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入镇

    由山谷沟壑而至平地坦原，一条路越走越宽，从原本的只够一车通行，变为了足以够四架齐驱。
    这条路蜿蜒曲折的修着，设计上极为别扭，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修路人居然放弃了东南方广袤的平原不走，偏偏要把路往深山老林里修建。
    到了大路，路边的建筑物也多了起来。有村落、有茶摊、有歇脚亭、有岗楼。
    其中岗哨楼大概三千米一座，门户紧闭，未见着兵士值守，周遭的马厩、草料棚看上去被收拾得井井有条，脚印也是井然有序。
    村庄只见着了一个，尹铁兴本想进去听听闲谈，看一下有没有诸如打柴、狩猎之类的能混入城里去的活计，但一进去之后方才发现，这里面居然也是空无一人！
    部分房子的门窗好好地关着，还有一些房子则是半敞或全开着门，显露出其中凌乱的场面。
    被褥弃地、桌椅倾倒、锅碗瓢盆或碎或翻，甚至于有一户人家中的衣柜门，都不知被谁被扯掉了半边！
    这很明显不可能是正常的状况，一定是发生了什么紧急且危险的事情，才会让村民们如逃难般慌乱。
    或者说，他们就是在逃难？！
    接下来的路，尹铁兴的心越走越沉。
    无论是茶摊还是歇脚亭，他都没能看见半个人影，茶摊之中倒是没有什么遗留，而供过路人休息的歇脚亭则是乱七八糟，一片混乱！
    从井中打水的木桶胡乱扔在地上，木板被人踩塌了两片。破烂的布料、不成对的鞋子随处可见，还有些果皮、禽骨，已然开始发出臭味。
    之前的那处村庄离此地并不太远，如果村民们真是为了逃难，那么就不可能还在这儿休息。所以曾停留在此地的人们，要么是从东南方的平原上跑来的，要么就是在他闭关练功的这一段时间里，走山间小路进来的。
    这么长的路程、拖家带口、慌乱匆忙……
    “这附近……到底发生了什么？”
    尹铁兴顺着道路看向天青城的方向，在那边，半盏残阳正在绽放它最后的光辉。
    ……
    入夜，天青镇镇南角的一户破落农家院中，吴民示正借着城墙上的火光，缝补着一件破旧的粗布衣服。
    这衣服显然已经改过多次，裁缝的手艺似乎也非常一般，不少改短的地方参差不齐，衣袖也是一长一短。
    可是，吴民示依然在用心的缝着。一针连着一针，仔仔细细的将线拢在破口旁边，不敢多往外缝上半分。
    毕竟要是这次占的多了，下次可就不好缝了！
    窗外的火光在风声中暗了一会，吴民示也就停下来揉会眼睛，忽听左边的屋子里传来几声咳嗽，他眼角一颤，放下手中的东西走进屋里。
    “还好么？”
    “还好，就是刚才好像吹进来一点凉风，忍不住咳嗽了一下。”
    躺在床上的是一个妇人，年岁看上去和吴民示相差不大，此刻正脸色苍白地捂着嘴巴，似乎是在极力压抑着些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妇人终于缓了过来，见吴民示还站在门口发愣，勉强笑着说道：“小花的衣服改好了么？”
    吴民示这才大梦初醒般的动了动，点头道：“差不多了，等会我就给她拿去。”
    “都怪我不好，身体这般，连点小事也帮不了你……”
    “不关你事，你好好歇着就行！”
    关门的声音响起，吴民示又回到桌前，将衣服的最后几针补好，拎着衣服没有出去，而是进了另一间里屋。
    推门的瞬间，他整了整短褂，脸上也终于有了点笑意。
    “小花，你的衣服爹给你补好了！”
    没有回应，只有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姑娘从被底露头，看到是吴民示，脸上咧出一道傻笑。
    “好孩子，好孩子……快睡吧。”
    吴民示放下衣服，摸着姑娘的头安抚她睡下，又静坐了会，这才起身回去。
    昏暗的火光里，他收好针线，又从角落里抱来了竹条。这几日天青镇来了不少的外村人，那些人跑得匆忙，城里虽有地方安置，但日常所用都得各自自行购买。
    他瞅准这个机会，一天只歇一个时辰，凡是有人买且他能做的东西，都赶制出了不少。
    “等明天一起拿到街上卖掉，阿惠下个月的药钱也就有了。”
    “再下个月呢？嗯……总会有的，日子总是一天天好的。药铺的大夫慈悲，三副药只收了一副药钱，可这便宜也不能白占。等有了钱，还得去把这帐还掉……”
    正想着，一股凉气不知从何升起，令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吴民示开始还没在意，直到一种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他这才猛地僵成了一具“雕塑”！
    他想起来了。
    这种直刺灵魂的寒冷……分明就是妖气！
    吴民示“嘿”地一声惨笑，有心想要看看两边的屋子，但却一点都无法动弹。随后他的视线也慢慢暗了下来，意识朦胧而发散。
    吴民示其实并不害怕死亡，甚至于在有时候，死亡对于他来说都是一种解脱。
    而他也暂时不用担心其它人的安危，这种能够让人有时间反应的妖怪，一次只会害一个人。
    只是，他要是现在死了……那他卧病在床的妻子该怎么办？因为幼时重病而痴傻的女儿又该怎么办？还有年迈的母亲、父亲……
    一想到这些，吴民示就感觉到了一种无法抑制的恐慌！这种恐慌是那么的强烈，甚至于让他一个凡人，都直接冲破了妖怪的催眠！
    他还不能死！
    至少……他不能就这样死！
    吴民示肯定自己没有听到城墙上有什么战斗的声音，镇里的警钟也没有敲响，这也就说明，这只妖怪是偷偷潜入进来的。
    而天青镇有令，凡是发现妖怪踪迹后因出声示警而死者，家人均由天青镇府衙赡养！
    就像雷霆劈散了迷雾，吴民示的双眼中爆开刺眼的光辉，他跌跌撞撞地冲到了门口，拼着最后的力气拉开门栓，刚想要开口大吼，却恰好见着一个黑影，如同落叶般从城墙上飘下。
    “这是仙人么？”
    吴民示忍不住想到，随后一股热流驱散了他体内的阴寒，积攒多日的困意涌上，将他带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