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陛下为何要反

    青苍城，已是黑云压城城欲摧。
    这座自七千年前，便成为修真界所有御灵修者最是向往的巨城，今日已经到了摇摇欲坠的地步。
    御灵宗无名将。
    这个原本就很尴尬的事实，当下更是成了御灵宗最为致命的缺点。
    在叶朝归化身的田卓出世以前，修真界一共有十位名将级战将。这其中大离独占四位，除冰雪神殿和御灵宗外，其他六大圣地各自拥有一位。后来叶朝归化身的田卓出世，则成为了修真界第十一位名将。
    至于冰雪神殿，其实也有一位名将。当年远东易帜中州血战的时候，就是这位冰原名将，和离祚、韩药师等两位大离名将，在中州北线对杀。但遗憾的是，直到今天，大家也不知道这位名将姓甚名谁。哪怕连叶朝归化身田卓这件事，大家都已知晓的情况下，这位冰原名将的身份，却依然是个谜。不管大离的天机士如何推演，始终无法推算出这位冰原名将的真实身份。只是通过当年的战事，判断出对方肯定有一位名将。
    也就是说，御灵宗是几大圣地门派当中，唯一一个没有名将坐镇的圣地宗门。
    这无疑是很尴尬的一件事。
    名将级的战将，和距离名将只差一线的顶尖战将，看似差别不大，但实际上双方却是天壤之别。尤其是在这种大型战事当中，双方这一线差别，那就差的没边了！比如当下的青苍城，就数此理。明明青苍城守军是本土作战，补给充足，人数更是韩药师战部的数倍！但结果，却仍是被韩药师指挥战部，彻底堵在城里，根本无法出城迎战。只能以青苍城的坚固城防固守。
    这种打法，自然是很憋屈。但对于御灵宗而言，也没有办法。城外的韩药师战部，不过只是大离的先锋战部，真正的主力还未抵达。当下青苍城内，兵力虽然数倍于韩药师兵团，但只要敢出城，必然损失惨重。就算能够打残这位大离名将，仍是于大势无补。等到咸安城主力一到，城破近在眼前。
    唯一的法子，就是坚守，一直坚守到天九宫的援军进入云州。双方在云州南部的战场上，来一场旷世大战。只要能够坚持超过四个月以上的时间，让大离主力战部，在云州战场陷入僵局，届时大离自会后院起火。到那个时候，别说打下云州了，大离当下的直辖六界能不能守得住，都是一个问题。
    御灵宗掌门立于青苍城城头之上，望着城外的韩药师战部，心中百感交集。他很想当下以一人之勇猛，直接冲入韩药师的帅部，亲手毙掉这位大离名将，青苍城危机自解。可惜这种事情，哪怕他已是纯阳修者，更是修真界御灵一道的魁首，仍是不可能做到。
    如今的韩药师身边，至少有六位返虚以上高手守护。京城四家之一的孙家，其纯阳老祖就在韩药师身边贴身守护。所以只要御灵宗掌门敢闯，非但杀不了韩药师，反倒会陷入重重包围当中，身陨当场。
    这种幼稚的错误，大离是不会犯的。
    最近这些年，战争的模式早已变得和咸安城仙战之前截然不同。在当下的战争当中，一位名将的作用，远比一位纯阳更加重要。御灵宗如今没有名将，本就短了一大截。若是他这位宗门唯一的一位纯阳再战死，这仗也就不用打了。
    “以目前青苍城内的兵力，固守当无大碍。咸安城主力抵达的时候，我会帮你挡住墨貂寺。我天九宫的其他高手，也会尽量帮你多拦下几位咸安城那边的高手。只要守得住青苍城，这仗我们就打赢了。”
    不知何时，在御灵宗掌门身侧，有个身材并不高大的男人出现。
    天九宫宫主，郑当中。
    如今修真界体修一道的最强者，更是被视作当世真正的天下第一。
    御灵宗掌门沉默点头，但忽然又问道：“你想没想过，原本几大圣地算是平起平坐。力量就算稍稍差一些，但整体实力依然是一个层次的。为何这百年来，情况会迅速变化？御灵宗和天九宫，会迅速落于人后？”
    对于两座圣地的当家人来说，这个问题，可谓痛心。
    郑当中微微皱眉。作为天九宫的当家人，郑当中其实做的已算是相当好。尤其是在个人修为上，更是给天九宫带来了压倒性的优势。但郑当中的个人武力，仍是无法彻底改变天九宫目前的尴尬局面。
    如果没有郑当中的话，天九宫的实力，其实和御灵宗没有任何差别。
    御灵宗掌门复又说道：“我御灵宗上下，修行的神通或许各异，但功法总纲却是一样的，都是先祖所创的万化灵诀。万化灵诀共分四个层次，御兽、御物、御灵、御道。只是最后一个御道的层次，御六气之变以游无穷，这个境界便只有先祖当年曾达到过。而在这七千年来，御灵宗内也逐渐演化，将这三个层次，变成了三个分支。”
    郑当中没有说话。刚刚御灵宗掌门说的这些，都是公开的事情，不是什么秘密。至于为何原本属于三个递进层次的领域，会逐渐演变为三个并列的层次，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不同的修为，天分不同。有的修者，刚刚开始修行，就可以直接跳过前两个阶段，开始御使各种灵物。但有些修者，终其一生也达不到御器的境界，只能在御兽一道钻研。
    而这三个层次，每一个层次，其实都是博大精深。至少达到纯阳之境，都是一点问题没有的。在这种情况下，原本三个递进的层次，自然演变成了三个并列的分支。
    御兽，顾名思义，是指修者豢养灵兽，御使灵兽。在御兽方面，修真界没有任何一家，能够胜过御灵宗，这算是御灵宗的看家本事了。
    御器，相对而言则更为复杂。很多人以为，御器便是炼制法宝，然后御使各种法宝，实则不然。真正的御器，是要将器物当成生命。修到真正的高深处，天下一切有形之物，皆可御之。就连敌人手里的法宝，都可以化为己用，那才是真的高明。
    至于御灵，那就更可怕了。真正的御灵，可以将天地灵气化作己用。这种手段，比返虚期的调动天地灵气的手段更加高明，甚至可以从一定程度上克制其他返虚调动天地灵气的手段。
    御灵宗最强大的时候，甚至可与咸安城比肩，被誉为几大圣地当中，最强大的一个。当时的御灵宗掌门，更是当之无愧的天下最强手。
    可惜的是，最近这千年来，御灵宗却是走了下坡路，越发的衰弱了。不但宗内只有一位纯阳，整体实力更是远逊于其他圣地门派。
    “自我担任掌门以来，便一直在试图弥补宗门的缺点。世人皆以为，我御灵宗这些年比不上其他几大圣地，是因为远离蛮荒，没有足够多的妖兽驯化。所有灵兽，都只能自己豢养。云州资源不足，限制了御灵宗的发展。但我自己知道，这样的御灵宗，哪怕和那边的天玄宗、落霞岛对换一下位置，情况只会更糟。”
    “天玄宗经历一场云莽天灾之后，历经百年，还能再恢复过来。可换成是我们御灵宗的话，只怕早就彻底门派灭绝了。”
    “归根到底，御灵宗的衰弱，是宗门制度出了问题。御灵宗内部家族众多，每个家族都竭尽全力为自身争夺好处，内斗太过严重，消耗了大量的力量。这一点，我从担任掌门之位开始，就都明白。但我这些年却困于门派内部的争斗，根本想不出办法，如何改变这个现状。”
    “想推倒云州的旧有体系，除非把整个御灵宗的高层杀一半，或许还有可能。可要是我真这么做了，那云州用不了多久，就会被人打下来。”
    “只要改革，云州便会不攻自破；不改，便是当下这个局面。大离精锐长驱直入，直接堵在家门口。”
    御灵宗掌门忽然转头看向身旁的西北之主，笑道：“你们天九宫，何尝不也是这样的情况？你在尚且难以压制天九宫内部的种种力量。如果你死了，天九宫的情况，只会比御灵宗更糟。你说，这个局怎么解？”
    以拳道问鼎天下的郑当中，难得觉得有些憋屈，他苦笑道：“如果是看得见的敌人，不管多强，我一拳砸过去就是了。一拳不行就两拳，总能解决问题。但你说的这个……拳头确实不大管用，我也不知道。”
    御灵宗掌门重新收回视线，面容苦涩道：“所以啊，我真的是很佩服叶朝归。在天玄宗经历一场云莽天灾，人心涣散的时候，仍能够稳住局面。然后又借助外部的压力，整合宗门内部，将宗门内部的矛盾，逐一理顺。这份本事，其实比他的个人修为或是战将才能，更了不得。以我看，几百年内，也就只有被大离自己清理掉的李砚山，有这份梳理顽疾的手段。”
    “至于你我，都不行。”
    郑当中没有反驳什么，因为他知道，身旁这位御灵宗掌门是对的。别看今日被围的是御灵宗的青苍城，但实际上，这也是天九宫生死存亡的时刻。只要御灵宗倒了，天九宫还有立足之地吗？没了！
    “不过，这次劫难，亦是机会！”
    御灵宗掌门忽然握紧双拳，郑重道：“只要拖住大离的进攻，我便可以借大离的压力，来梳理御灵宗内部错综复杂的利害关系，徐徐图之，以求变革。至于那些不想改的人，就让他们死在大离的刀下就好了！还能为宗门多做些贡献。”
    郑当中望向远方，悠悠然道：“你刚才有句话，我觉得说的真的很好。”
    “任何一个大势力的衰败，其本质都不会是某次突发事件造成，其根本一定是自身制度出了问题。”
    “在旧有的体系内梳理弊病，解决矛盾，往往比从头建设更难啊！”
    ……
    当青苍城的高耸城墙，出现在眼中，离平难免有些心情激动。
    只要这一战打赢了，大离目前面对的很多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陛下，开战之后，老奴必须远离战场，拖住郑当中。要不然的话，我大离主力战部，就会被严重掣肘。”墨貂寺有些犹豫。走出咸安城的离平，本就危险重重。自离开中州边境以来，这一路上刺杀就没停过。多亏了他在旁边护持，才能护住离平的安全。
    但是在大离主力进攻青苍城的时候，他必须暂时离开离平身边，去牵制住那位西北之主。要不然的话，大离想要攻破青苍城，代价会大的无法接受。
    这就是这位天下第一的威慑。
    “去就是！朕就在这里，等他们来杀！”
    离平却是丝毫没有任何担心的意思。今天的情况，大离事先早已做好准备。哪怕墨貂寺不得不暂时离开，其他布置，也足可保万全。
    从青苍城城头望去，大离主力围城，如一片黑压压的潮水，根本望不到边。
    然后，这片漆黑的潮水，忽然从中间分开，蔚为壮观。
    有一人，从大军深处出现，身边有超过二十位返虚高手跟随而来。
    大离皇帝，离平。
    “朕已至青苍城，郑当中、东郭逄雷，你们二人就不出来见见朕吗？”
    离平的威严嗓音，传遍整个青苍城，如同天地之音。
    青苍城城头上，两位圣地门派的当家人，一时语滞。
    郑当中忽然莞尔，笑道：“我忽然想起来，这小子严格来说，还算是我孙女婿呢！倒是好胆色！当真不怕我以雷霆手段，先杀他这个大离皇帝？”
    本名东郭逄雷的御灵宗掌门，冷哼一声道：“我们这位陛下，确实够胆，敢以自身为饵，诱我们上钩。便是你我，只要陷入他们的后手，就算不死，恐怕也要被暂时困住，这仗也就不用打了。”
    御灵宗掌门忽然以神通传音，声音同样响彻天地之间：“陛下为何要造反？来进攻我青苍城？”
    城下，离平同样莞尔。一挥手，身后大离精锐如东海潮水一般，向青苍城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