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五章 一月

    “养匪自重？”陈永仁有些不解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很容易理解，但具体又有什么含义，陈永仁不太懂。
    “陈公子可是留意过……”李富贵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才缓缓说道：“这怀东县，为何匪患永远斩除不尽？不光是怀东县，楚国乃至于七国中，千百年来，永远都有匪寇作乱。陈公子，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陈永仁原先还真没留意到着一点， 依他所熟知的历史中看来。不只是千百年……这匪患的问题，一直延续到近现代，直到才彻底根除掉所有占山为王的土匪、山贼。
    在他的理解中，兴许是因为文明发展到了另一个高度，断绝了所有企图山上当匪之人的活路，这才销声匿迹。
    但听李富贵这么说，好像他还有另一层的见解。
    念及此处，陈永仁拱手行礼问道：“请先生赐教。”
    “远的暂且不谈。”李富贵反问道：“陈公子可曾想过，为何范业明明有能力清除匪患，却好似永远都没有尽力剿匪？”
    “这方面，我也略知一二。”谈及此事，陈永仁回忆了起来。
    早在很久以前，他们联合斐千叶的红巾寨，击败了鸿门山上的泰湖寨时，就曾受到过范业的邀请。那范业想与他合作，通过官匪勾结，来向楚庭骗取高额的资金补助。
    不过，却被陈永仁拒绝了。而且，当时还绑架了范业，才顺利逃出新义城。
    他们的恩怨，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结下的。
    想要留着山上的匪贼，借此牟取利益，这兴许便是怀东县土匪能够存留的原因。
    但当陈永仁说出自己的看法时，李富贵却摇头轻笑：“陈公子只是看到了表面，未有看清实质。如果真是因此，又何必留那么多山寨，只留下一个合作不就好了么？”
    “在下愚钝，还请先生详解。”李富贵言之有理，但陈永仁却想不明其中根本原因，只得再次请教。
    “官府有能力清剿匪患，却一直没有这么做。而是隔一段时间，再剿一次匪。”李富贵轻笑着，解释道：“这对于他们来说，便是功绩……匪寇的存在，是他们上升的台阶。”
    “陈公子，不妨回想一下，范业与你有深仇大恨，但也只是针对你。可是有试过，把他们都赶尽杀绝的？”一言罢，李富贵又将问题抛回给了陈永仁。
    细心回想之下，陈永仁恍然大悟了过来，李富贵的一席话，令陈永仁茅塞顿开。
    官府的所作所为，与李富贵说的相差无几。
    回想过去，自入了寨子以来，最为重大的一次危机，便是在鸿门山下，联合其他的寨子抵抗官兵的围剿。
    那一次，是他们输了。但即使是惨败，官府也没有对他们进行彻底的灭杀。
    他们烧了两个寨子，却对溃逃的匪寇没有再进行灭绝性的追捕……以官府的能力，就算他们当时是藏匿在红巾寨的渔村里，也完全可以追寻得到，但他们却完全没有这么做。
    而是仍由他们重新发展起来，而后又一次剿匪行动……
    这曾经发生过的种种，都与李富贵说的相差无几……
    “我明白了……”想通其中缘由，陈永仁冷笑了出来。
    难怪官府那边对匪寇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敢情他们是把自己当作是功绩了……
    “每一次剿匪，杀敌多少，成效如何，都会在他们的功绩簿上添加浓浓的一笔……”李富贵继续说道：“在你们看来，与官府对阵，都是赢多输少。以极少的牺牲，重创官军……但在他们那边，却又会有另一套的说辞。”
    “若是对死伤的将士瞒报、少报……不但能借此名头，吃空饷，还能最大程度的夸大战绩。”李富贵说话的声音虽轻，却都字字重如千斤，让陈永仁从另一个角度，真正地看清了怀东县的官府：“这也正是你们还能存在的理由。只要你们不威胁到他们的生命，别说是这一座小小的连城了，就是把整个怀东县都占了，也没问题。”
    “这样……不正好么？”若李富贵所言不虚，官府不会对他们赶尽杀绝，那他们不就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做大做强了么……
    而且，李富贵一开始问的是他们的处境。东扯西扯的，又扯到了官府的养匪自重上，让陈永仁都有些不太明白他想表达什么了。
    “这样好么？”李富贵苦笑着，再道：“隔一段时间，剿一次匪，根本就不给你们积蓄力量的时间。换句话说，他们就是再等你们养肥了再杀，还不一次就杀死，只割肉……”
    “这……就是我们现在的处境。”经此点拨，陈永仁瞬间明白过来了。
    在官府看来，他们根本就造成不了任何的威胁。对官府而言，他们这些起事的匪寇，就只是官府方面刷功绩的工具人罢了……
    若真如李富贵所言，每次等到他们力量积蓄得差不多了，就来杀掉一批人……这样的话，他们就会永远陷入这个死循环中，永远逃脱不掉官府的控制。
    “不错。”李富贵点头肯定道：“不过，陈公子上次主动出击，不仅摆了官府一道，还把他们的火炮、投石机等全都缴获了。那次做的很好，虽然减员不少，但官府在短时间内，也不会有什么新动作了。”
    “这话怎么说？”自从上次围攻晋城后，陈永仁就一直掐着日子算。估摸下来，官府那边就算要到邻省去调配兵丁与器械，也差不多快要完成了，应该很快又会对他们发起了攻势才对。
    “在下从何老板那边过来，也带着她的信息。”在场没有外人，李富贵也不用忌讳，直接道：“陈公子这次缴获的火炮等物，已经是附近几个县所有的火器了。范业想要重新调取这些重火器，需得到更远的地方去。”
    “怎么会这样？”陈永仁知道何老板的情报从来不会出错，可这也未免太离谱了。他缴获的东西是不少，但也不至于是附近几个县的所有储备了吧？
    “七国要乱了……”李富贵笑道：“随着百年停战协议快要到期，各国都已经蠢蠢欲动。齐国、魏国、韩国，屯兵于楚国北境，秦国也大量地往西境增兵。”
    “楚国也不得不往边境地带增兵防守，国内大量的火器，都已经被征调走了，留下的并不多。”知道陈永仁一直守在连城里，对外界的信息知道的不多，李富贵也耐着性子，给陈永仁讲解着时局变化：“况且，这汉阳郡位于楚国南方，没有什么边防压力，自然不会留太多火器……”
    “那……我们能有多少时间？”听到这个消息，陈永仁精神为之一振。没想到，楚国为了减轻边境的压力，竟然把军火都送到了边境上，国内空虚到了这个程度。
    “保守估计的话……”李富贵估摸着时间，推测道：“大概还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范业就会重整旗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