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插翅难逃

    二月十九日，农历正月十四。
    小凌河上游云蒙山脚下，尽管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那山下的路上依然是人声鼎沸，一轮圆月映着山梁上的残雪，吴佩孚站在山脊上面看着路上缓慢的行军队伍，心里是万分的焦急。
    早在部队出发的时候他就对曹锟说过上中下三策。上策是留一支部队在锦州坚守，为大军的撤离赢得足够的时间。但是曹三爷不同意，曹锟说不能和俄国人发生冲突，这是老袁的命令，所以坚守根本不能考虑。
    还有中策，分兵两路，一军护送百姓，一军携重炮前行。这样虽然不能增快部队的行进速度，却可以让部队不陷入混乱，万一俄国人真的追上来了，也有个照应。
    但是这一计划曹锟也没有答应下来。
    还有就是下策，抛弃那些百姓，炸掉所有炮火，轻装前进！这个计策倒是很对三爷的胃口，可是袁世凯不答应。锦州的两千门火炮是袁世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搞到的，你要炸了？
    还有那些老乡，现在也是动不得。
    因为听了俄国人进军锦州的消息之后已经有不少记者从北京赶了过来，老袁让曹锟一定要安排好这些人，尽量在舆论上取得优势，让记者们详细的报道这次老百姓逃难的过程以及北洋军对他们的保护，以期待能赢得国内的谅解和博取国际社会的支持。
    所以，曹锟虽然平时对吴佩孚言听计从，但是现在这个关键时候却一个计策都没有采用。北洋军就这样拖着重炮带着老百姓在道路上慢慢的行进着。稍微有个炮轮子陷住了，整个部队都要暂时的停下来等一等。
    曹锟的亲兵从前方跑了过来：“吴将军，曹大帅说天色已晚，命令你马上让部队停下来休息，明日一早再继续前进。”
    吴佩孚的眼睛闭了一会，他知道已经十点多了，但是这天为什么就黑的这么快呢？从早上五点钟起来行军到现在，不过走了三十公里，怎么又要停下来了？时间，好像是很不够用。
    长长的叹息一声，然后转过头来下达命令：“各部队扎营休息，十公里范围内排出警戒哨所，后方部队做好战斗准备。”
    北洋军开始扎营休息的时候，古雷格雷维奇将军的部队却在一路狂奔之中！
    这些俄国人都不是用走的，他们在跑！包括古雷格雷维奇自己都在奔跑，十点多的东北已经非常寒冷了，可是这帮老毛子跑的却是一身热汗，很多人衣服都是敞开的，那毛绒绒的胸膛露在面前，挂着从体内渗出的汗水蒸发着热气。
    古雷格雷维奇一个不留神被石头绊了一下，整个人扑到在地上，后面的俄国上校赶忙过来搀扶他：“将军，我们应该休息一下了，大家都已经没有了力气，而且您看看我们队伍，现在我根本找不到我的士兵在哪里！”
    古雷格雷维奇起身之后也没有拍去身上的尘土：“你不需要知道你的士兵在哪里，你只需要知道中国人就在前面就可以了！我敢打赌我们现在离他们最多还有二十公里，让小伙子再快一点，今天晚上我们一定追上他们！告诉小伙子们，这里已经不是辽东了，追上那些人之后他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如果他们想试试中国的女人，就给我再跑快一点！”
    上校终究没有再说什么：“是！”
    古雷格雷维奇又开始跑了起来，在奔跑中他从怀里掏出一块黑面包来，囫囵的塞入自己嘴里，然后打开身边的酒壶喝了一口伏特加，一点都没有放慢自己的速度。
    二十日凌晨两点多钟，古雷格雷维奇终于追到了小凌河，前方的俄国士兵已经发现了北洋军的岗哨，他这时候才停下来稍微整顿一下队伍。
    后面的俄国士兵陆陆续续的跑了过来，基本上每一个人到达这里的时候都是一下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穿着粗气。
    古雷格雷维奇也很累，但是他知道现在还不是自己休息的时候。拿起望远镜来看着前方，北洋军居然设置了一道拦截线，这当真让他很是意外。
    从锦州一路追到这里，这帮北洋军给他的印象就是一支只知道逃跑的队伍。按照古雷格雷维奇对这一类部队的印象，现在他们应该是毫无戒备才是，放几个岗哨就算是不错了。
    “看来他们也不是不堪一击！上校，你来看看他们布置的拦截线，正好拦在我们跟前，想冲进去就必须杀破这条防线，让小伙子准备战斗！”
    旁边的俄国士兵终于受不了了：“将军！让我们休息一会可以么？就休息半个小时！现在我真的拿不动枪了！”
    古雷格雷维奇走上去踢了他一脚：“起来！让所有都进入作战状态！”
    他知道这个时候绝对不是休息的时候，正因为士兵们非常疲惫，一旦自己允许他们倒下，半个小时他们是不会起来的。现在应该做的是一鼓作气用身体里残余的那点体力向对面发起冲锋，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只要战斗打赢了，才能好好的睡上一觉。
    对面中国人阵地里面好像戒备十分森严，时不时能看到一些人影在晃动。而他身边的俄国人只有不到三千人，用三千人对十万人发起冲锋，这当真是一个很疯狂的主意。
    不过古雷格雷维奇一定要这样做，因为打赢了他就能名动天下了。
    俄国大兵们喘着粗气从地上爬了起来，古雷格雷维奇找到这三千中军衔最高的三个人，两个中校一个上校。还有几个上尉少尉什么的就不去考虑了，全部都当作士兵来使用。也不用找谁是什么队伍的，就把这将近三千分成三个部队，马上攻击！
    “我们现在没有时间去准备部队，你们一人带一千士兵，上校，你马上从中国人的对面发起攻击，拼命往上冲！还有你们两个，等上校冲到中国人阵地跟前之后，从两翼发起攻击！我们要让他们弄不清楚我们到底有多少人！”
    “明白了将军。”
    古雷格雷维奇点头说道：“我在这里等着后面的士兵跑过来，一旦凑齐一千人，我会亲自带人冲上去！记住，就沿着他们的营地猛打，不要给他们聚集的机会！准备战斗吧，我们将创造一个了不起的胜利。”
    古雷格雷维奇说完之后俄国部队就马上进入了攻击状态，他们也没有重炮，甚至因为跑的太快那些重机枪和轻机枪都落在后面还没有上来。这些俄国大兵的手里只有步枪手枪，能够摧毁火力点的装备也只有少量的来复枪和手雷。
    而对面阵地上的北洋军则战备齐全，五六挺重机枪摆在阵地上面，轻机枪也有，甚至后面还有炮兵可以支援他们。他们唯一没有的，是战斗意识。
    曹三爷之所以不同意吴佩孚的三个作战方案，是因为他不认为俄国人会追上来。袁世凯这两天一直在北京和俄国人交涉，而且英国和法国等国家也对老毛子施加压力，要求俄国人停止军事行动。
    俄国公使兰尼科这个时候正在和袁世凯就锦州和蒙古的问题进行重新磋商谈判，按照曹三爷的想法，俄国部队现在应该在锦州停下来才对，要有什么动作也是谈判桌上传来消息之后的事情。
    曹三这个人真的没多大本事，要不是吴佩孚坚持，他甚至连警戒线都不会派出去的。
    而北洋军的士兵也是一样，离开锦州之后他们的恐慌就慢慢的散去了，取而代之的是麻痹的心理，随着脚步离建昌越来越近，他们的防备之心也逐渐放了下来。
    虽然负责警戒，但是镇三山真的没有把这事情放在心上，安排了几个士兵看着前面的情况之后，他自己躺在那临时挖出来的战壕里面已经抱着被子安然入睡了。
    而那些警戒的士兵正几个人凑在一起，围着一堆篝火嘻嘻哈哈的说着一些并不好笑的笑话，只有曾晓亮这个新兵好像还有一点模样，爬在阵地上眼睛盯着前方的一草一木，履行着一个士兵的职责。
    其实北洋军的战斗力并不弱！老袁打造这支部队用了一生的心血，而且他们装备精良，如果真的拉开了阵势来打，俄国人想突破锦州可能没有那么容易。
    有的时候，战争并不是输在战场上面。当你根本没有战斗的信念的时候，枪声还没响输赢就已经注定了。
    曾晓亮忽然看到前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移动，马上提高了自己的警惕。如果是有经验的士兵在这个时候就已经开始喊人了，可惜他虽然尽职，却没有多少经验，最重要的是，镇三山踩碎了他的眼镜！他看的真的不是很清楚！
    那些移动的东西好像越来越多，曾晓亮感觉有些不安，忙的拍拍身边的镇三山：“喂！喂！前面好像有东西在动。”
    镇三山睡的正香呢，这个时候也懒的起来，眉头皱起之后翻了一个身，根本没有起来看看，只是喊了一声：“老岳，看看对面是啥。”
    那一群正在聊天的士兵中间站起一个四十多岁的人来，一边起身一边冲曾晓亮发牢骚：“自个眼神又不好，这个天獐子兔子什么的到处乱跑，瞎嚷嚷什么呀…….哎呦！不好！老毛子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