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两强之战，两族之战（二）

    有的时候，卫易在修行的时候，会忽然产生一种错觉，觉得这些年来的经历，仿佛都是一场梦。
    只有真实不虚的力量，让他知道，这些年所经历的一切，确实是真实的。
    不知不觉之间，原来已经走了这么远啊？
    对于卫易而言，雁宝一直是他修行路上的一个重要参照。或许重要性不及离景原，但却始终是卫易的一个目标。至于这种感觉是从何时开始的，卫易也说不清。或许，早在当年第一次进入天玄山，卫易第一次拼死和雁宝交手的时候，就已经出现了。
    那时的雁宝，在卫易心中，是一座高的无法理解的山。也正是那一战，让卫易知道，世间真正的绝顶天才，到底是什么样子。
    那一年，卫易以化灵中期的修为，硬拼只有普通炼气期灵体的雁宝，都差点被杀掉。当年在卫易眼里，雁宝的强大，到了他难以理解的地步。
    然而两百年匆匆而过后，昔年那些同代天才，早已被卫易逐渐超越，抛在身后。不过雁宝却始终和卫易相差不多，如今更是成了妖族的最强妖圣。
    据说，历史上每一个有望证仙的大争之世，人妖两族各自都会出现很多绝顶天才。而这个时代，更是远超历史上的任何一个大争之世。所以涌现出来的绝顶存在，也比以往更多。
    和雁宝单独倾力一战，其实卫易早就等很久了。只是碍于很多东西，一直没有机会。以往在两族战场上，百年当中，双方虽然也曾有过短暂的交手，但都算不上倾力一战。后来卫易三人围杀雁宝，更是出于修真界大义，同样没这个机会。
    一路赶往妖族，没来由的，卫易忽然想起了当年那位只身赴妖族圣城问剑的飞鱼剑圣，顾飞鱼。那一年，顾飞鱼单人独剑，拆了那座妖族圣城。以自己一生最巅峰的一战，告诉了妖族一个道理。
    不管修真界如何混乱，至少还有他那一剑之力。
    卫易忽然发现，今日的他，似乎和当年的顾飞鱼没什么区别。
    临近黄昏，卫易视线当中，已是一片黄沙。在一片荒漠深处，屹立着一座巨大的妖城。
    按照天玄宗谍报，雁宝如今就在这里。
    在接近这座妖城后，卫易也在第一时间，感受到了一个无比强大的气息。这个气息，与上次卫易围杀雁宝的时候，相差甚远。但卫易依然能够瞬间断定，城内这个极其强大的存在，绝对就是雁宝。
    看来，雁宝果真是有什么大造化。若非如此，自身气息绝不可能变化如此之大。
    “东海鱼龙岛卫易来访！”
    卫易宏大的声音，传遍整片荒漠。与此同时，卫易陡然灵压暴涨，仿佛将千里黄沙都压得喘不过气来。
    在卫易现身的刹那，妖城当中，雁宝瞬间化作一道虹光，自城内直接冲向高天，然后陡然撞向卫易。
    在雁宝撞来的同时，卫易只是单手一握，千里黄沙瞬间凝聚成一柄柄迥然不同的飞剑。
    黄沙为剑。
    “我这一剑，学自两剑山前辈顾飞鱼。”
    “今日且问你，这一剑可否将妖族杀绝？！”
    一剑出。
    黄沙漫天。
    ……
    东海。
    在那座如今已是名满天下的杏花岛上，范梧和唐渭对面而坐，两人正手谈黑白。范梧执白子，唐渭执黑子。
    不过，在棋盘上，刚至中盘，黑子便已是颓势尽显，而且是被白子全面压制，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若论思虑谋局，唐渭自问不逊色范梧半分。可若是在这棋枰十九道上，唐渭是真的比不得范梧啊！曾被大离棋坛誉为‘范十段’的范梧，不管是手筋还是气力，都不是唐渭能比得了的。
    好在，唐渭也是喜欢在这上面太过计较的人。虽说刚到收官便彻底投子认输，但唐渭也只是单纯当做一局手谈而已，并没有更多的胜负之心。
    唐渭的胜负之心，不在棋枰之上，而在棋枰之外。
    “这个大争之世，到了今日，终是到了收官之局。我们这一代，能否下出让后人觉得惊艳的胜负手，也就是这几年的事情了。”
    范梧同样没有对棋枰上的胜负如何在意，或者说他对下赢了唐渭，并没有觉得如何兴奋。在棋盘上胜了之后，反倒是有些兴趣寥寥。
    “今日修真界之局，虽是今人主导，却不是今人推动了。”唐渭摇了摇头，道：“我们今天的这一切，何尝不是前辈们早在很多年前，就开始推动的？”
    范梧点了点头，难得和唐渭达成一致，道：“这倒是真的。”
    “不过，在有些关键的节点，我们还是可以自己选择，然后自己决定这个世道的最终走向。”
    两人相视一笑。
    一切尽在不言中。
    “人上一百，形形色色。这个世间，哪怕所有人的起点和环境，都完全一致，但后来的人生际遇各有不同，总还会造成不同的差异。绝大多数人注定碌碌无为，成为历史长河当中的一抔水，过去也就过去了，没人会在意。但有些人机缘巧合之下，却会被推到风口浪尖上，这也就是所谓的时势造英雄。可归根结底，这些人或许能在一些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改变一些东西。但归根到底，他们也不过是这条长河当中的一块块顽石罢了。”
    “只是有些顽石，最终却可以达到影响这条大河的走向。”
    范梧忽然收起棋盘，笑问道：“那你觉得，卫易算不算英雄，算不算你眼中那种比较大的顽石？”
    唐渭没有多想，只是随口答道：“我刚认识他的时候，肯定不算。但现在，肯定算。”
    “那离景原和乐桓？”
    “自然也算。”
    “那如掌门荣多福，或者落霞岛的那位落霞血衣，两剑山的玄平剑圣？”
    “都算。”
    “……”
    在问过了许多位当世豪杰之后，范梧伸手指了指自己，然后又指向唐渭，笑问道：“那么，你我？”
    唐渭只是点头，笑道：“算。”
    范梧似乎对唐渭的这个回答并不是特别满意，继续追问道：“那先生觉得，我们若是也算英雄，谁又算不得英雄？”
    唐渭转头瞥了眼无垠东海，渐渐郑重，道：“修真界的每一个人，其实都有做英雄的那一刻。他们做的事情，或大或小，可能截然不同。但在那个关键的时刻，只要他们站在自己应该在的那个位置上，做好自己的事情，便是真正的英雄。”
    “比如当下的卫易。”
    唐渭缓缓起身，张开双臂，对面前东海做怀抱状，道：“任何一个时代，总有一些人因缘际会，最后站到了那个位置。然后，他们一步都不退！于是便成了后人眼里，真正的大风流！”
    “两百年前，素满山是！一百年前，叶朝归是！如今，卫易还是！”
    范梧此时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笑意，似乎对唐渭的这个说法十分满意。随即同样缓缓起身，走到唐渭身边，笑道：“那先生这次可愿和我联手，在这场收官之局当中，下出属于我们的一记妙手？”
    唐渭转头看向范梧，问道：“是你的意思？还是姚先生的后手？”
    范梧微微一怔，似乎有些意外唐渭的话。然后范梧才意识到，唐渭竟是在调侃自己。
    “原来在先生眼里，这些年我一直只是我师父的一枚棋子？”
    唐渭笑容玩味道：“难道不是？”
    范梧想了想后，坦然道：“有些事情，算是。但来鱼龙岛之后的很多事情，不算。”
    “先生觉得，天玄宗这次，打得赢吗？”
    唐渭摇了摇头，郑重道：“我不认为单靠天玄宗一家，有赢的希望。天玄宗再强，如今也不过只占有修真界四分之一的地盘。妖族若是真的联手，倾力一战，整体实力至少是天玄宗的三倍以上，实力相差太多了。”
    说到这里，唐渭忽然目光一凝，郑重望向范梧，问道：“只有天玄宗一家，确实打不赢。你的意思是？”
    范梧笑着点头。
    联手。
    一个天玄宗，固然打不赢妖族，但若是几家联手呢？
    唐渭脸色有些阴晴不定，片刻之后，像是终于想通了什么，不由泛出一丝苦笑，然后又说了句看似不着边际的话。
    “像姚先生这样的人，当真是仰之弥高，钻之弥坚。越往后，越发现姚先生的厉害，实在是让我等后辈甘愿拜服。”
    “若是几大圣地联手，确实有可能挡下妖族，甚至正面打垮妖族！可如此一来，几大圣地自身，恐怕也就彻底残了。”
    “让我想想。”
    “这三百年乱战下来，大离内部盘根错节的家族积弊，被彻底杀没了。大离官场的庸冗，也彻底被清洗一空。接下来这一场大战后，妖族不死也残。自此之后，蛮荒之危没了。打垮了妖族，几大圣地也没了，自此宗派之祸也没了。”
    “再加上这个大世，血腥至此，无数向你我这样的人，纷纷投身其中，那些对大离可能有大威胁的人，也没了。再加上民智渐开，以后各种思想百舸争流的局面，注定会成定局。”
    “原来，姚先生到底还是大离的人啊？”
    唐渭最后感叹一句后，郑重望向范梧，问道：“如何联手？”
    范梧同样难得收起笑意，郑重道：“推动几大圣地联手。”
    唐渭抿了抿嘴唇，目光变得悠远。
    这些年，唐渭虽然一直留在东海，极少前往其他修炼界。少有的几次，也是受天玄宗的任务。但实际上，唐渭在东海依然做了很多很多事情。比如以云道运输业发达的杜家，便是唐渭的布置之一。
    “几大圣地的高层，其实都有联手之意。曹家自不用说，本就是天玄宗最坚定的盟友。天玄宗若是垮了，曹家不可能独善其身。落霞岛就不用说了，有那位肯为了岛主去闯坤卢山的谢掌门在，也不是问题。落霞岛一旦愿意联手，两剑山也难以独善其身。”
    “我们要做的，便是在各界暗中推波助澜，推动各派联手抵御妖族的言论。这个大势一旦造就，便再无可逆转。”
    唐渭点头同意，但随即再次怔然。
    他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
    若真是按这个思路发展下去的话，那么当年叶朝归选择卫易做鱼龙岛主而不做掌门，是否早已预见了这一日？因为若是卫易身为天玄宗掌门的话，便注定只能代表天玄宗一家，而不能代表几大圣地的联合。而那位谢掌门，之所以会和卫易如此关系，是否也是姚老头当年暗中推波助澜？
    ……
    漫天黄沙当中，卫易和雁宝隔空对峙。
    刚刚试探性的交手，让双方都清楚意识到，如今对方是有多么的难缠。
    卫易刚刚的一剑，虽非他现在最强的一剑，却也是全力施为。这学自昔年顾飞鱼的一剑，如今已经可以做到七分形似，三分神似。一般的纯阳高手，最强的手段，也就不过如此。
    然而刚刚雁宝带给卫易的冲击，却似乎更大一些。
    刚刚刹那之间的交手当中，雁宝仿似同时使出了成百上千种妖族的本命神通。这些本命神通，若只是单独一种，自然无需在意。放眼整个妖族，如今除了四皇族之外的本命神通之外，也没有哪种可以让卫易在意的了。
    然而，当这千百种本命神通，叠加起来之后，却形成了一种十分特殊的振幅。让原本毫不起眼的神通，威能大的惊人！
    便是卫易，刚刚在那一刹那之间，都感受到了大威胁。
    显然，如今的雁宝，比之三年前被重创的那一战，更上一层楼。或许他的力量，并没有太多增长，但他的手段，却变得更加复杂多样。
    这一点，有点像卫易的轮回之道。哪怕已经达到了纯阳巅峰，到了进无可进的地步，仍是可以兼修他道，让自己的手段更多。
    就在双方对峙当中，卫易却忽然轻笑了起来。
    “刚刚这一剑，已是我学他人之剑，能学到的最强一剑。”
    “那么接下来，就是我自己的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