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造神

    虽然身为林州经略使，但实际上，乐桓这些年对林州政务插手的并不算多。倒不是他有意为之，委实是有心无力，没这个时间罢了。
    乐桓最重要的任务，是进阶返虚。
    乐桓一旦进阶返虚，会改变很多很多东西。
    对于当下的林州，乃至整个北方四界来说，内政型的人才其实并不算少。这主要归功于当年乐北亭在远东治政之时，早有先见之明，培养了一大批的内政型人才。所以后来远东易帜的时候，远东军团铁蹄踏过的地方，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形成有效的统治。如此，才能做到以战养战的效果。
    但相比之下，返虚高手方面，就相对要弱势很多了。顶尖高手当中，虽然有那位两座天下都不知深浅的冰原之主在。但乐北亭知道，他的这位丈母娘，其实是不能走出冰原的。还有那位被两座天下称之为妖僧的宝静和尚，个人战力强则强矣，号称纯阳之下无敌。但宝静和尚不喜杀戮，更不会随意听从乐北亭这个便宜女婿的调配。
    再往下，北方四界的纯阳修士，亦是相对较少。
    照理来说，一个修炼界，一般可以支撑起一到两位的纯阳。若是这个修炼界繁荣些，就能支撑两位纯阳；而像远东那样的贫瘠修炼界，就只能支撑起一位。至于冰原，那要另当别论。
    可实际上，当下的北方四界当中，抛去冰原不算的话，哪怕加上宝静和尚本人，乐北亭麾下也只有三位纯阳而已，相当于一界一位。至于返虚，同样少的可怜。
    没法子，之前玉州打了几十年的仗，云州也几乎被直接扫平。林州倒是还好，但乐北亭先前为了掌权，也杀了不少。返虚期以上的高端战力，基本上所剩无几。常年的战乱，让北方四界的整体气数大跌，再无力支撑起更多的高端战力。
    高端战力，是目前北方四界最大的短板。
    防守可以，进攻不足。
    好在冰原那边，对乐北亭真的是鼎力支持。只要乐北亭需要，冰原那边的几位纯阳，还有神殿返虚，都能出动。再加上冰原返虚来去无踪，倒是让这个情况缓解了许多。
    但是。
    如果乐桓进阶返虚的话，这种情况，恐怕就会大为改观。
    倒不是说，乐桓进阶返虚之后，会直接拥有返虚中后期的战力。而是因为按照宝静和尚的理论，乐桓一旦跻身返虚，可以和愿力相合，正式走上神力一道。只要乐桓成功，北方四界的整体气数，恐怕就会暴涨。到那个时候，四界之内，至少能够再诞生三位纯阳，几十位返虚！
    这绝对是一股压倒性的力量。
    而且，乐桓一旦走上神力一道，以后的远东一脉，就能诞生出大量的神力修者。神力修者相比同阶的灵力修者，往往更加强势，这又是一个巨大的优势。
    林州经略使府。
    乐桓今日离府，并未带其他扈从，只是带了身为经略使府长史的晋攸，二人出府。
    如今官至经略使府长史的晋攸，在官场上可谓是春风得意，谁还记得当年的颓唐？
    当年这位晋三郎在离都闻道院求学的时候，先是被当年的首辅李砚山，一语打落尘埃。李砚山死后，又因为涌金门上书一事，被后来执掌朝政的毅王爷所不喜。从闻道院毕业之后，这位晋三郎被远远扔到了玉州，还曾因为得罪某位实权将领的儿子，被人像拖死狗一样拖了几十里地，成了整个玉州官场的笑话。
    然后，直到远东易帜。
    远东易帜后，这位昔年心高气傲的晋三郎，终于被磨去了所有傲气和骨气，老老实实三步一叩头，进了乐桓的大营。乐桓当时为了保证笼络地方势力，对这位堪称不要脸至极的晋三郎，予以高位，但不给实权。
    不过，这对于晋攸来说，倒也足够了。
    晋攸想要的，本就是一个荣华富贵，而非什么经世济民。
    后来，在乐桓的安排下，晋攸更是被他带到了林州，一步步做到了经略使府长史的位置。在乐桓闭关不出的情况下，晋攸等于是代替乐桓，执掌整个林州。虽说林州这边的具体事务，其实都是玉州老帅府那边决定，但这并不妨碍晋攸狐假虎威，成为林州官场上名义上的顶天大人物。
    如今，谁还会笑话，当年晋攸进入乐桓军营时的不要脸？
    如果有机会的话，绝大多数的人，估计恨不得比这位晋三郎做的更绝。
    当然，这位晋三郎倒是也很有自知之明。在经过多年的摔打之后，知道自己确实没多少治政的本事，也就是文章写得好些。在担任长史一职后，晋攸从来不自作主张。所有事情，一律由乐桓或者老帅府那边的决定。他则是安心做一个人人皆知的马屁精，只要写好那一手锦绣文章就好了。
    人人知道晋三郎趋炎附势，只会抱乐家的大腿，那又如何？
    有能耐你也来啊！
    今日乐桓出府，本来没想带任何一个人。但想想今日是自己人生中最要紧的一天，终于还是决定带一个人一起出去。所以，最擅溜须拍马的晋攸，就成了首选，乐桓也乐得今日心情好些。
    离开经略使府后，二人改头换面，向经略使府十余里外的一座庙宇行去。二人过来的时候，庙宇正是人声鼎沸的时候，排队排出庙门好远。
    这座庙内，供奉的正是乐桓。
    远东拿下北方四界之后，便在除冰原以外的三界，大肆修建庙宇，供奉乐桓，以求为乐桓争得更多的信仰愿力。在玉州那边的老帅府的操持下，乐桓的形象被塑造的无比光辉。从之前的远东易帜，到后来的中州大战，乐桓都被描述成一个救世主一样的形象。
    但实际上呢？
    那些事情，乐桓或许真的做过，但肯定没有帅府宣传的那么夸张。
    乐桓也是这些年才渐渐明悟。
    神，或许都是人造出来的。
    有老帅府做背书，乐桓的庙宇几乎遍及三界之地，广受三界修士供奉。整整三界修士的愿力，堪称天量。哪怕乐桓还无法有效利用这些信仰，但这些信仰冥冥之中给乐桓增加的气数，还是让他的修行一路畅通。
    今日的乐桓，距离返虚，真的只差一线了。
    而且是随时都可以迈过去的一线。
    乐桓的庙宇，如今被称之为桓庙。因为官方的造势，桓庙如今在北方三界修士的心中，堪称是至高无上的存在。尤其是在低阶修者当中，桓庙更是被当成了近乎全能一样的存在。没有钱，拜桓庙；有伤在身治不起，拜桓庙；道侣之间想要孩子，拜桓庙……再加上偶尔经略使府那边，会从信徒当中，挑几个运气好的，满足一下他们的心愿，然后再大肆宣扬。如此一来，信徒们对于桓庙的信仰，也就会越发的坚定。
    就算心愿没有达成，大家也只会觉得，是自己不够虔诚，而不是桓庙的问题。
    至于那些真正的高阶修者，就算看破其中的奥妙，也不会点破。因为但凡觉得自己聪明，点破其中玄机的，都被经略使府不留痕迹的干掉了。他们的声音，自然也压不过乐家的声音。
    实际上，这一套在西漠禅修那边，早就已经被玩烂了。最初提出这个构想的，就是昔日在西漠地位极高的宝静和尚本人。只是在林州、玉州乃至远东这边，这倒是个新鲜玩意儿。
    “公子，也是来拜桓庙的吧？”
    临近桓庙，热闹非凡。有个算命摊子的老先生，看乐桓较为年轻，便凑了上来。
    “若是我没算错的话，公子应该是来求姻缘的。这个……”算命的老先生说到这里，忽然微微皱眉，道：“公子这姻缘，似乎有些不大妙啊？来来来，公子且过来，让老夫为你解上一签。老夫见公子你也是大贵之相，今日这解签就不要你的钱了。”
    这位算命的老先生，倒实在是热情的很，拉住乐桓的手便不再放开，几乎是强拉着乐桓到了自己的摊子那边。乐桓倒也没挣脱，至于这老人是什么世外高人之类的，那就别想了。乐桓所走的修行之道，颇为特殊。哪怕当年那个姚老头复生，想要在乐桓面前遮掩修为，也是不可能的。眼前这个算命先生，确实是那种行走天下的江湖骗子无疑。
    而且，为了装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老人还特意弄了个眼罩，遮住自己的一只眼睛。若无意外的话，待会儿多半会说，这是昔日自己泄露了天机，被天谴所致。可实际上，老人不过是故作高深罢了，那只眼睛也不是真的瞎了。
    “公子不妨随意抽一支签。抽签之时，只需在心中默念自己所想即可。不要想太多，要不然就不灵了。”
    乐桓轻轻一笑，随即接过老人递过来的那支签筒。没有动用任何神通，而是真的像老人所说的那样，在心中默念自己的所求，随意摇签。最后，一支签子落下，
    “愁眉思虑暂时开，启出云霄喜自来；宛如粪土中藏玉，良工举荐出尘埃。”
    是支中签。
    不算好，也不算坏。
    乐桓还没等伸手，老人便已经将落在桌子上的竹签拾了起来，看了看上面的签文，故作犹豫之色。
    “哎呀！”
    老人微微沉吟了一下，随即微微皱眉道：“公子的姻缘，可如良人得美玉，两相宜章。只是这姻缘，想成却是另有波折。恐怕要多费许多力气，才能成就这段佳缘啊！”
    “先生不妨帮我指一条明路。若是真的成了，日后晚辈定有厚报。”
    乐桓这会儿很合时宜的露出一抹焦急之色，随手摸出一颗下品灵晶，摆在老人面前。老人仍是皱眉，但心里却是暗道乐桓这小子上道。
    “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我且帮你一次，化去这段劫难，让你能够得偿所愿，佳缘乃成。”
    老人说罢，从身后取过一张白纸，然后在白纸上如画符一般，随意勾勒。片刻之后，老人将这张白纸一把火烧掉。
    “成了！”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看得出来，老人是真的行走江湖多年，熟稔此道。老人当下也是心情大好，毕竟像乐桓这样的冤大头，实在是不多。能够随手打赏一颗灵晶，这样的事情，可是极为罕见的。哪怕今日老人再也不开张，甚至接下来几日都在家休息，也算赚了。
    “前辈，晚辈倒是有个问题，想再问问前辈。”
    对于如此上道的乐桓，老人既然今日拿了乐桓的灵晶，自然也就要多给几分面子。“公子但说无妨，老夫自当言无不尽。”
    乐桓微微侧过脸，看向不远处香火鼎盛的那座桓庙大门，问道：“先生觉得，这桓庙，真的灵验吗？”
    老人大概没想到，乐桓会问这样的问题，当即便有些发愣。不过老人到底是行走江湖多年，很快就不着痕迹的继续说道：“这桓庙，自然是灵验的。前几日老夫还听说，有对多年未曾得子嗣的道侣，刚刚进来烧过香以后，回去便有了子嗣，也是老来得子，人生一大幸事。”
    老人说到这里，又忽然笑了起来，摇了摇头，道：“其实，灵与不灵，老夫倒是觉得，多在个人罢了。”
    “哦？”
    乐桓好奇问道：“这话怎么说？”
    老人这次倒也没有故作高深，只是继续说道：“所谓天助者人自助。就比如那对多年未得子嗣的道侣，就算来桓庙烧过香，晚上回家要是什么都不做的话，哪来的孩子？要是真有了的话，反倒是大事了。”
    “老夫以为，大家未必不知道，进来烧香磕头，也未必就真的能得偿所愿。但更多的时候，大家不过只是求个心安罢了。”
    “人生不易，有个念头，这不是挺好的嘛？”
    乐桓点头，随即冲老人拱了拱手，就此而别。
    很多时候，人能有个念头，有个希望，就很好了。
    不管是这位算命的老人，还是身后一直跟着的晋攸，大概都不会想到，乐桓刚刚求签之时，心里所问的问题，便是自己是否有资格给四界修士一个安稳。
    也许不容易。
    但只要有可能，就很好了。
    只要自己能够给他们一些希望，让大家活着更有奔头，足矣。
    本来打算去桓庙内部转转的乐桓，忽然转变了方向，没有再进桓庙，而是转头离开。这一刻，整个北方三界的气运，都疯狂向乐桓涌来。冥冥之中的三界修士愿力，更是如潮水一样聚来，刹那间便与乐桓的灵力相合。
    这一刻，整个修真界的高阶修者，都察觉到林州这边的变化。但是，桓庙门外那依然等着入门烧香的芸芸众生，却对此一无所知。只是有细心之人，发现桓庙中的那尊神像，微微颤抖之后，复又归于平静。
    乐桓，终入神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