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黄桃

    在听说了前线雁宝被围杀的消息后，咸安城的大小京官们，其实并不算意外。因为在他们看来，既然是监国陛下参与谋划的事情，不管出现何等惊人的结果，都显得理所应当。大家更在意的是，几日之后的大朝会，是否还会如期举行？
    结果就像很多京官猜测的那样，在前线的战斗结束之后，离景原很快就回到了咸安城。
    大朝会如期举行。
    身为监国，离景原虽无大离皇帝之名，却有皇帝之实。而若论起勤勉二字，恐怕在大离历代先帝当中，离景原都曾排进前三，甚至有望夺得第一的宝座。自离景原继位以来，百年的大朝会，从无缺席之举。
    这不禁让一些岁数极大的老臣，怀念起很多很多年前的一段岁月，并且很愿意和后辈唠叨此事，以此来显示自己的资历。
    “你们不知道，当年乾安年间，那位乾安陛下曾经三十多年不上朝。整整三十多年，连皇帝陛下的面都见不到。那会儿可就没什么早朝点卯的事情了，虽说当时的首辅大人李砚山，向来严于律己也严于律人。可既然陛下本人都不上朝了，我们这些做臣子的，自然也能轻松些。”
    每次聊到这个话题的时候，提到李砚山这个名字的时候，许多人都会略作停顿，做出惋惜之色，以此来表现自己当年，确实曾和那位首辅大人，颇有渊源。
    离景原继位之后，已经给李砚山平反昭雪，将昔年被万人唾骂的李砚山，重新供了起来。而且，离景原本人丝毫不掩饰对李砚山那位前朝首辅的推崇，哪怕是在朝会训政的时候，也常会以当年李砚山所行之法为例说明。
    对此，很多年纪尚浅的京官，或许不以为意。因为他们上位的时候，可能已是弘武年间，甚至干脆就是离景原继位之后。对于两百多年前的事情，一无所知。反倒是那些上了年纪的京官，眼见这两百多年的沧桑变化，会由衷感叹一句。
    “如今的世道，真的是不一样了。”
    朝会结束后，离景原回到后宫。后宫内，早已名正言顺母仪天下的洛飞飞，正在侍弄一块花圃。
    离景原知道，这是昔年墨貂寺的住处。墨貂寺生平没有任何爱好，唯独喜欢在住处周围，侍弄一方小菜畦。墨貂寺死后，洛飞飞接替他执掌影卫之后，也同时接掌了这一片田地。洛飞飞将上面所有青菜全都清理干净之后，种上了自己的花草。
    感知到离景原过来，洛飞飞连忙起身。
    “东海那边传来消息，说卫易已经消失了。我派人去钦天院问过，钦天院那边，同样测算不出小卫到底去了哪里。若是没猜错的话，小卫恐怕已经开始游历天下，为三年之后的那场大战做准备了。”
    “你怎么打算的？”
    离景原只是摇了摇头，随意坐了下来，道：“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如今我已是纯阳圆满，除了几种争斗手段，自信还有提升的余地之外，整体很难提升了。我走的是五行之道的路子，和昔年始祖的路子相同。到了这个地步，除了证道，已经再没了进步的空间了。”
    “那你就不怕输给他俩？”
    洛飞飞忽然笑容玩味，看向自己的男人，离景原则是充满自信的回看了一眼。
    “这么多年，你男人输过？”
    “即便是对他俩，我也有希望战而胜之。”离景原忽然又洒脱一笑，道：“就算输了，又如何？只要我们三人当中，一人可以成就仙位，另外两人证道，也就是迟早的事情。我还是大离监国，人间共主。谁输谁赢，有区别？”
    那倒也是。
    如果是其他人，或许很难理解离景原的这种强大自信。但是，洛飞飞这些年和他一路走来，知晓他全部的经历，自然能够理解卫易。
    “就算他们两个打赢了我，难道我就不是他们大哥了？他们打赢了我，难道还能让我叫他们大哥？”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皆是笑若春风。
    “不过，相较三年之后的那场比试，我其实更在乎另外一件事。”离景原忽然正色起来，随手向上指了指。
    三年之后的那场对战，虽然将会决定由谁证道，但在离景原心里，却并不是太在意的事情。在离景原看来，三年之后的那场对战，其实也就是走个过程。就算分不出谁输谁赢，三人还可以用其他方式得出胜负结果。比如，比谁更能喝酒，或者干脆直接划拳猜输赢，就是个形式罢了。重要的，是其中两人将各自身后的气运，集中到一人身上，先助一人成就仙位。等到灭掉妖族之后，另外两人再先后证道。
    成仙，不过是早早晚晚的事情。
    相比之下，离景原更在意的，其实是此刻咸安城皇宫之上的那个东西。
    太元仙府。
    如今的离景原，已经身为大离监国，和皇帝别无二致。但是，离景原的帝位，说到底还是靠自己得来的，并非正统传承。虽说如今没什么人敢对此事进行置喙，也没人敢质疑离景原作为大离监国的合法性。但在离景原内心深处，却总有这样一个结。
    只有完全继承了太元仙府，彻底继承了大离皇帝应该继承的一切，离景原觉得，自己才算是真正的大离之主。
    不过，百年前的小皇帝离宗训，以太元仙府镇压离都，但最后却因离景原围城逼宫，自爆而死。自那之后，太元仙府便开始封闭百年，再也不曾出现。
    即便是如今的离景原，也无法将太元仙府真正拉出来，只能模糊进行感应。
    因为，就像离景原早些年猜测的那样，真正的太元仙府，其实根本就不是什么洞天世界，而是一种难以用言语言明的东西。
    就好像是昔年大离皇祖，斩下自己的识海，留下了自己的一段记忆，便拥有莫大的威能。
    自进阶纯阳之后，离景原已经能够隐约感知到太元仙府的存在。如果所料不错的话，一年之后，太元仙府应该就能重新现世了。
    “太元仙府，一直是我心里的一个结，不能掌握太元仙府，我就算不得真正的大离之主。”
    “我倒是好奇，真正的太元仙府里面，只有历代大离皇帝才能知晓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
    玉州，玉阳城。
    乐桓回到玉阳城之后，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就如同以往外出过来一样，安安静静回到自己的议长官邸。至于前线战场上的那些大战，似乎压根只是一件小事。
    回到官邸之后，乐桓开始处理在他离开期间，官邸积压的一些公务。作为北方四界的实际掌控者，乐桓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太多。虽说如今北地的议会体制，已经彻底成熟，很多事情根本无需乐桓插手，议会自然会解决。但一些真正要紧的事情，还是得由乐桓来决定。
    尤其是涉及到军方战部的事情，更是只有乐桓才能拍板。按照昔年乐桓做出的改革，议会权力极大，可以插手方方面面的事情。甚至当议会九成议员，同时保持一致的时候，完全可以反对乐桓的决定。但这种插手，从来不包括军方。
    北方四界，所有和军方以及顶尖高手有关的事情，都只有乐桓才能决定。
    案头的公文，堆积如小山。好在乐桓如今也早已不是那个毛头小子一样的世子，而是已经控制北方四界长达百年的掌舵人，处理这些事情，轻车熟路。
    但即便这样，从正午开始，乐桓仍是处理到深夜，才终于结束所有手头上的公务。
    在此期间，乐桓身边便只有一个身穿黄衣的侍女，一直安静站在一旁侍奉。偶尔乐桓有要求的时候，她会有所行动。但更多的时候，侍女就如同一棵不会说话的树，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
    两百多年，皆是如此。
    侍女名叫黄桃，是个有些俗气的名字。黄桃是昔年乐桓母亲还在世的时候，替他选中的一名贴身侍女。直到乐桓长大之后，才终于明白，黄桃其实不光是母亲为他挑选的侍女，而是一名训练多年的死士，负责贴身守护他的安全。
    不过，随着乐桓修为越来越高，黄桃身为死士的作用，已经不大了。毕竟，黄桃自己也就是个周天境，如何保护乐桓的安全？不过，乐桓这些年仍是习惯了黄桃在身边的感觉，似乎只有她在身边，乐桓才会觉得安心，打理公务才会觉得踏实。
    当最后一道公文，被乐桓批复完以后，乐桓习惯性的看向面前的黄桃，伸了个懒腰。
    黄桃是他的贴身死士，与他同岁。自他记事开始，黄桃就一直陪在他身边。
    “这次在前线，我和大哥二哥，联手重伤了雁宝。三年之后，有能力证道的，应该只有我们三人而已。其他人，就算自身大道达到了纯阳巅峰，没有足够气数，一样没法证道。”
    “所以，我们约好了，三年之后，我们三人打一场。谁赢，另外两人将自己汇集的气数交给他，助他成就仙位。”
    “……”
    乐桓这边絮絮叨叨的说着，黄桃则一直安静听着。很多很多年以来，一直都是如此。黄桃只会安静听着，从不会多表达半点自己的意见。若非乐桓主动提问，她更是从来都不会主动开口，便是回答乐桓的问题，也总是惜字如金。
    “你觉得，三年之后，我们三个，谁能最后胜出？”
    面对乐桓的提问，黄桃的回答极为简短，却十分坚定：“公子必胜。”
    这丫头……话真少啊！
    乐桓撇了撇嘴，觉得有些无趣。
    在这世上，乐桓在乎的人很多，但又不多。至于他人的评价，乐桓更是极少在乎。不过，对于黄桃，乐桓其实挺想听她吹捧一下自己。如果黄桃能说他厉害，那他真的会很开心。
    乐桓看着身前的这名黄衣姑娘，忽然坏笑起来。
    “黄桃，三年之后，要是我能打赢他俩，你嫁给我怎么样？要是打不赢的话，我嫁给你？”
    向来如一株古树一般的黄桃，难得有些怔然，随即道：“公子说笑了。”
    “我是认真的。”
    乐桓忽然站到黄桃面前，死死盯着黄桃，笑容灿烂。
    “再说一遍，刚才的话，我是认真的。”
    “打完这一架，不管我们三个谁能成就仙位，以后都是大局已定，我也就彻底没了顾虑。”
    “所以，打完这一架之后，我们成亲吧。”
    黄桃有些不知所措，想了很多借口，但最后却都没能说出来，只是轻轻吐出一个字。
    “嗯。”
    ……
    两族战场，辉殿。
    如今的辉殿，已经被前线战场上的修者，视作是至高无上的地方。这里每天发出无数的军令，从整体上控制了修真界对妖族的整体战事。
    辉殿内，修真界所有顶尖名将，共同组成议会，投票决定所有大事。辉殿内的投票规则，有些特殊。首先是按界数划分，修真界一共二十个界，所以便分为二十票。某一个势力占了几界地盘，那个势力的名将，便共同拥有几票，然后内部再平均分配。
    比如落霞岛，占据一界半的地盘，那便拥有一票半的投票权。因为落霞岛只有司徒瑾这一位名将，所以司徒瑾便拥有一票半的投票权。再比如北方四界，拥有四界半的地盘，却只有东连呼邪这一位名将，所以东连呼邪便拥有四票半的投票权。
    百年以来，皆是如此。
    唯一例外的，是天玄宗。
    天玄宗百年以来，一直是坐拥五界之地，所以拥有五票的投票权。但是，百年之前，天玄宗只有两位名将，但现在，天玄宗却有了四位名将。
    多出来了徐崤和李虎二人。
    所以，天玄宗的整体票数，虽然不变，但每一位名将的投票权力，却相对降低了。
    而这两人，亦是修真界这百年来，仅有的两位跻身名将的战将。
    这一日，当身处前线的徐崤，偶然得知有人前来拜访的时候，有些意外。因为他所统领的战部，即将和吞海鲸一族展开一场大战。
    “叔，婶，您二位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