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平身

    自收到天玄宗方面的回应之后，临兰江对面当天便做出了回应。当夜，离洛独自一人，悄悄渡过了临兰江，来到了天玄宗所掌控的两江修炼界北岸。
    第二日傍晚，离洛便出现在鱼龙岛上。
    以离洛的速度，自然是不可能如此恐怖。之所以能在一日之内抵达东海，是因为身为天玄宗掌门的荣胖子亲自出手，带着离洛一路从两江穿过潇湘，在最短时间内抵达了东海。
    当下的离洛，实在是太过重要，重要到必须要由荣胖子亲自护送才行。
    如果离洛出了问题，那天玄宗和离景原的这桩买卖，就肯定做不成了。
    在离洛抵达鱼龙岛之后，卫易并未出面，而是由曹圻代为出面迎接。至于他自己，则是一直隐于暗中，观察着这个多年不曾见过的孩子。
    卫易实在是不知道，若是由他出面的话，到底该对离洛展现出什么样的态度。倒是曹圻，身份特殊，既能代表卫易，而且身份又不是特别敏感。就算展现出对离洛的善意，也不会有太多的特殊意义。
    要算起来，如今离洛在大离军中，也是一方高手。只是在卫易眼里，他始终还是觉得，离洛是昔日他在咸安城见到的那个婴儿。
    这大概有点像他在素眼里的样子。哪怕卫易如今已是当世独一份的东海之主，在素眼里，他还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苦力。
    “就交给你小子了。有这小子在手上，就能让离景原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了。”荣胖子不知是真累还是装出来的，显得有些气喘吁吁，这让卫易觉得有些诡异。
    一位极有可能已是纯阳修为的大修士，会因为赶路而劳累？
    卫易更愿意相信，是胖子已经习惯于伪装，将这些动作都养成了习惯。
    “师叔，把这小子丢到鱼龙岛来，我很难办啊？”卫易忽然叹了口气，无奈道：“要是把这小子带去天玄山也就罢了。可放在鱼龙岛上，万一回头离景原真的翻了脸，需要干掉这小子，我大概是下不去这个手的。”
    “若非如此，你觉得离景原能那么痛快，答应把这小子送来？”
    荣胖子说到此处，不禁神情肃穆起来，道：“这次宗门最高议事，大家之所以会快速通过决议，同意和离景原做这桩买卖，可不是因为你和离景原的那点私人感情，或者我的提议。对于目前的宗门来说，离景原开出的这个条件，实在是太诱人了。”
    “妖族那边，给我们的时间，恐怕会比想象的更少。所以，若是真能和大离达成和约，这对我们来说，也算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卫易同样神情凝重，问道：“妖族那边，局势已经坏到如此地步了吗？”
    荣胖子摇了摇头，无奈道：“若没有那场白骨天灾，这一战本该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分出胜负了。那四家皇族联盟，联手进攻，都拿出了自己的底牌。不管是高端战力还是低端战力，幽明圣象一族都必败无疑。他们这一族现在想的，是像当年御灵宗给冰雪神殿让道那样，把他们和星海修炼界接壤的那一带，全部让给四族联盟，然后把我们给拖下水。”
    “所以，这场战争到底什么时候会来，实在是说不好。也许妖族会等到彻底灭了幽明圣象一族，然后再恢复个一二十年，将低阶兽潮的数量恢复过来，再与我们决战。也有可能在解决他们内部矛盾之前，率先和我们开战。这两个选择，对我们双方都是各有利弊。”
    “往后拖，我们对五界之地掌控的会更深，实力会更强，但他们也会恢复。而先开战，我们的实力没有到巅峰，他们也一样。所以，若是真能和大离提前达成离景原所说的那种盟约，对我们而言，意义实在太大了。”
    “若是北线再无威胁，我们能够将所有兵力全都撒到南线。未来和妖族的战斗，我们就能占据主动了。”
    卫易没有再多说什么。
    和妖族那边的战事，并非由他来负责，所以他所知不多。卫易这些年在天玄宗的主要任务，除了守住东海、发展东海之外，就是尽快提升自身修为。所以妖族那边的事情，他也就没怎么掺和。
    “这小子放在你这儿，你不用想太多。若真的事有万一，最后也不会由你去做那个坏人。更何况，以大离目前的情况，但凡离景原有点脑子，就绝不会和我们翻脸。他一个皇族偏支，就算当下事态特殊，想要坐稳皇位，当真就那么容易？”
    “若是不想让我们趁着大离内乱进攻，他唯一的选择，就只能和我们达成这项合约。若是他选择翻脸，到时候不光是我们，就连冰雪神殿、落霞岛、两剑山这几家，都会围攻他。到那个时候，大离估计也就要彻底亡了。”
    荣胖子短短几句话，倒是将目前离景原面对的困境，说了个通透。
    这样说来，离景原似乎确实没有别的选择了。
    “我其实真的很希望，能够达成这个合约。”卫易收回神识，不再去观察离洛。
    “这和我私人的感情无关，我是真的觉得，这百年来，死人死的太多了。”
    荣胖子同样收回视线，长出了一口气。
    “谁说不是呢？”
    ……
    从临兰江畔一路抵达东海，身为质子的离洛，倒是没有太多担心，反倒是好奇之色更多一些。
    潇湘和两江，他并不算太过陌生。但是东海这边，离洛是一直十分好奇，却始终无缘至此。
    作为质子，离洛接下来的日子，是绝对不能离开鱼龙岛周围的。这倒也不是什么问题，毕竟鱼龙岛现在也有千里范围不止，极为繁华。而且，离洛亦对神力一脉极感兴趣，很好奇鱼龙岛一脉的经营方式。
    “你二叔说了，他就不过来见你了。若是你在岛上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出示身份腰牌。你的身份腰牌，权限极高。你二叔说了，除了岛上几处禁地之外，其他地方对你没限制。当然，直接去神殿找我，也是一样的。”
    “谢过二婶。”
    离洛对曹圻深深一拜，曹圻倒也没有躲开。
    最终，离洛被安排到岛上一座规格颇高的洞府当中，就此住下。这座洞府极其适合修行，便是返虚修者也要眼红。直到很久之后，离洛才知道，这座洞府其实是卫易在知晓他到来之前，亲自下令建造的。虽然只花了短短一日时间，但其中的配置，却已是最高。
    身为鱼龙岛主，我不能做的更多。
    但作为你二叔，给你造一座好洞府，还是没问题的。
    至于自身的安全，离洛倒是一点都没担心过。因为在他离开潇湘帅部，和爹娘分开之前。不管是积威深重的老爹，还是向来疼爱他的娘亲，似乎都没有对他接下来的安全表现过任何一丝担心。
    甚至于，离景原还直接告诉他，让他这次到东海无需有任何顾忌。
    “到了你二叔的地盘，你的安全不成问题。而且，若是事有不成的话，以后你可以直接加入天玄宗，有你二叔的护持，天底下没人敢动你。”
    “退一万步讲，爹若是真的败了。到时候对你来说，整个天下，恐怕都再没有什么地方，会比鱼龙岛更加安全了。”
    “还有，到了鱼龙岛，若是见了你二叔，有机会告诉他一声，就说让他把袍子还我，我想找他喝酒了。”
    离洛深以为然。
    ……
    临兰江帅部。
    在离洛离开的当夜，洛飞飞和离景原都没有任何忧虑之色。只是在离洛离开之后，两人一夜都不曾说话。
    直到第二日黄昏，离景原收到天玄宗方面的回信，说离洛已经抵达鱼龙岛的时候，离景原夫妻二人相视一眼之后，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安全了。
    “洛儿在鱼龙岛，性命可保无虞。不管后面我们是成是败，至少洛儿不会有事了。”
    洛飞飞说罢之后，离景原只是默默点头。
    这次大离的剧变，他是最大的幕后推手之一。至于最后的结果，离景原也有九成的把握。但是，哪怕只有一成甚至一丝的可能失败，离景原也绝不会将所有的一切，都放在一个篮子里面。
    离洛远去东海，看似是羊入虎口，但对于离景原来说，这反倒是最安全的。
    “这几日，已经先后有十几家世家先后给我发来了密信，在试探我的口风。看来，这些世家如今也坐不住了，是时候了。”
    离景原转身返回营帐，然后先后有一封封密信，自留川河帅部发出，发往修真界。
    中州、灵州、雷州、波州、丰州……
    不知不觉，离景原的旧部，已经遍布几界。
    等到这些密信全部发出之后，离景原又先后写了数十份密信。这些密信，并未署上离景原的名字，而是不记名的密信。而这些密信，则是发往一部分世家。
    这些世家，都是先前在这场风波当中，受到的冲击最大，影响最广的世家。
    最终，当离景原一口气写完所有的密信之后，长出一口气。
    大势已成。
    最多数日，当这些密信先后抵达各处之后，大离内部，便会掀起一场恐怖的风暴。届时，整个大离直辖几界之内，所有大势力，都不可能置身事外。
    在写完这些密信之后，离景原略微犹豫了一些，最终还是派人，去请当下同样身在临兰江前线的大离名将张香涛。
    “去请香帅过来，就说有要事相商。”
    片刻之后，张香涛出现在离景原的帅部内。这位原本坐镇两江的大离老帅，自那场刺杀之后，便开始在军中渐渐边缘化。而且，那场刺杀，更是让张香涛修为大损，虽然还是一位名将，但在战阵厮杀方面，就要跌落许多了。
    后来，离景原则是向咸安城那边下令，以摄政王的名义，将张香涛重新调来了临兰江前线。不光是为了将这位老帅拉入自己的阵营，更是为了帮大离保存一员老将，不希望张香涛卷入咸安城那边的风波。
    现在看来，离景原的做法是对的。
    “王爷是打算回京平乱了？”
    老帅张香涛到来之后，没有再兜圈子，直接开门见山，这倒是让离景原有些意外。
    “本王确实打算回京一趟，不过，雷州这边，就有劳香帅坐镇了。”离景原同样没有兜圈子，坦然道：“天玄宗那边，我已经写过一封密信。如无意外，接下来天玄宗趁乱进攻的可能性不大。当然，为了以防万一，香帅还是要留心一些。不过，相比天玄宗那边，香帅还是把注意力放在炎州那边更多一些为好。因为两剑山和落霞岛那边，我确实没有什么手段。”
    先是本王，然后是我。
    这里面，就很有讲究了。
    不过，老帅张香涛似乎并未在意这些细节，而是继续追问道：“那王爷此番回京，是打算继续监国，还是登基为帝？”
    离景原见张香涛已经将这层窗户纸彻底点破，有些踌躇，问道：“对于香帅您来说，这有区别吗？”
    “有！而且很大！”
    张香涛坦然道：“若是王爷打算继续监国，将来再找机会还政于陛下。等王爷离开雷州之后，我说不得就要联系天玄宗或者落霞岛、两剑山，直接打开雷州门户，让他们长驱直入！因为这样的大离，在张某人眼里，没有任何希望！与其如此，倒不如让天玄宗再多出几界地盘，说不定反倒于修真界大势有益！”
    “当然，若是王爷您想做皇帝的话……”张香涛忽然抱拳，朗声道：“张香涛誓死守住临兰江，纵身死魂灭，绝不后退半步！”
    这一次，离景原终于没有再犹豫。
    “那，就有劳香帅守住我大离的门户了！”
    “是！”
    张香涛转身大步离去，只是在离去之前，这位大离老帅又再次回头，望向离景原。
    “王爷，快刀方可斩乱麻！王爷的刀越快，我大离死得人就越少。张香涛对王爷别无所求，只希望王爷能让我大离少死些人！”
    这一次，离景原没有回答。
    只是在内心深处，离景原重重答了一声‘好’。
    ……
    永和三年，九月初十。
    在经过近一个月的混乱之后，这一日，太元殿终于再次开放。
    大朝会。
    自上个月那场祭月宴之后，这是大离第一次正式的大朝会。
    小皇帝离宗训在群臣的注视之下，缓缓走上那个最高的位置。不过，离宗训并未马上坐下，而是轻轻抚摸了一下这个宝座。
    然后，小皇帝忽然转身，看向面前至少少了三分之一的朝臣。而那些少了的朝臣，不是已经死了，就是已经彻底消失了。
    最终，小皇帝看向那跪伏在他面前的离都官员们，轻轻吐出两个字。
    “平身！”
    这一次，这两个字不再是他身后的那个女子授意，而是他自己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