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满城尽带黄金甲（二）

    太元殿内，歌舞升平。
    每年中秋时节的祭月宴，本就是一年当中最盛大的节日之一。就算比之年祭，也不遑多让。
    而对于小皇帝离宗训来说，这却是他第一次主持祭月宴，更是他第一次以大离之主的身份，宴请各大世家的家主。
    这些世家，都是传承了千年万年之久的大世家，其中不乏与国同寿的万年家族。他们的先祖，曾与大离皇祖并肩作战，缔造了大离的万年基业。
    这些世家，可以说就是大离的根基。
    祭月宴进行过半之后，太元殿外，忽然一阵骚动。然后，有两个身着金甲的男人，大步走入殿内。
    福王离景宜，大离四大名将之一的米晟。
    高居于皇位之上的小皇帝离宗训，目光不由一凝。
    按照他先前的谋划，这会儿出现的，原本只应该是离景宜一个人，而不该有米晟。米晟出现在这里，也就意味着，离景宜暗中不知何时，已经将这位负责中州边境防务的名将，拉到了他那一边。
    按照小皇帝原本的谋划，今夜的开始，本该是离景宜一人最先登场，逼身旁的那个女子彻底放权，然后再将她软禁起来。
    “米帅何时回的京城？为何朕事先没有得到通知？狗奴才！”
    前面那个问题，是问向下面的米晟。而后面的那个问题，则是责问身旁的那名紫衣貂寺。
    不过，还没等那名紫衣貂寺回话，离景宜便先向前一步，朗声道：“陛下，米帅是本王从中州前线请回来的，坐镇今夜的咸安城。”
    “今夜恰逢祭月宴，各大世家的家主也都在这里。今日，本王斗胆，请太皇太后就此退位！还政于陛下！”
    满殿寂静。
    今日前来参加这场祭月宴的各大世家家主，除了寥寥几人猜到了今夜可能会发生一些事情之外，剩下的家主，先前都没有预料到这一幕。所以，当这一幕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就算是这些坐镇一方的大家族家主，也有些懵了。
    逼宫！
    这是大离万年历史上，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福王的意思是，让哀家彻底还政于陛下，就此彻底放手？”面对眼前这一幕，太皇太后米氏并未露出任何惊慌之色，只是缓缓道：“福王若是有意，大可以在朝会上提出来，为何要赶在今天？怎么？是怕哀家不放权，想逼宫吗？”
    离景原一声冷笑，道：“就算是，又如何？”
    “本王之所以选在今日，无非是想让诸位家主做个见证，本王可不想在后世的史书上，留下一个逼宫不忠的骂名。”
    离景宜忽然指向米氏，朗声道：“自弘武年间开始，这百年来，由你把持朝政！可你看看，如今的大离，已经成了什么样子！潇湘丢了，两江丢了，远东、林州、玉州全都丢了！这才百年时间，我大离的祖宗基业，已经被你丢了一半！”
    “若是再由你听政，我大离是不是要就此亡国了？”
    太元殿内，只有离景宜声音的回响，并无任何人回答他的问题。
    在场上百位古老世家的家主，对此都心知肚明，他们知道，大离当下的糟糕处境，问题绝不在米氏身上。然而当下，没有人愿意主动站出来，驳斥离景宜。因为所有人都在盘算，今日这场宫变之后，大离到底会走向何方。
    对于这些大世家的家主来说，在局势真正明了之前，他们绝不会轻易押注。
    “那你的意思是，这百年来的所有失败，都要归咎于哀家身上了？”米氏缓缓转过头，看向身旁的小皇帝，询问道：“这也是陛下你的意思？”
    太元殿内，所有人的目光，一时间都汇聚到离宗训身上。所有人都知道，过去的三年里，这位初登大宝的小皇帝，和福王走的极近。那么，今日这场逼宫，到底是福王自己的计划？还是这位小皇帝本人的意思？
    “这样说自然未免太过分了。”离宗训摇了摇头，但同时又道：“不过，朕觉得，太皇太后确实应该回宫，负责宫内的事情。至于朝政，还是由朕来打理比较好。”
    “那也就是说，今晚的事情，都是陛下你的意思了。”
    米氏点了点头，轻笑起来，随即缓缓起身，望向下方众人。
    “想让哀家放手，不是不可以。但是，哀家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们。”
    米氏首先将目光锁定在离景宜身上，开口问道：“第一个问题，今日哀家若是彻底放权的话，那么接下来，到底是由皇帝陛下本人亲自执掌朝政，还是由其他人代为执掌？亦或者，干脆就是由福王你来顶替哀家的位置？”
    离景宜坦然回应道：“自然是由陛下亲政。不过，陛下年幼，打理朝政想必仍是有些生疏。若是陛下需要，本王自然也可以站出来，为陛下分忧解难。”
    米氏点了点头，随即又望向米晟，道：“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今日这场逼宫，应该是陛下到底授意。陛下的意思，是让福王出面逼宫，然后让哀家放权，自己独掌大权。只是陛下到底没想到，福王恐怕未必志在于此。他想要的，恐怕更多，所以他联系了你。不过本宫很好奇，你是米家的人，为何这次会帮福王？”
    面对米氏的发问，米晟只是轻轻躬身道：“太皇太后言重了。臣今日所做，不过是为了社稷。臣虽然是米家的人，但不管是家族私恩，还是为公为天下，今日都不得不站在这里。”
    米氏轻轻点头，各大世家的家主也随即恍然。
    真相大白。
    皇帝陛下，本想让福王今日逼宫，逼太皇太后彻底退位，自己掌权。只是他万万没想到，福王早有异心，早已联系了米晟。今日的逼宫，不光是为了让太皇太后退位，更是要让他自己掌权。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到了这会儿，大家不禁开始思考另外一个问题：虽然不知道，福王到底是如何得到了米晟的支持，但既然米晟站在他身边，今日的事情，恐怕也就再无异议了。接下来，大抵就是太皇太后退位，然后由福王监国。
    福王会只满足于一个监国吗？
    若是想更进一步，坐上那个位置，又该如何？
    不过，福王是乾安帝的长子，血脉没有问题，坐上那个位置也可以接受。而从能力来看，饱经事实的福王，明显比当今的皇帝陛下，更有能力。
    “那好，哀家放手就是了。”
    米氏竟是不再反驳，随即从那个位置上走了下来，缓缓道：“从今日起，哀家放权。以后的朝政，由陛下亲自打理。”
    变天了。
    在这一句话之后，大离的天就真的彻底变了。
    不过此刻，大家却没有丝毫放松之色。因为所有人都在观察，接下来福王会是何态度。
    在米氏走下丹墀之后，离景宜再次向前一步，朗声道：“陛下，臣愿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请陛下准臣参政，辅佐陛下！”
    果然！
    一众家主顿时心领神会，看来福王今日，果然不肯就此罢手。福王其实也可以等到米氏彻底退位之后，再逐步掌权。不过，相比之下，今日在各大世家面前，亮出自己的态度，明显是更好的选择。不但可以直接掌握大权，更可以让各大世家的家主，当众表态。
    “若是朕不同意呢？”
    然而此刻，离宗训脸上却泛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福王，若是你今日没有二心，老老实实帮朕掌权，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可现在，你觉得朕会答应你的要求吗？”
    离景宜同样讥讽一笑，道：“那陛下想要如何？”
    “我不想如何。”小皇帝只是微微摇头，随即视线偏离，望向太元殿外，道：“你是不是觉得，你已经胜券在握了？”
    ……
    就在太元殿内，上演一幕逼宫大戏的时候，身为禄王的离景仲，已经下令封闭的整个咸安城。
    与此同时，十余位返虚高手，齐聚于禄王府。
    为首的，是京中目前两大纯阳之一的雷炎王。
    “离景宜大逆不道，今日逼宫。米氏擅权，祸乱朝政。本王今日要拨乱反正，还大离一个清明，有劳诸位了。”
    十余位顶尖高手，随即跟随离景仲一同赶往宫城。而当禄王府的高手开始出动的时候，整个京城的戍防战部，也开始行动起来。不但封锁了整个咸安城，更有几支精锐战部，向宫城方向逼近。
    就在禄王府的人，刚刚抵达宫城的时候。戍防战部的先头部队，已经和禁军开始了正面厮杀。
    “本王得陛下诏令，诛杀离景宜！所有禁军听令，一律放下武器，降者不杀！”
    在离景仲赶到后，直接以秘法将他的声音传遍了整座宫城。守卫宫城的禁军，这会儿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不过，禁军高层的几人，都是福王离景宜的人。在见到离景仲出现后，仍是不愿投降。一边组织禁军继续抵抗，另一方面，火速派人去通知太元殿内的离景宜。
    “负隅顽抗者，杀！”
    见到禁军当中，仍有很多人不愿投降之后，离景仲直接下令，强攻这座宫城。在离景仲下令强攻之后，禁军方面顿时节节败退。
    没办法，今夜这场变故，实在是太快了。禁军当中，不是没有高手，但这些高手，此刻不知为何，今日竟然纷纷被调离了宫城。
    禁军这边，目前竟然只有两位返虚高手。
    相比离景仲那边，双方的实力差距，实在太大了。
    离景仲看向眼前这座宫城，仅仅一炷香的时间，戍防战部便抵达了大安门。再往前，就是宫城了。
    实际上，早在三年之前，离宗训刚刚登基的时候，便已经私底下和离景仲取得了联系。只不过，相比和福王府那边的频繁走动，离宗训和禄王府这边的交流，极少极少。
    没人会想到，正是来往不多的禄王府，反倒会被离宗训寄予厚望。更是按照帮助离景仲，不知不觉之间，将京城戍防战部的很多高层，都换成了禄王府的人。
    所以，今夜才会出现眼下这一幕。
    只是，当离景仲迈过大安门的时候，不由泛起一抹冷笑。
    “离景宜，你替本王担下了逼宫的罪名。本王后发而至，将来执掌大权之后，倒是要谢谢你这个皇兄了。”
    ……
    大安门外的战斗，自然瞒不过太元宫内的众人。
    在得知禄王府已经彻底掌控了京城戍防战部，而且已经开始强攻禁军的时候，离景宜脸色已经难看至极。
    失算了。
    离景宜千算万算，都没算到此刻丹墀之上的那个年轻人，竟然会有这份心机。除了联系他掌控宫城之外，竟然还暗中联系了离景仲。
    而且，从当下双方的实力对比来看，离景仲似乎更占据优势。
    难道……离景宜不禁心中生出一种恐惧。他不禁望向那个神态自如的小皇帝，今日禁军内部的返虚高手，大多被离宗训调离了京城，去执行各种任务。这些调动，离景宜是知道的。原本离景宜以为，这是小皇帝想要方便他逼宫，但现在看来，只怕也有制衡他的原因。
    没有返虚高手坐镇的禁军，根本不是戍防战部的对手。更令离景宜恐惧的是，就在他刚刚得到消息的时候，一直呆在他身旁的米晟，竟是已经消失不见。
    这家伙，是逃了？还是……
    就在离景宜刚刚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太元殿外，以禄王为首的一行人，已经大步走入太元殿。
    没有返虚高手的支持，仅仅盏茶功夫，禁军就已经被彻底击溃。尤其是在几个福王一脉的禁军高层被杀后，其他禁军更是直接投降了。
    “你……”
    在看到这十几人之后，离景宜不禁大为惊恐。
    不知何时，米晟已经站到了离景仲身边。
    “福王殿下，本帅可从来没答应过，要助你谋朝篡位啊。”
    看到米晟脸上那一抹讥讽笑意之后，离景宜知道，今日自己恐怕是犯了人生当中，最大的一个错误。
    “离景宜谋逆逼宫，罪大恶极，本王今日奉诏而来，诛杀国贼！”
    在身后两名返虚的控制下，此时的离景宜，已经连动弹一下的能力都没有了。离景仲随即轻轻向前，一掌拍出。
    当廷弑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