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银涛

    战场上，终于有返虚级高手陨落了。
    死的是银涛真君。
    天玄宗南字一脉，资历最老的返虚高手之一。论起辈分来，乃是当年天玄宗老掌门素满山的师弟，便是叶朝归在世的时候，都要称呼一声师叔。如今在整个天下都堪称绝顶的卫易，在这位老人面前，也只是个孙子辈。
    可这位辈分很高的老人，天分却相对有限，一生止步于返虚中期。虽说这些年天玄宗一直蒸蒸日上，在海量气运的加持下，天玄宗的高手破境也要容易许多。但老人达到返虚中期之后，却始终无法再向返虚后期迈出一步了。
    对此，老人虽然一直有些遗憾，但却显得极为豁达。用老人自己的话来说，以他的资质，原本应该止步于返虚之前。当年能够侥幸突破返虚，也是因为云莽天灾之后，宗门海量的血色气运堆积。他的返虚，其实都是建立在无数天玄宗修士战死的基础之上的。至于突破返虚之后，能够侥幸进阶返虚中期，那就更是得天之幸，再不敢奢望更多。
    这些年来，老人一直在宗门内全力教导后辈，但凡发现任何有天份的弟子，恨不得比自家后辈还要上心，一定要将其送到最适合的师父门下。在天玄宗门内，不知有多少人受过老人的恩惠，对老人心怀感恩。
    就是这样一位老人，死在了阻击猿晔兵团突围的战场上。
    在徐崤率领主力兵团，前去与猿鞍山兵团决战之时，天玄宗的包围圈，虽然已经布下了大量的战部和高手，极为厚实。但因为缺乏一位顶尖名将的指挥，还是难以阻挡猿晔战部的突围。即便所有人都不惜性命，为之死战，仍是难以彻底挡住猿晔战部。
    关键时刻，正是银涛真君挺身而出，直接对猿晔兵团的中下层妖修下死手，然后迅速引来了天劫。最终，老人以此生最后一场天劫为代价，彻底挡住了猿晔兵团的去路，但自己也陨落于天劫之下。
    老人死前，没有任何遗言。
    因为没来得及。
    只是在这场大战之前，银涛真君曾和这座战场上的其他几位高手笑言，等到此战结束之后，他便要娘娘岭这边，以妖族的头颅，堆砌一座座巨大的京观，让妖族永远不敢再来进犯。
    只可惜，老人生前，注定是见不到这一幕了。
    ……
    娘娘岭一线，除了卫易之外，天玄宗一共布置了一位纯阳，以及十二位返虚，总计十三位顶尖高手。
    这已是天玄宗能够拿出来的最强阵容。
    如今的天玄宗，虽然返虚高手已经超过百位，而且隐藏了不少实力。但这次大战，终究不是只局限于一地，而是遍及整个人妖两族的接壤前线。不光有云莽漫长的边境线，更有星海那边的漫长边境。如此一来，平均分配下来，便是百位返虚，也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更何况除了前线之外，天玄宗直辖的五界内部，亦有很多要害之处需要人去镇守。比如天玄山、无涯岛、两江的祥云城、潇湘的襄潭城、星海的元合岛、北方的临兰江一线，还有那晶林洞天群所在的地方，几处重要的洞天……这些地方，哪一处不需要返虚驻守？
    所以，能够派出十二位返虚，坐镇娘娘岭一线，这亦是天玄宗能拿得出来的全部力量了。而且事先掌门荣多福已经有言在先，就算娘娘岭一线战事再怎么恶劣，宗门也不可能抽调出更多的力量，前来进行支援。如今娘娘岭这边的守卫力量，便是此战的全部家底！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按照徐崤的布置，此战当中，包括卫易在内，有数位顶尖高手，不曾出手，就是为了接下来给妖族造成更大的伤亡。
    若是此战其他几位返虚，也同时出手的话，银涛真君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没有人知道答案。
    但大家更愿意将这个责任，推到徐崤头上。
    不是大家不懂道理，而是在大家心中，银涛真君的存在，委实是太过特殊，让他们不得不去找一个人，来承担这个责任。
    “小子，你记住，这场战争，我南字一脉几乎所有的高手，都压在这里了。从掌门答应你的作战计划那天开始，南字一脉所有返虚的性命，就都握在你手上。”
    “这些人，可以死！包括我在内，都可以死！但是，必须死的有价值！”
    当徐崤率部返回，得知银涛真君的死讯时。作为娘娘岭一线明面上唯一一位纯阳的韩宝芝，只是冷冷甩出这样一句话，然后便转头离去。
    之前的大战当中，韩宝芝一战呆在徐崤率领的主力战部当中。也正是因为韩宝芝的存在，徐崤战部有了纯阳高手辅助，而猿鞍山战部那边，却并无妖圣抗衡，所以才导致了徐崤最后能够以微弱的优势，击溃猿鞍山兵团。
    在韩宝芝离去后，徐崤呆立很久。
    道理，人人都懂。可当真的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那是另一回事。
    徐崤如今虽然执掌神力兵团，但身份依然是南字一脉的弟子。而且，就连卫易，其实也是南字一脉的弟子，只不过后来单独开辟了鱼龙岛一脉而已。作为南字一脉的弟子，徐崤也曾受过银涛真君很多恩惠，对其颇为感念。
    打仗，没有不死人的。
    但一想到那位说话顶和气的老人，那位曾为了帮他争取更多军需，和南字一脉其他老人挽起袖子吵架的老人，那位生前只愿击退妖族，从未替自己考虑过半分的老人，徐崤还是难免有些动摇。
    难道自己真的错了吗？
    这种念头，只是短暂出现之后，便被徐崤彻底抹去。
    他不敢有这样的心思。
    因为现在是战时。
    就像韩宝芝所说的那样，在这场大战当中，所有人都可能死！没有人不可以死！只要死的有价值，就连徐崤自己，也随时都有可能战死。
    “前辈走好！”
    “待到此战结束之后，我会筑一座前所未有的超大京观，来为您老送行！”
    ……
    娘娘岭一线，包括卫易在内，所有返虚以上的高手，全都是出自南字一脉的。
    这当然不是巧合，而是掌门荣多福特意的布置。
    整个南字一脉，除了掌门荣多福，以及隐藏了实际修为的镜花真君之外，其他人都在娘娘岭这边。这也是在开战之前，荣胖子深思熟虑许久之后，才做出的决定。
    用荣胖子的话说：既然天玄宗十二脉当中，南字一脉最强。而且这一次的作战计划，又是南字一脉的徐崤提出来的。那么由南字一脉的高手前去支援，也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了。
    而实际上，荣胖子在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其实也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在整个战局当中，娘娘岭一线，无疑是整个战局的胜负关键。只要娘娘岭一线守住了，云莽包围圈内的妖族，便是瓮中之鳖。但问题是，在天玄宗内部，并不是所有人，都赞成徐崤的这个作战方案。甚至有很大一部分人，坚决反对徐崤的方案。
    如此，若是调其他诸脉的高手前来镇守，难免会有人心存不服。也许便会在真正的生死时刻，违背徐崤的军令，继而导致整个防线崩溃。
    这个风险，徐崤承担不起，荣胖子这个掌门承受不起，整个天玄宗都承受不起。
    所以，只有让南字一脉的高手，前来镇守，最为稳妥。因为徐崤本就是出身南字一脉，既然是他提的作战计划，那么就算是错的，由自己直系师长帮忙擦屁股，也是理所应当的！
    对此，南字一脉的十几位高手，都心知肚明。
    但却没谁有任何怨言。
    因为在他们看来，给自家后辈擦屁股，确实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这一战，我们的损失固然不小，但是妖族那边，损失显然更大。”
    “一战打掉了猿鞍山兵团主力，这是之前百年当中，两族战场上都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两族百年大战，确实从未有任何一位名将统领的战部，像猿鞍山兵团这样，近乎全军覆没。
    “猿鞍山兵团的中下层妖修，基本上都被我们打掉了。想要重新恢复完整建制，恢复完整战力，没有三年以上的训练，怕是绝对不行。更何况，太虚金睛猿一族，这次已经几乎倾尽了所有家底，才打造出两支名将战部。想要再按同等水平恢复，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
    韩宝芝和卫易交流的时候，并没有表现出对徐崤的任何不满。但卫易能感觉出来，韩宝芝当下仍是十分心痛。这种心痛，甚至足以让整场大战的胜利，都显得有些微不足道。
    卫易知道，在韩宝芝心里，银涛真君的地位，其实要更重一些。因为云莽天灾之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银涛真君是宗门仅有的十几位返虚高手之一。在那段时间里，银涛真君是天玄宗当之无愧的顶梁柱。而作为晚辈，韩宝芝更是受过银涛真君极多的恩惠。
    卫易没经历过那段最艰难的岁月，自然无法体会到韩宝芝的感觉。
    “不管怎么说，这场大战的结果，算是像徐小子所计算的那样，取得了一个不错的开端。刚刚接触，便打掉了妖族五大精锐当中的一支，后面也就要容易多了。”韩宝芝不是完全不懂兵事，自然清楚这第一战胜利的重要性。
    “那么接下来，恐怕还是要按徐小子所说，由你来作为守娘娘岭一线的真正胜负手了？”
    “当真有把握吗？”
    卫易郑重点了点头，就如同天玄宗弟子，第一次入门之时，在宗门长辈的引领之下，回答那天玄三问的时候一样。
    “只要那三支名将战部抵达娘娘岭一线，便无需再担心他们，我会彻底将他们一战解决！”
    ……
    猯安平原的战斗，对于整个修真界而言，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但对于妖族那边来说，恐怕就是一个坏的不能更坏的消息了。
    妖族六大名将兵团，才刚开战，竟然就被修者消灭了一个？
    虽说在这场战事的最后，在妖族高手不遗余力的救援下，猿鞍山和麾下少部分战将，都被救了出来。日后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再给予足够的支持，想要恢复建制，也不是太难的事情。
    但问题是，当下正值战时，就算太虚金睛猿一族愿意全力支持他，想要恢复成建制的兵团战力，恐怕也至少需要数年时间。
    那么，这次的娘娘岭大战，肯定是指不上了。
    当当猿鞍山好不容易被救了出来，返回妖族那边的时候，身为族长的猿啸琥，并未对其太过苛责，反倒是相对宽容。除了一些例行公事的责罚之外，再没有任何过重的责罚。甚至就连按照族规，原本一些会伤及猿鞍山修为的法令，也被猿啸琥以族长的身份给取消了。
    “我对惩罚你没有任何兴趣。”
    “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输？”
    面对族长猿啸琥责问，猿鞍山只是一阵苦笑，随即摇了摇头。
    “老实说，不知道。”
    族长猿啸琥的目光，忽然变得有些森冷。
    显然，这个回答，让他很不满意。
    猿啸琥不怕输。在这场大战开始之前，猿啸琥甚至已经做好了前线战部全部战败的准备。反正如今大势在妖族这边，就算太虚金睛猿一族打输了，其他妖族也会跟进，一样能攻入修真界内部。至于太虚金睛猿一族，若只是损失些中下层妖族的话，无非是花些时间就能恢复的事情，算不上伤元气。只要猿啸琥和猿晔这两位名将还在，就算所有战部都打光了，只要给他们一些时间，依然能恢复两大名将兵团。
    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就是这个道理。
    但问题是，如今自己最重视的一位名将战败了，整个兵团家底赔了个精光，却连怎么败的都说不清楚，这就很难接受了。
    “如果非要说原因的话，恐怕就是徐崤战部，在各个方面，都胜过了我们一丝。每一个方面，都仅仅只胜过那么一丝而已！但这些优势，累加起来之后，就成了压垮我们兵团的最后一根稻草。”
    “每个方面，都差那么一线。加起来，那就差了一大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