天玄宗这边。所以前线虽然已是尸山血海，但战火却始终没有绵延至云莽内地。
    卫易想去丽水防线那边走一遭，原因很简单。他这个东海界主，如今实在是非比寻常。虽然只是初入神境，但自身意义却丝毫不逊色于纯阳老祖。所以，只要卫易出现在丽水防线那边，天玄宗的士气便会提升许多，极其重要。当初卫易从死界归来，借无定河的力量短暂游历天下，并未不智之举，而是为了尽可能的了却一些执念。很多修者在跻身返虚之前，都会拿出一段时间来进行游历，了却自己的一些因果，以最佳的姿态进阶返虚。卫易是直接继承了主神位格，自然也就无需这个过程。但是在心境上，恐怕就要差了一些。
    所以，如果日后有机会的话，卫易肯定要再游历一番，让自己的心境更加完满。
    只可惜神殿完成之后，卫易发现这座鱼龙岛的情况，似乎和自己先前预想的有些不同。大概是神殿初见的缘故，东海又是刚刚成界。有无卫易坐镇的神殿，力量完全不同。退一万步讲，如果卫易离开了神殿，恰巧神殿又在这个时候遇袭，神殿本身的力量，并不足以抵挡，几乎铁定会被毁。神殿若毁，卫易日后的成道根基便会受损。因此在这个时候，卫易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离开这座鱼龙岛的。
    至于前线的战事，就算再怎么激烈，卫易现在也插不上手。他能做的，就是尽快发挥身为界主的力量，让东海的大道彻底稳固下来。东海的大道一旦稳固，神殿本身也就有了更强的力量。到那个时候，卫易才能暂时性的离开鱼龙岛远行。
    在曹圻到来的同时，天玄宗选拔的第一批种子，也开始抵达鱼龙岛。卫易对此虽然早有准备，但要想平白兴建一个一流门派，自然是千头万绪。而且，这座崭新的鱼龙殿，和其他一流门派还不一样。其他一流门派，就算是祖师刚刚创派，身边好歹也有个大猫小猫两三只，很多事情不必自己亲自去做。但鱼龙殿不同，除卫易这位祖师之外，其他所有弟子，都是尚未开始修行的孩子。所以很多事情，就只能卫易自己来解决。
    好在，卫易最后和门派商议一番之后，让唐渭成了鱼龙殿的首席长老。而且，宗门也允诺，让卫易可以从门派当中，自行借调人手，可以借用百年。如此，鱼龙殿的人手问题，才算是暂时被解决了。
    等到百年之后，鱼龙殿自己的弟子，也都成长起来。就算依然难出高手，但选出一些用来打理日常事务，总是可以的。
    在曹圻到来之后，又过了数日，唐渭才抵达鱼龙岛。
    唐渭本就身在东海，照理来说，本该是第一时间抵达鱼龙岛才对。不过，唐渭这些年在天玄宗情况特殊，负责天玄宗在东海的情报网络。这些事情，想要完成交接，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够完成的。让卫易觉得意外的是，接手唐渭的，不是别人，正是对卫易等若半个生母的素。
    虽然暂时还不能去见素，素限于手头上的杂务，暂时也不能来鱼龙岛。但既然在东海，日后总有见面的时候。而且，负责情报网络工作，就意味着素无需再上战场厮杀，这让卫易总算是放心了许多。
    素虽未亲至，但前几日已经送来过一份幻光玉简，想来再过一段时间，便会来鱼龙岛一趟。
    “唐兄。”
    自咸安城那场仙战之后，卫易已经几十年不曾见过唐渭。只是没想到如今两人重逢，唐渭依然身形消瘦。哪怕这几十年在天玄宗身居要位，依然没能让唐渭如何变化。卫易之前以分身在天玄宗内行走，也知晓宗门一些高层信息，知道唐渭这些年来在东海是何等位高权重。不过，当卫易提出希望让唐渭来鱼龙岛帮忙的时候，唐渭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答应了下来。宗门内部，也没有什么反对意见。
    “五原城大战之后，我猜到你可能未死。但是我没想过，这才几十年过去，你便已经跻身返虚，成了东海界主。”唐渭倒是丝毫不掩饰自身喜意，道：“这样倒也好，我寿元还有近两百年，未来倒是有更多的时间，来替你谋划了。”
    “不过，开辟鱼龙岛，担任鱼龙殿殿主，就意味着你放弃了天玄宗掌门之位。这个位置，你当真不想去争一争？”唐渭似乎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直接开门见山道：“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争得这掌门之位。”
    卫易无奈摇头。
    从认识唐渭开始，唐渭似乎就一直有所谋划，心智深不可测。如果是常人说，想帮卫易争一个圣地掌门的位置，而且还是在天玄宗高层目前已有定论的情况下，卫易是打死都不信的。但若是唐渭，卫易是真的很怕，他会做什么危急门派的事情。
    “唐兄，打住。”卫易连连摆手道：“我知道你谋局能力世间罕见，但宗门的掌门之位，你可千万别乱来。我是真的没什么兴趣，而且那个位置也未必适合我。”
    “那倒也是。”
    唐渭若有所思的点头。但很快，唐渭的下一句话，便让卫易更加心惊胆战：“以你现在东海界主的身份，再加上手里这些牌，一个天玄宗掌门确实是小了。曹家那边，多少也要谋划一下。”
    这家伙，绝对比纯阳修者还要更加危险……
    卫易本想着和唐渭几十年不见，此番重逢，总是要多叙叙旧。可是当唐渭说完这些之后，卫易之前打好的腹稿，顿时觉得完全没了必要。
    “接下来，鱼龙殿由我来打理，给我五十年时间，我会给你一个足够强大的鱼龙殿。你自己负责修行就好，殿内日常事务，无需你插手。”
    得嘞！
    卫易先前心里的那点无奈，这会儿已经彻底转为安心。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舒服。还没有开口，对方就已经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
    “殿内的事情，你虽然不用插手。但身为东海界主，天玄宗和妖族的这场战事，你无可推诿。这场战事，天玄宗战损如何，将直接关系到未来修真界乃至妖族的整体格局。”
    卫易忽然觉得很有趣。
    因为唐渭所说的，是战损如何，而不是能不能挡得住。
    也就是说，在唐渭看来，天玄宗和妖族的这场大战，最终必然以天玄宗的胜利而结束，区别只在于战损而已。
    “先生觉得，宗门已经必胜无疑了？”卫易好奇问道：“之前我私底下曾经做过一番战事推演。从我知晓的情况来看，如今哪怕东海已经顺利成界，宗门想要挡下幽明圣象一族，加上两大妖族联盟，仍是胜算渺茫。从纸面上来看，妖族方面能拿出的整体力量，至少比我们多一倍不止。这种局面，先生还以为必胜无疑？”
    唐渭斜瞥了卫易一眼，目光之中，似乎有些轻蔑。但是最终，却似乎并没有要给卫易解释清楚的意思。
    “做好你该做的，自然就打的赢。”
    卫易挠了下额头，觉得无趣，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就在卫易准备离开之前，唐渭却又叫住了他，道：“还有两件事。第一，范梧给你的信，你应该看过了。那个名叫谷梁丰的年轻人，不日即将抵达东海。作为师父，我觉得你最好露个面。”
    卫易没有回头，但却给唐渭做了一个了解的手势，但心里却略微郁闷。
    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
    在返回天玄宗之后，卫易已经知道，咸安城仙战之后，唐渭将杜万里带回了东海，这亦是卫易当初的意思。但卫易当时其实只是想让杜万里加入天玄宗，给他一个更好的修行环境，却没想过让他做自己的弟子。至于杨际，卫易倒是觉得，能算是自己的半个弟子。毕竟从无定河返回修真界后，他曾一路跟随自己，实属不易，而且自己也确实指点过他的修行。
    但这个谷梁丰……
    就在几日之前，范梧通过一些隐秘渠道，将一封信件送到东海。大意就是说，这些年替卫易代师收徒，收谷梁丰做了弟子。卫易也知道，这个在咸安城仙战的时候，被自己将万劫塔最后一丝残片打入体内的少年，资质绝对不用说。这几十年来，天玄宗也一直在寻找这个孩子，只是没想到是被范梧给带走了。
    对于仅仅见过一面的范梧，卫易实在是心存忌惮，甚至比那些成名已久的高手更加忌惮。身为姚老头的关门弟子，如今的范梧，大概已经继承了姚老头留下的诸多后手，掌有天底下最大的一张情报网络。而范梧的所作所为，更是让卫易觉得摸不着头脑。
    关键是，怎么一夜之间，自己就多了三个弟子呢？
    卫易实在是有些想不太明白。
    “第二件事，鱼龙殿开派在即，各大使团已经先后抵达东海。对于咸安城和冰原方面的使团，如何自处，你要想明白。这件事，谁都替不了你。”
    卫易渐渐正色。
    这个问题，也是他最近最不愿意去想的一个问题。
    卫易一甩袖口，转头朝殿内走去，不再理会唐渭，唐渭则是笑容玩味。
    这个时候，神殿内只有曹圻一人，孤男寡女，自得逍遥。
    不过，唐渭这次还真猜错了。卫易是找曹圻不假，但却真的只是单纯找曹圻交接一些公务罢了。曹圻抵达鱼龙岛后，便开始试着替卫易打理岛上的一些俗务，颇有些当家大妇的气势。不过，两人至今都还恪守本分，不曾越过那条线。主要是因为当下前方正值战时，卫易也不好在这个时候大婚，曹家那边也是这个意思。所以直到今日，两人仍是清清白白。
    卫易进入神殿内的一座要室的时候，看见曹圻正在勾画一张图，赫然正是岛上某处的建造布局。这几日来，曹圻一直都在忙于此事。就如同一个当家的女主人，在认真规划自家院子里的摆设一样。
    身为神殿之主，卫易自然可以悄无声息的接近曹圻。卫易当下倒是有了玩闹的心思，悄悄出现在曹圻背后，然后就那么看着她认认真真的在图上勾勾点点。卫易这才发现，曹圻的布置颇有章法，倒是真正的行家里手。
    “岛上的布置，无需太过考虑损耗。鱼龙岛初建，宗门此番拨下的物资也算充裕，可以阔气些。”
    卫易突然说话，自然吓了曹圻一跳。其实曹圻倒也猜到了是卫易，因为如今这座神殿要室，便只有他们两人才有资格进入。而且这几日来，类似的游戏两人已经玩过许多次了，但两人又都乐此不疲。
    “你这就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宗门这次拨下来的物资虽然充裕，但始终是有数的。未来鱼龙殿各项支出还多得很，不仔细计算清楚怎么行？”
    卫易看着连身都未曾彻底转过来，只是微微侧过头的曹圻，不禁调笑道：“这还没过门，就想着当家了？”
    “怎么？不行？”
    卫易连忙竖起大拇指，道：“当然行！没毛病！”
    两人皆是会心一笑。
    走出神殿的时候，卫易想了想，轻轻拉过曹圻的手。后者没有躲开，但笑容更加灿烂。
    “有件事你大概不知道，五原城大战之后，我其实已经返回了天玄山，而且悄悄去见过你几次。只是受限于当时不能显露身份，所以也没有说明。”
    “谢谢你，愿意等我。”
    满脸笑意的曹圻，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却坚定了摇了摇头。
    “我曾经以为，这辈子要在天玄山上，等你一辈子。我不后悔，只是觉得很遗憾。如果真的要说谢谢，其实应该是我说谢谢，谢谢你让我有机会，真的嫁给你。”
    卫易愕然。
    这大概就是真正的喜欢了。
    “在我小的时候，借人灵钱，是要付人利息的，九出十三归。你等了我快八十年，算是借我的；那我要想还你，就得把余生都用来喜欢你了。”
    曹圻用另外一只未曾被卫易牵住的手，伸出大拇指，笑容灿烂道：“这很公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