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真实蛮荒（下）

    白发老妖推荐的几种灵食，皆是不俗。更妙的是，当几种灵食一同吃下时，更会给卫易一种极为舒爽的感觉。
    修者到了周天境以后，便可以做到彻底辟谷，餐霞饮露，以天地灵气为食。不过很多高阶修者修行到后期，哪怕已经可以完全辟谷，仍是会将美食当成的一种享受。
    灵食一道，同样博大精深。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炼丹一道，都只能算是灵食一道的一个分支罢了。
    “不错。”
    卫易一一品尝过白发老妖推荐的灵食后，不禁感慨，原来妖族亦有令人惊叹之处。至少这样的灵食，在修真界那边，他是从来未曾见过的。
    见到卫易满意的神情后，白发老妖亦是颇为欣喜。似乎卫易这位客人满意，便是他最开心的事情。
    “我平生有四好，好朝阳，好雨露，好美食与美酒，好客人吃过我制作的灵食后，笑容满面。”
    老妖的这句话，倒是让卫易感到颇为意外。
    “实不相瞒，我的本体，乃是银花牙木一族。听族中长辈说，在我生出灵智以前，便已经活了六百多年。至于生出灵智以后，至今亦有一百五十多年的光景了。”
    卫易轻轻点头，安静听着这名老妖诉说。
    像老妖这种灵植类的妖族，寿命的算法和寻常血肉类妖族算法不同。在生出灵智以前，并不能算是真正的妖族。只有生出灵智以后，才算是真正的妖修。在开启灵智以后，这本体为灵植类的妖族，和修者的寿元相同。化灵期最多只有两百年寿元。若是最后没能突破到周天境，那么最后同样要重归于天地之间。
    不过，像这类灵植类的妖族，一般开启灵智的时候，就可以直接拥有化灵期以上的修为，而且天赋异禀。想要进阶周天境的话，难度要比寻常妖族大上许多。
    卫易忽然好奇问道：“以化灵期的寿元来说，阁下最多应该还有五十多年的寿元。阁下如今又是化灵巅峰，为何不找一处修行圣地，好好闭关，冲击周天境？反倒是在这妖城当中，做了这样一家食阁呢？”
    对于卫易的问题，老妖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就算我能够达到周天境，又有何益处？无非是多活个三百年罢了。”老妖感慨道：“我开辟灵智之前，便已经活了数百年。那段时间，我没有任何灵智，就好像一片混沌无疑。如果闭关苦修，为了一身修为而辛苦闭关，那样与当年的草木又有何不同？突破周天境以后，是不是又要继续闭关，去追求那更加缥缈的返虚？若是侥幸成功，便可再多活五百年。可若是失败了，岂不是将这大好年华，都花费在面壁一事上？”
    卫易无言以对。老妖的这种说法，谈不上对错，只能说是立场不同，观点各异罢了。但不得不说，若是所有妖族皆能像老妖这般所想，世间就会少了太多的纷争。
    “对于这几年的妖族内战，您如何看呢？”
    老妖略微迟疑，然后郑重其事道：“如果严格说起来的话，妖族内战真正开始的时间，应该是八十多年以前，就已经开始了。我们银花牙木一族，便是因为那场内战，不得不举族离开故土，迁往如今的新址，寻求白山玄树一族的庇护。我们这一族，天生不喜争斗，没谁喜欢当下这种战乱不断的年代。”
    “前些年，听说有个挺厉害的剑修修者，一路从修真界杀到了妖族圣城，最后还将圣城彻底毁掉。当时我就在想，那可是圣城啊！里面蕴藏了多少年积攒下来的古迹？就这么被毁了？多少历代前辈留下来的文化瑰宝，葬于一役，实在是可惜了。”
    卫易有些意外，没想到在老妖眼中，当初顾飞鱼问剑妖族圣城那一役，最可惜的竟然是那些古迹，还有那些妖族历代前辈留下来的文明遗迹。
    从卫易的角度来看，妖族圣城被毁，最可惜的自然是其战略意义。因为从那一战之后，蛮荒这个概念就彻底不存在了。但从老妖的角度来看，却似乎是截然不同。
    “有时候我常常在想，若是我们能够和修真界那边，相安无事，彼此划分好界线，互不相扰，那该多好？听说修真界那边，亦有灿烂闻名，完全不输我们这边。我若是此生能够有幸去看看的话，那就真的心满意足了。”
    “只是可惜，如今到处都在打仗，我这辈子应该是没机会了。有时候真的是想不明白，到底打个什么劲啊？”
    “还有最近的那些白骨生物，大家也都是在互相推诿。我听说，这场白骨天灾真正的源头，就是幽明圣象一族放出来的。我实在是想不明白，他们到底是图什么啊？”
    “……”
    老妖的絮絮叨叨，大多是在抱怨妖族如今的战乱。
    看得出来，白发老妖是真的很讨厌打仗。
    卫易则是渐渐默然。
    如今卫易渐渐明白，不管是在妖族还是在修真界，其实绝大多数的生灵，都不喜欢战争。那些尚未开启灵智的低阶妖兽，或许会为了厮杀而战斗。但绝大多数开启灵智的生命，其实都明白生命的来之不易，愈发珍惜自己的生命。
    当然，也有许多修者或是妖族，喜欢看别人打仗，然后自己谋利。若是让其指点江山，定然讲的头头是道。可若真的让其上战场，多半是脑袋摇的比什么都快。
    很多年以前，卫易曾问过叶朝归一个很蠢的问题：这个乱世的战争，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来？当时叶朝归先是回答：等到下一尊仙位证道，自然天下太平。但之后，叶朝归却又给出了另外一个答案。
    “等到大家都打得厌恶了战争，或许战争就该结束了。”
    历史上几乎所有战争，细究起来，其实原本都可以不打仗。
    但同时，像面对这种事关族群延续和未来的抉择时，谁都不会退后半步。就算明知不喜欢打仗，也不得不打。
    如果将来，真的有那么一天，修者成为未来第一位证道仙尊，主导下一个万年。那么妖族又该如何自处，难道到了那一天，修者真的要屠尽整个蛮荒，让蛮荒彻底变成一座绝地吗？
    卫易忽然发现，当初在幽冥之海最深处，东连和他所说的那套轮回的思想，似乎真的有很大的可取之处。
    不过，卫易还没来得及细想，一道刺耳的震鸣声，顿时响彻整座妖城。
    城内所有妖族，瞬间脸色大变。
    大家都知道，这个声音，意味着有外敌来袭。当下这个时候，唯一的可能，就是那些白骨大军，即将兵临城下。
    “看来，今天并不是个好日子。希望以后，我还能有机会，吃到阁下制作的灵食。”
    卫易向白发老妖轻轻拱手，自此作别。但是临离开这家食阁之前，卫易略微犹豫了一下，出于小心的目的，还是抹去了白发老妖有关他的这段记忆。
    以卫易之前做的那些布置，在这支白骨大军的冲击下，只怕整座妖城在，最后都难有活口。所以卫易刚刚和老妖所说的再见，大概就是此生再也不见了。
    彼之贼寇，我之英雄。
    从修者的角度来说，卫易轻松灭掉了一座妖城，无疑是做出了大贡献。但从妖族的角度来说，卫易却是毁掉他们无数同族性命的罪魁祸首，就该千刀万剐。
    随着警报声的传来，整座妖城进入临战状态。按照妖族这边的规矩，如果白骨大军来袭的话，便是先前白发老妖这种生性热爱和平、不喜杀戮的妖族，也必须去前线和白骨生物作战。妖族讲究全民皆兵，这点和修真界是真的不一样。
    此刻在卫易的感知当中，白骨大军的先锋，最多还有四分之一个时辰，就会兵临城下，进攻这座大型妖城。因为卫易先前的布置，使得这支白骨大军，直接无视沿路所有妖族，直线朝着这座妖城而来。
    于妖族而言，这是很不正常的事情。因为白骨大军的特性，是将所到之处，所有生命全部毁灭之后，才会继续进军。这也是为什么，明明这支白骨大军先前距离妖城只有两个时辰的路程，这座大型妖城却依然允许其存在，而没有花大力气剿灭的缘故。
    至于当下，城内的高阶妖族，虽然在第一时间发出求救，并且开始组织城防。但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想要组织起有效的防御，仍是太过困难。
    卫易当下便有很多事情要做。
    比如，破坏城内的一些重要设施节点，顺手灭掉一些身处要位的妖族。身为神位高手，卫易同样有杀戮限制，不可能真的在城内放手杀戮妖族。不管是神位还是返虚，到了入道的境界之后，都会开始与天地共鸣，无法大肆杀戮。便是如今天道限制略微放松，仍是如此。所以卫易只能选择城内极少数身处要位，并且在八阶以下的妖族进行杀戮。八阶以上的妖族，卫易虽然也能一击灭杀，但很容易留下一些蛛丝马迹，被那些妖族的天机士追查到痕迹。
    卫易所做的这些，都是为了保证城外那支白骨大军，能够在最多四分之一个时辰内攻入妖城，开始杀戮。按照天玄宗的情报，最近的一位返虚，在得到消息的时候，只需要半个时辰多点的时间，就能赶到。也就是说，如果在这位返虚妖王赶到之前，白骨大军还不能攻入这座妖城的话，卫易这次行动，就可以宣告失败了。
    这支白骨大军，共有六位九阶白骨生物。让卫易觉得惊讶的是，白骨生物在死亡世界的时候，那可是见面便相互杀戮，拼尽一切夺取对方的灵火。但是在修真界这边，白骨生物却似乎无比的团结，从无任何内斗。
    从实力上来看，这支白骨大军的力量，大致相当于城内妖族力量的两倍左右。所以，只要卫易能够提前破坏城内的一些关键点，想要让这支白骨大军，迅速攻入城中，还是有可能做到的。
    就在这支白骨大军，距离妖城只有不到半柱香的时候，这座妖城的护城大阵，忽然开始闪烁不定，随即竟是彻底失效了。
    “到底怎么回事？！”
    这座妖城的城主，是一名九阶中期的白山玄树一族的大妖。因为身居白山玄树一族的血脉，几乎可以和一些弱小的周天境九重天修士正面抗衡。但当下，这位城主却是陷入了惶恐当中。
    虽然他已经在第一时间，向族内发出求救。但族内高手想要抵达这座妖城，仍是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如今城内的守护大阵又出了问题，在没有返虚坐镇的情况下，如何才能守住妖城？
    这座妖城，被攻破似乎已经成了定数。
    “快！马上去查，城内的守护大阵，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这名白山玄树一族的大妖，开始迅速下达命令，想要尽快找到问题的所在，修复护城大阵。但如此短的时间内，就算找到了又能如何？仍是没有时间修复。况且，卫易破坏的速度，可要比他们修复的速度快上太多。
    很快，又有消息传来，城内许多关键防御设施，也陷入了瘫痪状态。
    “通知下去，马上向城外撤离，能逃多少是多少吧……”
    这位白山玄树一族的大妖，终于长叹一声，下达了这个最为艰难的决定。作为城主，妖城被破，他难辞其咎。后面返回族内，肯定要受到极为严厉的惩罚。
    到了这会儿，傻子都知道，这次城内的麻烦，肯定是某家敌对势力做出的手脚。至于是哪一家，他也说不好，也不该是他去想的事情。他当下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保护更多的有生力量，免于白骨大家的屠杀。
    最少，要保证城内白山玄树一族的成员，全部安全撤离。
    当警报声连续响了四分之一个时辰之后，这支白骨大军，终于抵达了这座妖城。
    放眼望去，漫山遍野，尽是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