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不朽

    在这个暮春时节里，整个妖皇宫周围，一直隐隐有一种仙音萦绕左右。但若是仔细倾听的话，却又什么都听不到。
    这个异象，不禁让很多妖族强者，觉得匪夷所思。但那些传承多年，曾见证过以往几位妖族仙位证道的族群，则是很快明白，这绝对是雁宝即将证道的迹象。
    最近这一年来，在所有顶尖天机士眼里，世间出现了一副古往今来从未有过的奇特景象：修真界那边，以咸安城为中心，大离直属几界之内，有无穷气运，向咸安城汇聚而来。而妖族这边，则是以妖皇宫为中心，开始从整个妖族的范围内，吸取海量气运。
    两个中心，如两个漩涡，搅乱了两座天下。
    不过，不同于咸安城那边，已经凝聚出一尊气运巨人。妖皇宫这边，虽然谁都能感知到，整个妖族的气运，在向这边汇聚而来。但这些气运汇聚到妖皇宫这边之后，却再无丝毫动静，就仿佛是泥牛入海一样。如此庞大的气数，仿佛是彻底消失了一样，根本不曾凝聚出任何东西。
    这就很让大家觉得匪夷所思了。
    但同时，妖皇宫周围那阵阵仙音，却又在明确告诉大家：如今的雁宝，恐怕已经到了一个极为关键的地步。或许，只差一线之隔，便能真正触及到证道的领域了。
    这一日，妖皇宫内，十余位妖族纯阳妖圣，齐聚于此。
    “最多再有一个月，便可收拢几大皇族的气运，暂时跻身仙位了。”
    雁宝的话，让十多位纯阳妖圣，不由松了一口气。
    以整个妖族之力，供给雁宝一人，为的就是雁宝可以暂时达到昔日银月妖圣的那个层次。
    “我出关之日，便是我带领整个妖族，踏破天玄宗之时！”
    得到雁宝的保证之后，几大皇族的纯阳妖圣，纷纷离去。此刻，他们只是化身降临此处，各自真身都正在两族战场上，和修者进行生死搏杀。
    雁宝这次冲击仙位，相当于是整个妖族，在为其争取时间。但同时，一旦雁宝顺利出关的话，那前线的那些战事，也就彻底落下了帷幕，再没有任何争议了。
    随着十几位纯阳妖圣，先后退去，雁宝忽然露出一抹冷笑。
    与此同时，在雁宝身后的虚无之处，忽然有个浑身金黄的秃头大汉，从虚无中走了出来。
    若是刚刚那十几位纯阳妖圣还在，肯定会瞬间认出。这个秃头，正是如今妖族六大名将之一的金螯！
    可眼下，金螯本应在前线指挥战斗才对，为何却会出现在这里？
    “我很好奇，一个月之后，这些老家伙发现，他们的所有算计，都落了空，都只能为我做嫁衣的时候，他们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态度？”
    金螯面无表情道：“他们未必有这个机会。”
    雁宝会心一笑，道：“也对，最后这一个月，说不定修真界那边，就会拼死反扑，试着阻止我。一个月之后，他们还能有谁活下来，确实不好说。不过……他们若是知道，自己慨然赴死，不过只是在为我而死，估计会觉得很遗憾吧？”
    见到金螯不打算再开口，雁宝撇了撇嘴，道：“你这性子，真是无趣，就不能顺着我说两句？”
    金螯依然没有任何回应。
    于是最终，雁宝只能自言自语道：“就差这么一线啊！若不是我在龙墓当中，得到的更多，恐怕这一遭还真过不去，只能成为他们的棋子。可就是这一线之差，他们就都成了我的棋子。”
    胜负，往往就在一线之间。
    按照几大皇族的计划，他们会倾尽自己族群的气数，支撑雁宝暂时成就仙位。只不过，仅凭他们凝聚的气数，并不足以完全支撑雁宝证道。
    如此一来，当雁宝这次出关之后，就只有一个选择。
    直接带领整个妖族，冲击天玄宗防线，靠着屠戮天玄宗五界之地，积累足够的血色气数。如此，两者相加之后，大概就足以支持雁宝证道了。
    当然，那几大皇族，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雁宝这样轻易证道。所以，一旦雁宝真的打赢了卫易，并且以仙位之资，将天玄宗的高手全部屠戮殆尽之后。接下来，几大皇族会同时以秘法撤去原属于自己族群的气运，让雁宝瞬间从仙位层次，跌落下来。
    而且，因为雁宝曾短暂跻身仙位，最后却又未曾证道。就如同之前银月妖圣的情况一样，以后两百年之内，天道都会再次封闭，不会再有证道的可能。大离那边，就算离景原已经成功了一大半，此时也必定功亏一篑，不可能以一己之力抗衡天道。
    如此，妖族便又争取到了两百年时间。而且，在这两百年开始的时候，他们面对的，将会是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天玄宗。在极短时间内，妖族便能轻易攻破天玄宗的五界之地，瞬间扭转妖族和修真界的强弱之势。另外，到了这一步之后，除大离之外的几大圣地，各自为政以后，也绝不可能再挡住妖族的铁蹄。
    只要这一局赢了，未来除了大离之外，便再没谁能够和几大妖族皇族，一决胜负。
    这便是几大皇族的谋划了。
    然而遗憾的是，他们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雁宝从龙墓之中得到的，比想象的更多。所以，当雁宝屠戮了天玄宗的众多高手，几大皇族准备撤去自家气数的时候，他们就会惊愕发现，自家的气数，已经被雁宝彻底融为己用，脱离了他们的控制。
    如此，雁宝便可以顺利证道，执宰两座天下。
    “其实，不光是我，如今离景原那边，情况其实也差不多。”
    雁宝忽然再次开口道：“如今大离既然未曾拿下冰原，那么单凭大离目前所属几界之地，能够凝聚出来的气运，最多够离景原暂时跻身仙位，却不足以支撑他彻底证道。所以，离景原唯一的机会，就是在他跻身仙位的那半个时辰内，扫平冰原，收拢整个冰原的气数。”
    “除此之外，他别无选择。不管是天玄宗还是我们，就算他侥幸胜出，也无法在最短时间内证道。”
    “所以啊……”
    雁宝望向身旁的金螯，双方对视一眼之后，一切尽在不言中。
    金螯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无他。
    一旦离景原率先来袭，或者妖族几位纯阳反水，在最关键的时候围攻雁宝。金螯的存在，可以为雁宝争取足够的时间。
    实际上，从几大皇族按照约定，帮雁宝凝聚气运的时候，雁宝的目光，就已经跳过了天玄宗，投向了天玄宗更北的地方。在雁宝看来，天玄宗不管当下如何强大，都已经不配再做他的对手。
    “一个月之后……”
    “我的时代，将会真正开始。”
    ……
    在亲眼见证了落霞祖师飞升之后，卫易开始亲眼见证，过往千年的传奇。
    自落霞祖师飞升之后，修真界近两千年的时间，都不曾再诞生过任何一尊仙位。以往卫易认为，是因为人妖两族自那时开始，就已经积攒气运。但如今回头来看，卫易觉得或许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除了气运之外，似乎天道也开始有所压制。仿佛九五之数，便是两座天下的极致。既然修真界已经出了九位仙尊，那么后面就不可能再出第十位。同理，妖族那边出了五尊仙位之后，也不可能再出第六位，这便是两座天下的极限了。
    同时，也正是从落霞祖师飞升之后，两座天下，开始逐渐为后来的这个大世做准备。在落霞祖师飞升数百年之后，天玄宗开始大力进军东海。原本东海之内，遍布了几大圣地和大离安插的势力。但天玄宗发力之后，却开始不断扩大在东海的地盘。最终花了上千年的时间，将东海逐渐纳为己有。
    这些，卫易都亲眼见证到了。
    上千年的岁月，在卫易面前匆匆而过。很快，卫易便看到了当年嘉裕帝登基的那一幕。
    同时，在大离文武百官当中，卫易也见到了当时还显得有些书生意气，并未如后来那样瞎了只眼瘸了条腿的姚老头。
    那一年的姚老头，也曾是离都无数女修，梦寐以求的道侣对象，被万千女修痴狂，不输后来的叶朝归。那一年的姚老头，还不是大离钦天院的院首，老院首也就是姚老头的师父，当时还在世。所以此时的姚老头，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年轻人。
    “岁月真特娘的是一把杀猪刀……”
    姚老头似乎也是心有感慨，不过也并未再有更多异动。
    再之后随着大离开始暗中筹划，培养那位裕王走上神力之道，几大圣地开始各有图谋。两座天下的水，开始变得越来越浑。姚老头也已经离开了咸安城，奔走两座天下，筹谋布局。
    与此同时，卫易还分别见到了年轻的顾飞鱼、郑当中、好好和尚、墨貂寺等许多前辈，年轻时代的风采。卫易亲眼见到，顾飞鱼是如何在那座剑林当中，枯坐百年；墨貂寺是如何从一个普通大离宦官，一步步成为大离最强的看门老狗；郑当中是如何一步一拳，从西北打到东海；见到了当年天玄宗的老掌门素满山，是如何身化万千，威压当世；还有数百年前，西漠的那场八脉辩佛，宝静和尚当年又是何等的轻狂……
    这些人，都是他的前辈。
    而且，是他认识的前辈。
    历史，终于来到了他的熟悉的时代。
    最终，在姚老头的安排下，卫易和姚老头来到了两江潇湘东南部的一座客栈。客栈所在的地方，便是留川河汇入东海的入海口。
    在这座客栈当中，卫易见到了四个年轻人。
    四个年轻人，皆有所伪装。
    其中一人，修为最高，已经达到了周天境后期。而且，若论岁数，也比另外三人大上许多。另外三人，一人佩刀，一人佩剑，还有一个让人看一眼便会觉得是某个大家族的纨绔子弟。佩刀和佩剑的两人，虽是化灵巅峰，但却都是那种可以反杀周天境的天才。而那个纨绔子弟，就真的只是个化灵期的普通纨绔而已。
    尽管有所伪装，但卫易还是一眼便猜到了他们的跟脚。
    修为最高的那个，应该是大离前朝的那位裕王。
    而另外三人，则应该分别是年轻时的叶朝归、玄平剑圣，以及大离的那位乾安帝。
    “这是他们几个，第一次相遇。他们几个的这次相遇，自然也不是什么巧合，而是我老师的布置。”
    望着眼前相谈甚欢的四人，姚老头忽然显得有些落寞。
    “其实，在我布下很多后手之前，我老师其实也留下了很多后手，想要更改这个血腥的时代。比如他们这次见面，便是如此。”
    “若是他们几人，愿意联手的话，妖族又有何惧？这个时代，也就不会如此血腥了。”
    卫易不禁皱眉。眼前的这一幕，和当初他与离景原、乐桓等人相识，有太多相似之处了。若是这四人愿意联手的话，后面的数百年，确实也不会再那么血腥。
    “那为什么……”
    姚老头叹了口气，道：“你想问我，那为何后来他们却并未走到一起，甚至彼此不知对方的真实身份？”
    “因为人心。”
    “我曾三次试探过这位裕王，后来终于发现，这位裕王的野心，比我想象的更大。一旦所有布置，尽皆顺利的话，他会在最短时间内，达到神位巅峰。再之后，即便他知道了所有的真相，依然会执拗的选择以己为尊，以神力之道证道。”
    “所以，我后来布局，杀了他。”
    卫易沉默无言。
    世间很多事情，真的谈不上什么对错。
    从大离的角度来看，这或许才是最好的结果。裕王顺利证道，成为以后天下的那个‘一’。大离可以轻易再演万年国祚，而且可以彻底解决妖族之祸，更可以完全解决几大圣地。以后的时代，大离将会永存。天地之间，再无杀戮。
    可问题是……再之后呢？
    这位裕王，或许自信自己会扫平一切强敌，永恒不朽。
    但……这世间哪里有什么真正的不朽？
    “因为裕王证道之后的那个世道，会和上古完全一致，所以，才会有了后来你的布局，间接导致了云莽天灾，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