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重逢（三）

    卫易的这趟天南之行，谈不上什么收获，但对于卫易来说，却无比重要。
    能够再次见到她，知道她很好，这就很好了。
    凭心而论，卫易不是没想过，所谓的齐人之福。但他很清楚，不管是曹圻还是谢弦歌，都注定是那种心高气傲之辈。绝不可能和他人一起分享自己的道侣。
    要么选择曹圻，要么选择谢弦歌。而选择后者的话，对于天玄宗而言，无疑是天大的抉择。
    如果是在卫易大婚之前，得知谢弦歌的经历，或许卫易真的会无比纠结，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但既然如今已经大婚，天玄宗又和曹家彻底绑到了一辆战车上，卫易自然也就没有其他选择了。
    终究是错过了。
    只能祝她以后安好。
    离开翠微府之后，卫易直接北上，进入炎州，打算经由炎州、丰州一线，前往玉州。
    卫易的这次行动，落在那些天机士眼里，可就太过非比寻常了。
    在天玄宗的竭力帮卫易遮掩气运的情况下，其他顶尖天机士，虽然很难确定卫易的准确位置，但却能推算出卫易的大概位置，可以精确到府这个级别。所以，卫易的这次远行，对于各大势力来说，几乎不是秘密。
    但同时，各大势力心里也不禁产生了疑惑。
    天玄宗到底要干嘛？
    要知道，如今卫易在天玄宗内，可不是什么普通弟子。他的行动，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可以代表天玄宗的。
    卫易这次远行数地，到底是出于自身的目的，还是为了天玄宗？
    不过，对于各方的这些算计，卫易当下其实并不是太过关心。
    正午时分，卫易离开翠微府；黄昏之前，卫易便已经进入玉州。以普通修者的速度，便是乘坐云梭不眠不休，恐怕也要大半年的时间，才能横跨如此大的距离。但对于如今的卫易来说，也就是几个时辰的事情。
    黄昏当中，卫易终于抵达玉州贺兰城外。
    贺兰城，玉州界城。
    和想象当中的战乱景象不同，进入玉州后，卫易才发现，除了冰雪神殿和大离交界处的那一线地盘外，玉州绝大多数地方，如今已经彻底安定了下来，并且似乎已经开始逐渐恢复往日的繁华。
    这让卫易有些意外。
    要知道，从乾安年间开始，玉州就已经陷入乱局。从当年大离纵容玉州本土宗门割地自立，到中间玉州联盟实际控制玉州，再到后来的冰原南下、远东易帜、中州血战等等，玉州整整乱了几十年的时间。根据天玄宗的情报计算，这几十年的时间里，玉州人口总数，接近腰斩！
    但如今看来，随着那位奉阳王乐北亭对玉州掌控的越发稳固，玉州最近这三十多年来，却已经开始渐渐恢复了。相比之下，当下依然被大离控制的那一小部分玉州，可就没这么幸运了。至少卫易先前经过那片区域的时候，感知到的情况，远不及乐北亭这边。大离所掌控的玉州，才符合卫易对玉州的想象。
    卫易不由暗自佩服，对这位始终未曾谋面的奉阳王，更加敬佩了。而且，不光是卫易如此，天玄宗那边，身为天玄宗掌门的叶朝归，更是对乐北亭评价极高，称其为‘不世出之枭雄’。
    这位奉阳王，当年不过是远东一介流匪，短短二百多年时间里，就能够一跃成为北方四界共主。放眼整个修真界万年历史，都从未有过这样的猛人。
    最重要的是，直到今天，乐北亭还不过只是一名周天境修者。以周天修为，统辖四界，实在令人难以想象。
    哪怕这位乐将军，每一时每一步的经历，都被天玄宗的情报机构扒的干干净净，连起来之后，卫易仍是觉得难以想象。
    这次卫易来玉州，其实主要是有三个目的，首先是来看看乐桓，算是私事。其次便是见一见这位奉阳王乐北亭。卫易一直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才能做出如此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第三，则是最重要的。
    卫易需要乐家父子引荐，带他进极北冰原。
    冰雪神殿和其他几大圣地都不一样，哪怕如今冰原天幕已经消失，冰雪神殿依然恪守当初的规矩，从不和外界势力接触。
    所以，就算是天玄宗也没有和冰雪神殿沟通的渠道，只能通过乐家。
    谁都知道，乐家背后的真正支持者，就是冰雪神殿。但有趣的是，冰雪神殿却从不将自己当成是乐家的谋主，反而在打下林州和玉州两界之后，撤回大部分冰原战部，将这两界交由乐北亭打理。甚至于让乐北亭成为北方四界名义上的共主，这四界当中，可是同样包含冰原修炼界的。
    卫易如果想进冰原，而且又不想贸然闯入的话，最好的方法，就是通过乐家，和冰原那边先打个招呼，然后再由乐家派人引荐。
    这是最稳妥的办法。
    贺兰城作为玉州最繁华的界城，与卫易之前见过的几座界城，都不大一样。说来也有些遗憾，卫易虽然刚刚去过一趟落霞岛，但却止步于翠微府边缘，并没有去过那座享誉天下的天南界城，没能见到那人人虚空凝符的壮观景象。
    不过，今日能够饱览这座贺兰城的景象，倒是也不差。
    玉州以金属性修者最多，更是天下炼器师最多的地方。而且，玉州的炼器业十分发达，这也是为何当年玉州能够在大离直辖十界当中，整体实力仅次于中州的重要原因。
    卫易没有入城，也没有收敛起自己的返虚气息。所以，在卫易靠近贺兰城的时候，城内的返虚就已经察觉到卫易的到来，并且通知乐家。卫易也不着急，干脆就留在城外，以神识感知城内的情况。
    在卫易的感知当中，贺兰城内的大致风貌，尽在他眼中。玉州虽然经历了几十年的战乱，但如今的贺兰城，丝毫看不出任何战乱的影子。单以繁华程度而言，丝毫不逊色于卫易见过的其他界城。
    更让卫易觉得有趣的是，在他神识感知之下，贺兰城内似乎有很多并不属于玉州的修者。看这些修者的穿着，有的是远东修者，有的是林州修者。甚至卫易细细感知之下，还发现了一些冰原、原陵、东海乃至中州各界的修者。
    卫易这时候才忽然想起，之前在天玄宗情报上看到的一条情报。
    奉阳王乐北亭，重商贸、重育才。
    前者，说的就是乐北亭治下几界，除冰原之外，都极为鼓励商贸活动。甚至于先前东海成界之时，乐桓还曾亲自跑到东海，去和天玄宗商议，最后从原陵那边开辟了一条两界商路，由此沟通林州、原陵、东海三界。光是这条商路，三家就全都获利颇丰。
    另外，乐北亭近年来还先后宣布，几种特殊行业收归公有。这些行业，包括灵晶开采、通信等等，以界主府的名义成立晶行，开遍北方四界。
    这些事情，任何一件如果单拿出来，其实丝毫没有稀奇之处，但加在一起，就成了这些年玉、林两界蒸蒸日上的原因了。
    除此之外，乐北亭还广开灵术院，将大笔经费投入到普通修者的教育当中。这些投入，表面上看似乎是亏本的买卖，而且是一个无底洞。但经过二三十年的投入后，效果却越来越明显。如今玉州的普通修者，要比当年玉州联盟掌控的时候，普遍强上一个台阶。
    若是一两个修者如此，那根本不算什么。可当这个群体，放大到一界普通修士的时候，那就很可怕了。
    原本玉州处于四战之地，受到冰原、御灵宗、大离乃至原陵那边威胁。但经过乐北亭这么一弄之后，这项劣势却反倒变成了优势。如今的玉州，已经成为几界的贸易交流核心了。原陵的灵晶法宝，想要卖往北地，必须通过玉州；林州的灵材，也往往会经由玉州销往各界。这一来一去，玉州自然就迅速恢复了过来。
    这位奉阳王，最厉害之处，也正在于此了。
    就在卫易抵达贺兰城外小半柱香的时间后，城内有三人出现。这三人出城的时候，并没有大张旗鼓，而是直接遮掩了身形，在普通修者无法察觉的情况下，悄悄来见卫易。
    “卫二哥，好久不见！”
    三人当中，一人自然是乐桓。
    乐桓见到卫易之后，首先过来给卫易一个熊抱。
    至于另外两人，一位是如今被两座天下称之为妖僧的宝静和尚，另一位自然就是那位奉阳王乐北亭了。
    “早就听二狗子说起过你，给我这耳朵都念叨出老茧了。不过今天这一见，我感觉二狗子还真没说错，比我想象的更一表人才！”
    一个粗犷嗓音响起，紧跟着便是一阵大笑。
    如今有资格如此放肆的称呼乐桓的乳名，整个天下，恐怕也就只有乐北亭本人了。
    “不过说起来，这应该是咱爷俩第二次见面吧？”乐北亭大笑摇头道：“当年远东那一场，也就算擦肩而过。不过这事叔可就得多说你两句了，你说你啊，当时都到家门口了，咋就不打个招呼？是信不着二狗子？还是信不着叔？你说要是当时你露个面，是不是也就免了那一架了？”
    卫易连忙拱手，赔笑道：“见过乐叔叔。当年的事情，确实是我考虑不周……”
    “算了算了！”
    卫易还没等说完，便被这位凤阳王摆手打断，随即笑道：“都是自家人，不讲这个。既然你和二狗子是拜把子兄弟，我也算你长辈。给自家晚辈擦屁股，那不是应该的？不过有件事，叔可真得说你个不是。你说说你，这么些年了，这还是第一次来。咱可说好了，以后得常来，这情分可不能生分喽！”
    一边说着，乐北亭还缓缓走过来，轻轻拍了卫易肩膀几下，就仿佛真的如同自家长辈对待子侄的态度一样。更让卫易觉得有趣的是，哪怕是第一次见面，这位身材并不高大的奉阳王这么做，他却感觉不到任何唐突。
    仿佛这位奉阳王，天生就有一种让人亲近的感觉。
    “见过宝静师傅。”在乐北亭执过晚辈礼之后，卫易再向站在后面的那位妖僧施礼，后者只是淡然回礼，并没有多说什么。
    “今个儿你既然来了贺兰城，咱爷几个可得多喝几杯。不过，叔就不请你入城了。城里人多眼杂，请你入城的话，估计还得请好些人过来，估计你也不乐意搭理他们。今儿叔就做回主，就咱爷几个，城外找个僻静地方，嘬两口小酒，撸个串，如何？”
    “敢不从命。”
    卫易连忙点头，心里却是觉得有趣。
    这位奉阳王，却是不同于他这些年见过的任何一位高手或是大人物，几句话下来，就容易让人心生亲近。
    果真是个妙人。
    ……
    在贺兰城百里之外，有条河流，四人就在河畔落下。此处倒是难见人影，而且景色颇佳。
    但卫易却并不这么想。
    距离贺兰城只有百里之遥，又有如此景色，周围十几里内却难见修者，怎么看都像是乐家提前将周围的修士清空了。
    不过，卫易倒也没在此事上多嘴。他不肯入城，不过是出于自身安全考虑。至于在城外的话，就算事先有所准备，再加上这位妖僧在侧。卫易真想走的话，也能走得掉。更何况，以当下天玄宗和冰雪神殿的微妙关系，再加上卫易和乐桓的交情，怎么看卫易都不可能有危险。
    河畔，四人落下之后，乐北亭轻轻一挥手，岸边顿时出现一大堆炊具食材，还有不少灵酒。
    “今儿个都是咱自家人，就不讲那些虚礼了。之前二狗子说你要来的时候，叔就在想，要不今天叔就自己下厨，吃着也放心。”
    “你和二狗子先唠，叔给你们先做饭。”
    让卫易没有想到的是，这位奉阳王不光选了个如此有趣的地方，甚至还打算亲自下厨。
    堂堂北方四界共主，亲自做菜？
    这个待遇，估计还真是连大离皇帝都没享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