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捕蝶

    身为御灵宗曾经的门派首徒，后来的掌门继承者，被视作将来有望成为宗门纯阳的年轻天才，洛胡安一直是真正的天之骄子，修行之路，一路高歌猛进。在同代人当中，比之其他几大圣地最优秀的同代人，亦不逊色半分。
    洛胡安也从未怀疑，自己将来有朝一日，能够顺利跻身返虚，进阶纯阳。或许未来某天，自己还有机会带领御灵宗越发强大，变得像冰雪神殿一样，坐拥四界之地，连大离都奈何不得。
    但是。
    当大离本部精锐，一路跨过玉州，直插云州腹地。那位以速度见长的名将韩药师，一路疯狂突进，连半点阻碍都没有的时候。洛胡安的所有想法，就如同一个易碎的瓷器，被蛮横的一击敲碎！
    御灵宗可是堂堂圣地宗门啊！怎么会如此的不堪一击？！！
    洛胡安觉得，自己这些年的努力，忽然成了一个笑话。在大离势如破竹的进攻下，御灵宗匆忙组织起来的战部，连稍微阻碍一下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大离精锐兵临城下。
    最多还有三天。
    以目前大离突进的速度，最多三天之后，由韩药师率领的大离先锋精锐，便可以直抵云州界城青苍城下。御灵宗开派七千年来，还是第一次被某个势力以这种姿态，打到这座青苍城下。
    或许，也是最后一次了。
    没有人知道，在大离如此猛烈的攻势下，青苍城还能不能守得住。也许，御灵宗真的会被一战灭掉。
    青苍城内，人心惶惶。
    在大离发动攻势之前，洛胡安其实并不在云州，而是在冰原修炼界游历。冰原修炼界很是排外，对于外来修者，一般是不怎么待见的话，甚至是直接驱逐。就连玉州、林州乃至远东修者，同为冰雪神殿辖制，也很难进入冰原。不过这也并不意味着，就绝对没有办法。至少如今御灵宗就掌握了一些方法，可以暂时假扮成冰原修士。虽说遇上比自己修为更高的修士，多半是会被识破。可洛胡安如今已经是周天境六重天巅峰的修为，能够看破他伪装的修士，在冰原也不是那么容易遇上。只要洛胡安小心些，问题倒也不大。
    等到大离战部正式进入云州以后，洛胡安也是等了好几日，才收到传讯，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赶回，直到今日才返回青苍城。这倒不是洛胡安有心拖延，只是之前御灵宗上下，都不曾想过大离真的会进攻，而且是以这种方式进攻。所以，战争开始后，御灵宗瞬间就被打懵了。动作慢一些，自然也是正常的。
    连洛胡安这个周天境六重天的修者，在外游历，都是这种情况。那么其他人，自然更不用提了。就算他们得到消息，以最快速度赶回云州。能不能来得及在大离战部抵达青苍城之前返回云州，都是一个未知数。
    说到底，大离这次动作实在太快了。
    “掌门说了，你回来以后，马上去见他。”
    洛胡安回到青苍城之后，很快就有人过来，将他带去御灵宗掌门那边。如今正是战时，御灵宗掌门身为整个御灵宗唯一的一位纯阳，要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不过，在洛胡安过来之后，掌门还是屏退了众人，这让洛胡安有些意外。
    “你觉得，我们接下来该怎么打？”
    洛胡安没想到，掌门一开口就是这样的问题。不过他并没有犹豫，果断回答道：“咸安城虽然此番攻势凶猛，但并不是没有弱点。他们面对的问题，同样很大。我认为，我们应该将云州大部分主力，都集中到青苍城这边进行坚守。只要我们能在青苍城坚守超过四个月，天九宫那边的援军，就会陆续进入云州。咸安城只要在我们这边陷入僵局，其他方向的几大圣地，不可能错过这个机会，肯定会在第一时间，进攻大离所辖各界。”
    “只要坚持过四个月，我们必胜无疑。”
    洛胡安这话的时候，倒是底气十足，但其实心里并没有多少把握。
    他的这个计划，本身当然没有任何问题。但是，以当下青苍城的情况，真的能够在大离的全力进攻下，支撑超过四个月的时间吗？
    洛胡安甚至怀疑，就连三日后抵达的大离先锋军队，由韩药师率领的那支精锐战部，青苍城都挡不下来。只要大离愿意付出足够的代价，派出足够的高手配合战部，青苍城能不能守得住，真的是未知数。当然，这个代价对大离来说，肯定也会大到难以承受。因为在后续主力军团没有抵达之前，光靠高手和少量精锐进攻。毫无疑问，大离会战死大量的高手。
    御灵宗掌门点了点头，默然道：“我不妨和你直说。以目前青苍城内的情况，只要韩药师率军抵达，咸安城舍得付出三位纯阳和二十位以上返虚陨落的代价，我们绝对守不住。不过以离平的性子，再加上目前咸安城的情况，多半是舍不得付出这份代价的。”
    “再有，就算韩药师有能力打下我们这座青苍城，他也不会打。他又不是傻子，知道功高盖主的道理。仗要是都让他韩药师打完了，那他也就离死不远了。就算离平再怎么宽宏大量，也不可能允许目前的自己，手下有一位平灭圣地门派的名将。所以，三天后就算韩药师到了青苍城下，也只会和我们展开对峙。至于真正的决战，一定是离平亲自率主力赶到之后，才会开始。”
    “以目前离平所率主力战部的行军速度，应该还有四十二天的时间，抵达青苍城。咸安城主力战部抵达的时候，才是决战真正开启的时候。”
    “这四十二天，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洛胡安有些怅然。遥想当年，天玄山开启的那一次，洛胡安曾和修真界几大圣地的门派首徒，一起进入天玄山。当时洛胡安身为御灵宗门派首徒，离平则是大离的三皇子，两人身份其实相差不远。但是如今，两人身份却已是天差地别。一个是大离皇帝，发动了这场对御灵宗堪称灭顶之灾的战事。另一个虽然依然耀眼，但在这种大规模的战事当中，连一朵大的浪花都溅不起来。
    御灵宗掌门忽然微微起身，正色道：“胡安，我其实一直都知道，你和咸安城洛家的关系。”
    洛胡安顿时如坠冰窟。
    身为御灵宗的掌门继承人，在被门派重点培养之前，洛胡安的身世，自然也被仔细详查过。不过，当时御灵宗查到的东西十分有限，因为洛胡安本就是一个孤儿，父母也都是云州当地的普通修士，在洛胡安刚刚出生后便双双去世。至于去世的原因，御灵宗也查过，没有任何问题。
    对此，洛胡安一直也是深信不疑。直到他进阶周天境中期以后，咸安城洛家忽然派人前来，告诉了他真正的过往。原来当年那对在洛胡安出生后便先后去世的夫妇，本就是咸安城洛家的一枚暗子，是洛家在云州这边的一个极小的分支。
    在那次接触后，洛家极力希望，洛胡安能够叛出御灵宗，回归洛家。或者至少可以成为洛家在御灵宗的一枚暗子。但结果，却被洛胡安直接拒绝。在那之后，洛胡安更是完全没有接触过洛家的人。
    这件事，一直被洛胡安视作自己最大的秘密，没想到今日却会被掌门点破。
    “其实，当年门派决定重点培养你的时候，就已经查出了你爹娘的身份。不过，你爹娘走得早，那时候你也太小，自然不可能将此事告诉你。也正是因为这样，门派才会不计较你的这个身份，继续重点培养你，甚至后来让你成为了门派的仙器继承人。”御灵宗掌门平静道：“至于那次洛家联系你，虽然出乎我们意料，但却也并没有超出我们的监视范围。而你的反应，也让我很满意。”
    洛胡安忽然神情肃穆道：“我自幼被门派收养，并且抚养长大，一直都将门派当做是我真正的家。就算我身上流着咸安城洛家的血，但这并非我能决定的事情。我能决定的，就是永远将门派视作我第一效忠的对象。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御灵宗掌门摆了摆手，道：“不用紧张，若是我怀疑你对门派的忠诚，今日便不会叫你过来，说不定早就让人秘密处决掉你了。今日让你过来，便是知道你的这份心意。所以，我才打算将任务交给你。”
    “我要你现在通过洛家留给你的隐秘渠道，直接去联系洛家。我知道，当初洛家留给你的联系渠道，早已被你自己毁掉。但是，事后宗门其实帮你留下了这条渠道，只是一直没告诉你。至于原因，当初也不过是想着，未来说不定哪天能用上，没想到如今倒是真应验了。”
    “我要你马上联系洛家，成为洛家在我们御灵宗内部安插的暗子。”
    洛胡安瞬间脸色大变。只是还没等他来得及解释，这位御灵宗掌门，便以神识传音之法，将一大段信息告诉了他。洛胡安脸色渐渐凝重，越发难以置信。
    “以宗门目前的情况，就算韩药师抵达后，暂时停止进攻，给我们纠集重兵防守的时间。一旦离平率咸安城主力战部抵达，我们仍没有半分胜算，最多只有和他们同归于尽。而且，这机会还只有一丝罢了。更大的可能，是咸安城主力战部会被重创，但我御灵宗……却一定等不到天九宫的援军，更等不到几大圣地围攻咸安城的那一天了。”
    御灵宗掌门长叹一声，显得有些落寞：“所以，你肩负的这个任务，就是我们御灵宗最后的机会了。”
    “计划，名为捕蝶。”
    ……
    自大离主力战部进入云州之后，一路所到之处，堪称寸草不生！
    这种手段，简直已经无法用残酷来形容，根本就是丧心病狂。
    但是从咸安城的角度来看，这种手段固然酷烈，但却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大离此次劳师远征，主力战部由中州北部出发，需要跨越近乎整个玉州，才能进入云州界内。而且，大离此番又必须要追求速胜，以最快的速度，结束在云州的战事。
    如此一来，如果大军背后，出现的袭扰现象过多，导致后勤补给出了问题。那云州这一战，也就不用再打了。所以，大离主力进攻之后，索性直接将自身的进攻路线公告天下。然后向沿线的云州修者发出通知，让他们离开。
    当然，这种方法，能起多大作用，实在是不好说。
    咸安城主力碾压过的一线，就成了一条由云州修者尸首铺成的血路。
    然而极少有人知道的是，这个计划的真正制定者，其实并非当下作为大离主力最高统帅的离平，而是随同离平，直接掌控战部的离景原。
    离平虽是大离皇帝，但对于兵事基本上都是门外汉。大离主力的管理，大多是由离景原在辖制。而离景原，亦是头一次辖制如此规模的战部集团，压力不小。但好在，以他的能力，很快就熟悉了。
    “不能更快些？”
    这一路上，同样的问题，离景原已经被问了太多次。但是他仍是恭敬道：“以目前战部的速度，这已是我们能够达到的迹象，最快也要四十天以后，才能抵达青苍城。”
    离平盯着那副界图，盘算着大离当下的时间。为了这次突袭，毅王爷离祚准备了数年的时间。但如此规模的战部主力，想要横跨两界之地远征，仍是极为艰难。就比如韩药师所率的那支精锐，之所以能够在短短一个月内，就奔袭抵达青苍城，这一路上光是重型云梭就报废了几百艘。
    “从离开中州，到抵达青苍城下，我们就已经需要花费两个月的时间。所以留给我们进攻青苍城的时间，最多只有半个月。”
    “这半个月，是我大离的生死时刻。”
    离景原同样盯着那张截图，但此刻想的却是另外一个问题。
    当年毅王离祚，为迅速平定潇湘，直接用了屠城的手段，所以被人骂为人屠。但是，当年离祚的手段，比起今日离景平的手段，却显得温和太多了。在离景原的授意下，大军所到之处，全部化作一片焦土。
    离景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