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人心转移

    砂石弥漫，细沙随风滚动。
    本来就黯淡不明的西下夕阳，更是被风沙吹得只有一个暗红的轮廓。
    天色已经很晚了，没有足够的照明，工作的效率已经大大下降。
    而且那风中夹杂的碎砂一旦吹到脸上，刮得人生疼。
    然而在这样的环境下，还有个残忍的术士威逼着劳工们干活。
    还好他们还有默罕默德-阿里阁下，他在为他们谋求福利，让他们有的吃喝。
    在发现了陵墓的迹象后，吴忻取消了轮休，把自己控制的所有人力都发动了起来，投入工作。
    在靠近发掘场的地方，他还搭了一个临时的多功能土台。
    风沙让吴忻睁不开眼睛，不过他还是拒绝了梅萨迪尔递给他的毛巾：“不要浪费水了，给士兵们多喝一口。”
    “哟嘿！”
    “哟嘿！”
    士兵们一边喊着号子，一边挥汗如雨地把一担一担的黄土挑了出来。
    他们已经取得了不小的成果，一条由泥砖和木柱构成的人造坑道已经颇为清晰地显示了出来。
    有一部分坑道的顶早就垮了，露出了坑道两侧古代埃及的壁画。
    官僚们正在法老的率领下，向罗丝女神祷告。
    “真是美轮美奂啊，你看这线条，这颜色，你确定这有上千年的历史？！”梅萨迪尔不顾肮脏，趴在还没有完全挖开的坑道上，凑近了观察那些壁画。
    “不是上千年，而是至少三千，甚至四千年，比金字塔要晚一点，但也不会少于三千年。”吴忻一把把梅萨迪尔拉起来，“不要妨碍士兵们工作。”
    “真的？！真是可惜啊，要是峋山在这里一定会幸福地发疯吧…………”大部分“隐士”包括梅萨迪尔都有很不错的品味，而这个组织的首领更是各方面都相当完美的人物，当然也是一个艺术鉴赏家。“怎么回事？！这壁画的颜色怎么变了？！”
    “这壁画有问题？！”雅拉被梅萨迪尔的一惊一乍给吓到了，她以为有不死生物出现了，立刻打算施展一个“驱散不死生物”。
    迪莉雅制止了她：“节约一点，法老的陵墓里肯定有诅咒和驱灵法阵，不要急。”
    “这么外围的地方，不可能有能维持那么多年的法阵。”吴忻知道梅萨迪尔为什么尖叫。“这些颜料在地下埋藏着，还能保持鲜艳，碰到了空气，当然会很快失色。”
    埃及南部是很干燥的地区，所以暴露在空气中的壁画没有如同那些温带墓葬的壁画一样，一碰新鲜空气就毁灭，但是质量下降是不可避免的。
    “啊，这太遗憾了，太遗憾了，这人类文明瑰宝啊。”梅萨迪尔真的是很伤心，虽然犹太人确实以各种无耻的手段夺取文物，但是他们在文物方面的名声在大副吴忻的时代却还不错，“而且就算是地下环境，这些颜料能保存那么多年也很了不起了，保存得好很可能能当施法材料的。”
    这不是考古工作，所以吴忻让他的士兵，直接把已经垮塌的泥板和黄土一起扔了出来。
    吴忻耸了耸肩，相比那些把不和自己信仰的古代文物给炸掉的家伙，犹太人确实文明多了，他们只是喜欢把古代文物藏在自己的地下室里独自揣摩而已。
    如果情况适当，他们也会出售，出租展出。
    高尚这东西是个相对的概念，都是比较出来的。
    “这只是人类文明的痕迹，真正的瑰宝在后面，这些壁画比墓室里的差多了，和那些常伴法老夫妇的壁画比起来，这些壁画不过是市场公开贩卖的装饰品，比起真正的艺术品还远着呢。”吴忻的话让梅萨迪尔和迪莉雅都松了口气。
    不过默罕默德-阿里就对破坏文物这种事完全没有心理压力了，他把工作安排得很好。
    上千人的工作，不是一挥手，大家一起挖就行的。
    分配工具，疏导渠道，划分工段，让哪个连挖坑，哪个连队把土运走，还有谁负责修理工具，挑水也需要安排专门的人力。
    而且他不仅自己保持着乐观和从容，还能把这些正面情绪传到给他的部下。
    吴忻看着他和他们一起引吭高歌，看着他收买军心。
    “伙计，伙计，伙计，嘿，伙计们有力量，团结在一起！”
    “伙计，伙计，伙计，嘿，伙计们有力量，团结在一起！”
    他的情绪确实相当好，虽然吴忻在策划损害穆拉德贝伊威望的阴谋中，已经证明了自己的才能。
    默罕默德-阿里虽然名义上失去了大部分部队的控制区，但是士兵的心完全在他一边了。
    任何士兵都会对默罕默德-阿里和他部下在那一夜的待遇感到不公，他们努力救火，但是肇事者和他的庇护者，不仅不感激他们，还用极为残忍的方法杀害了十分之一的士兵。
    更不要说穆拉德贝伊的几个亲信在接管了军队后，立刻开始兑现权力，大大降低了士兵的伙食和服装待遇。
    除了刚刚当上连队长的几个穆拉德贝伊的死党，其他人都支持默罕默德-阿里，不仅是新募的士兵，哪怕是跟着穆拉德贝伊南逃的马木留克军官和士兵也对穆拉德贝伊的处置极为不满。
    穆拉德贝伊以为自己展示了权威，但是在默罕默德-阿里看来，这只是一个死人的张牙舞爪罢了。
    但是默罕默德-阿里其实还是有点担忧的，毕竟吴忻要找的是几千年前的东西。
    这种事，总是让人有点怀疑。
    而且现在人心虽然对他有利，但是如果拖延太久，恩义就会耗尽，变数会发生。
    不过这个英俊的术士再次证明了他的能力，这里真的有陵墓，而且还有那么巨大的坑道和那么精美的壁画。
    而他还说这其实还算不上艺术品！
    那墓室里的壁画到底会有多么美丽？
    更不要说棺椁里，陪伴法老的真正宝物，该是多么惊人啊。
    不过吴忻却没有那么乐观，这个让其他人印象深刻的坑道，在他的感觉里，还有点太小了。
    最终的结果也印证了他的猜测，没有绕太久，墓室就出现了。
    并不是哪个法老的墓地，应该只是一个大贵族的墓地。
    而且已经被发掘过了。
    陪葬品已经被洗劫一空，墓室中只剩下两具尸体。
    一具坐在还算完整的棺椁中，应该是墓主人，另一具在棺椁的边缘，被墓主人咬住了脖子。
    迪莉雅看了看棺椁上的纹路，大体上是蜘蛛，墓主人是罗丝女神的仆人。
    不过希瑞克也拥有死亡神职，她看得出这个棺椁上法阵的作用。
    “应该是死灵法阵，不过不足以把墓主人变成活化的木乃伊，也不足把整个墓室内的盗墓贼一下子消灭，就是能让墓主人的尸体坐起来给掏空棺椁的人一击而已。”
    如此的防护设施并没有起到太大作用，这个盗墓贼是死了，但是他的同伙或者后来者还是把墓室洗劫一空。
    “大概是省长等级的贵族的墓地吧，这些壁画如果能整体揭下来，卖个几百塔勒不成问题。”梅萨迪尔也在观察墓室，她对这个陵墓的壁画已经感到很满意了，“不知道法老夫妇的墓地防护设施是什么级别的，能把很大范围内的人能一次性全部转化为死灵生物我也不奇怪，人多未必是好事啊。”
    维尔福微微皱眉，他对吴忻说道：“我也听说过这种事啊，法老陵墓内的法阵肯定不止这么一下，好像有些会让盗墓贼精神错乱自相残忍，有些墓室里会爆发出冲击波，把部分盗墓贼的血都抽出来制成血傀儡，还有其他各种效果。”
    “这个世界的魔法不可能那么强。”迪莉雅知道维尔福说得都是主位面的传说。
    她说完之后也皱眉了，这个没头没尾的话被梅萨迪尔听到居然扣了她几个命运点，这个女人的分析能力确实强。
    他们一直对吴忻能不能找到帝王谷心存疑虑，直到现在，这个问题才摆上台面。
    在没有魔法的世界，再坚固的陵墓也挡不住大军的开挖，可是这里死者未必没有反击之力了。
    哪怕最终可以踏平那些骷髅，但是性价比就很糟糕了，他还需要这些士兵来对付法国人呢。
    吴忻可不在乎这种事，他没有长期计划，不过他还是安慰了一下阿里：“最后的破门工作，可以由我们倆和迪莉雅来干，只有死灵系法阵能维持得时间比较长，而死灵魔法遇强不强。”
    迪莉雅也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梅萨迪尔就有点尴尬了，她的魔法对死灵生物基本是无效的。
    “出现了大贵族的陵墓，王陵就不远了，这个省长很可能也是王陵的监工或者设计师，继续顺着山势往上挖。”吴忻对于埃及陵墓的构造不大了解，但是想来总是这么个套路，君王在内，群臣拱卫。
    “还挖？”
    “今天就算了吧。”
    雅拉和乔尔也都分管一段挖土的地段，虽然不用一铲一铲地挑土，不过也够累了。
    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吴忻他们并没有足够的燃料。
    吴忻当然不是要摸黑乱挖，可是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眼光一扫，正好看到默罕默德-阿里。
    默罕默德-阿里和在台上吴忻隐秘地交换了一个眼神，虽然天色灰暗，但是他们都知道没有照明，就无法继续工作了。
    是时候让士兵们休息了。
    “好，大家休息半个消息，然后再朝着那个方向前进！”吴忻再次跳了出来，他的话让想要休息的士兵们一片哀号。“为了穆拉德贝伊，为了埃及！再加一把劲！”
    迪莉雅轻声问道：“那么急？士兵们都很累了。”
    默罕默德-阿里则大声反对：“你在乘凉的时候，我们都干了一天活了，大家要累死了你知道不知道啊！”
    吴忻装模做样地痛斥默罕默德-阿里：“不许偷懒，因为你们的拖延，开挖工程已经大大延期了。我就是穆拉德贝伊的代言人，你们的主人，给我干活，三班倒，人停铲子不停。”
    吴忻的表现让默罕默德-阿里很满意，把仇恨拉得足足的，虽然七成都在他自己身上，但是穆拉德贝伊也分到了三成。
    只有一点让默罕默德-阿里不大满意，那就是“三班倒”是怎么回事？当然应该两班倒才有效率啊！
    不过吴忻终究不是默罕默德-阿里这样残忍无情的野兽，他觉得这样已经很苛刻了，根本没想过让人工作二十四小时再休息二十四小时这种事。
    穆罕默德-阿里当然不能提“两班倒”这种建议，他可是爱兵如子好阿里，他有自己的台词：“至少要给我们加餐，再提供一些照明灯！”
    “会有土豆汤的，油灯也会运到的。”吴忻继续摆出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等会就到，到之前，你们都得给我继续干活！”
    士兵们一片哗然，甚至有人立刻情绪崩溃，大喊大叫了起来。
    当然就是些“这是要让我们干死啊！”、“与其干死，不如反了！”之类毫无根据，或者大逆不道的话，吴忻如果这时候朝人群丢一个“火球术”那肯定是立刻能造成一场可怕的暴乱，足以把穆拉德贝伊一起毁灭。
    不过今天就到这里就可以了。
    在骚乱扩大之前，默罕默德-阿里跳到了吴忻所在的平台上。
    这个平台的目的从来不仅仅是用来观察劳作的进度，也是一个戏台………
    默罕默德-阿里对着吴忻大吼一声：“就算是穆拉德贝伊的命令，但是大家已经到了极限，再折磨下去，谁来给各位老爷们挖土挖坟，谁来帮你们驱逐法国侵略者！”
    “你们不把我们当人，我们也就不把你们当人了！”
    “我们士兵也是有尊严的！”
    他这几句话一说，士兵们的情绪更加高涨了，如果穆拉德贝伊这时候振臂一呼，那把吴忻一伙统统消灭，然后给穆拉德贝伊一个惊喜是没问题的。
    不过他也不想打内战，所以下面的剧本是这样的。
    吴忻颤颤巍巍地指着默罕默德-阿里，好像不敢相信他怎么敢上来：“你这里狗才，穆拉德贝伊大人大量，给你一个改过自新、戴罪立功的机会，你不要自绝于马木留克，自绝于贝伊老爷们！”
    “西博老爷，我只是一个阿尔巴尼亚人，心中受到对星月之主信仰的感召而来此参加抗击异教徒的光荣战斗，对于我的卑微，我从来都不否认。”默罕默德-阿里的话在士兵中得到了极大共鸣，越是贫穷落后的地方，越是有因为宗教而产生的认同感，“我只希望为打退法兰西侵略军，尽自己一份绵薄之力，除此以外，我别无所求！”
    士兵们一起呼应他，哪怕是半兽人也纷纷大吼：“星月至大，胡拉帕拉夏拉尔！”
    “胡拉帕拉夏拉尔！”默罕默德-阿里也是振臂呼应，迪莉雅几乎以为他就要翻脸了，好在他接下来又把话圆了过来，“不过我相信西博阁下你不远万里来到埃及，肯定也是因为和我们的敌人有刻骨大仇，我们之间应该互相忍耐，才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你想怎么样？！”色厉内茬的吴忻只好做出让步，至少在士兵们看来就是如此了。
    默罕默德-阿里昂首挺胸，竖起三根手指：“第一，今天晚上立刻停工，大家好好休息，明天再开始工作！第二，明天早上开工之前，要加餐，土豆汤必须人人有土豆！第三，给我们铁质的铲子和鹤嘴锄，这些木头货统统扔掉！这三个条件你答应不答应！”
    “我要考虑考虑，和穆拉德贝伊商量商量。”吴忻的拖延策略让士兵们纷纷用木质工具敲击发声，这些工具效率低下，大大加大了劳动强度。
    “就是现在，就在这个台上，我就代表士兵们要求你一个痛快话！答应还是不答应！”默罕默德-阿里步步接近，真不愧是人民的代表。
    “好，好，好，今天休息，土豆会有的，铁铲和鹤嘴锄也会有的。”吴忻最终摆手投降。
    士兵们看到这一幕，发出了诚心欢呼。
    “默罕默德-阿里，默罕默德-阿里！万岁，万岁，默罕默德-阿里万岁！”
    “士兵万岁，人民万岁，胡拉帕拉夏拉尔！”
    “胡拉帕拉夏拉尔！胡拉帕拉夏拉尔！”
    然后，默罕默德-阿里转过身，在士兵们看不到的方向，给了吴忻一个残忍、微妙的笑容。
    而吴忻则是气喘吁吁的样子，他确实累，要把默罕默德-阿里这个奥斯曼地宫背景的阿尔巴尼亚人扶持成埃及本土派的首领，真是累，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