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贱籍

    一眼看去，见来者是个女人。陈永仁还有些不敢相信，但当看清确实只有她一人走出，且一边的男子态度极其恭敬。陈永仁这才敢肯定下来，眼前这名女子，就是水寨的寨主。
    这一情况，确实让陈永仁颇感差异。在来这里之前，他臆想过无数次，他万万没想到的事，如今站在他面前的，居然是一个女人。
    只见那女人身着素白色的居家服，款款走来。借着屋内昏黄的灯光，能很清晰的看到，这女子的年龄与自己相反，而且长得花容月貌的。就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女子，要跟人说她是一个贼窝的头头，打死都没人敢信。
    “屛石寨贵客远道而来，红巾寨未能相迎，还望见谅。”那女子走近后，施施然的行了个礼，先对陈永仁道了声歉。
    “这个，阁下也是为了寨子安全考虑，实属正常。”陈永仁讪讪一笑，抱拳回应道。
    在出发前，他脑补过无数次两人见面的场景。也曾猜测过无数次对方会说的话，且要如何去做回应。可如今站在他面前的，不是自己想象中的彪形大汉，而是一个双十年华的女子。
    这一下子，瞬间就打乱了陈永仁的计划。
    在他的臆想中，无论对方是像孙英符那样的乱世枭雄，还是西田寨寨主那种有勇无谋的莽夫。他都有信心说服对方，但现在，面对着女人，倒叫陈永仁感到有些束手束脚，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这位便是我们红巾寨的当家，斐寨主。”两人互相打了声招呼后，那汉子便承担起介绍人的角色，很自然地向陈永仁介绍。一言罢，又转身恭敬道：“当家的，这两位就是早上来说要找你的。”
    “见过斐寨主。”陈永仁接着话茬，再度行礼问好，末了还不忘夸上一句：“没想到闹得连官府都毫无办法的红巾寨当家，竟然是名女子。如此魄力，叫晚生好生敬佩。”
    “多谢两位谅解。”对方像是看出了陈永仁的窘态，轻笑一声，得体地说道：“小女子也是承蒙弟兄抬爱，掌管寨里事务罢了。还未请教两位尊姓大名……”
    这女子虽处于寨匪中，但举手投足极为得体，倒让陈永仁有些暗暗称奇。正想回话，一边的二猴子抢话道：“这是我屛石寨的姑爷……”
    “二猴子，休得无礼。”这货大大咧咧的，把自己的形象都给拉低了，陈永仁急忙打断他的话语。回过头来，讪笑一声，再做了一番自我介绍。
    “原来是陈公子，小女子千叶，有礼了。”这女子始终挂着淡然的笑容，再施一礼后，恭请两人上座。
    她叫斐千叶……陈永仁一愣，这年头女孩子起名字是不是都喜欢带个数字啥的？
    他在这里，相熟的女子就两个，一个叫千曲，还有一个就是这千叶，都不是省油的灯……
    醒悟过来，陈永仁再度落座。待见其坐下后，斐千叶才转身回到自己的正位上。就在其转身之际，陈永仁见到她白衣后面绣着一个从未见过的图案，看上去像是某个标志，但又认不出是什么来，就觉得怪好看的。
    二猴子也注意到了斐千叶身后的绣图，低声在陈永仁耳边提醒道：“姑爷，这是墨家的人。”
    墨家？！陈永仁怔了怔，旋即便想了起来，诸子百家中的墨家？！
    “没错，确如这小兄弟所言，小女子确是师出墨家学派。”二猴子说话声音虽小，但还是被斐千叶听到的。见二猴子再背后议论，也未见恼怒，大大方方的便承认了下来。转眼间，又上下打量着陈永仁，问道：“看陈公子这身打扮，只怕也是学派中人吧？”
    自打在屛石寨安家后，陈永仁就一直作书生打扮，跟那些土匪的衣着风格有很大的出入，一看就知道他不是正儿八经的匪人。不过，陈永仁也没打算在这上面隐瞒，同样爽快地道了出来：“让斐寨主见笑了，在下本是儒家学子……”
    “儒家？”斐千叶狐疑地看着陈永仁，见他衣着的确是书生模样，且礼数周全，应当是不假，便又追问道：“儒家弟子，前途无量。又怎么会落草为寇？还入赘匪寨？”
    读书人入赘土匪寨，就这么奇怪么……陈永仁心里也纳闷，咋个个都喜欢问这个问题？又不能告诉他们，当初自己是被屛石寨掳上山的……
    见她问起，陈永仁也只得打着哈哈，把当初应付孙英符那一套说辞又摆了出来，敷衍道：“人各有志罢了……”
    “人各有志？”这斐千叶能把偌大的水寨打理得整整有条，也不是个愚笨之辈。仿佛一眼就看穿了陈永仁的心思一般，压根就没有相信他的解释，但也没有当场去揭穿，莞尔在道：“阁下堂堂一介儒生，前途无可限量。小女子真是好奇，是什么的志向，能让阁下屈尊迎娶一名贱籍女子。”
    贱籍？！陈永仁又犯难了，怎么又蹦出一个没听过的词儿……回想片刻，顿时便记了起来。
    在这种时代，人是分三六九等的，而且，这种等级划分极其森严。
    通常来说，所谓的等级，便是士、农、工、商。地位最高的，便是踏上仕途，入朝为官，最低的便是商人。可在商人之下，还有一个分级，便是贱籍。
    贱籍作为封建社会的特殊等级，自古便有，如今也不例外。
    凡是入了贱籍的贱民，不得读书科举、不得学艺做工、不得买卖货物、甚至连农田都不得耕作。男人只能从事粪夫、卖身作仆等工作，而女人只得作媒婆、洗衣缝补，甚至沦落到风月场所等。
    世人对贱籍的印象，一般都是：丑秽不堪，辱贱已极，人皆贱之。
    而且，贱籍是世袭的，世代相传，不得改变。也就是说，只要家族中任何一人被贬为贱籍，其子孙后代，皆沦为贱民，永世不改……
    这也难怪……想起这一点，陈永仁恍然大悟了过来，怪不得当初他说要带领大伙走出深山，堂堂正正活着的时候，会有那么强烈的反应。
    他们可都是贱籍啊……就是因为不想从事那样的工作，所以才会被迫落草为寇。也正是因此，当自己给了他们一点希望时，才会引起所有人的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