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接触

    朗基努斯的速度实在惊人，短短的一刻之间，就到达无边机械坟墓的尽头。
    而可怜的苏菲，已经被折磨得快要魂飞魄散。
    她脸色极度苍白，眼神失焦，朗基努斯直接拎着她，在轨道电梯闸门前站定，将她对准感应器，触发安全扫描。
    『身份确认——阿勒克托，准许通行。  』沙沙的电子音回报着结果。
    闸门开启，男人抓着软绵绵的女孩，搭上了老旧的轨道电梯。
    在刺耳的金属刮轨声中，电梯高速上升。系统每隔30秒通知与地面距离，朗基努斯开放五感，凝神留意着只有他能辨识的微小讯息。
    『地面距离1.5公里，估计60秒后到达出口。  』系统音第6次响起时，一直静默的的朗基努斯有了动作。
    他操作左手黑环，将装备转换为战斗型态，类似外骨骼的轻甲勾勒着肌肉形状，让他原本就冷酷的气质增加了几许肃杀。
    见他严阵以待，苏菲才晓得外面可能非常危险。
    隔绝了两万年，如今的世界变成什么样子？她根本没有概念。
    光是朗基努斯与阿勒克托生活的星历3384年，经过的历史、拥有的科技，已经让她吸收不来。现在的23274，更是她无法想像的时空。
    从朗基努斯戒备的态度看来，情况并不乐观。
    一路上，他以超强五感持续监测，越接近地面，感觉越有问题。
    听不见人类活动的声音，闻不到那些复杂的味道，只有一种讨厌的、高频的电子音，和类似机油燃烧的焦臭。
    朗基努斯唯一可以确认的是；外面没有任何生物。
    至少没有他所知的生物。
    两人各怀心思，压抑着气息，电梯到了尽头。
    闸门打开，是一条长长甬道。
    朗基努斯率先提步向前走，苏菲小心翼翼跟着，他却突然停步。
    担小的苏菲吓得倒抽一口气，以为发生了什么事。
    黑发男人给她鄙视的一瞥，从黑环中取出一只白环，在苏菲惊讶的目光中，帮她装备防护服。
    『有状况的时候，自己躲好。  』他淡淡交代，不等女孩回应，径自继续前进。
    苏菲轻轻抚摸着包裹在手臂上的白色物质，呆站了几息，才慌忙跟上。
    ◇  ◇  ◇
    通道终究走完，最后一道门打开了。
    朗基努斯高大的背影挡住苏菲视野，外头昏昧的光线勾勒着他宽??阔肩膀，犹如一面坚不可摧的盾。
    苏菲踩着他踏过的地面，迎向两万年后的世界。
    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外界可能变得超乎想像，然而事实还是让苏菲无法相信。
    什么都没有。
    没有任何建筑物，没有植物，没有动物，没有人。
    地面只有一望无际的灰色砂砾。
    天空也是灰色的，被一层浑浊的烟雾笼罩着，看不见太阳，仿佛是末日的景致。
    即使防护服维持着恒温，苏菲依然感到一股森冷寒意。
    朗基努斯弯腰抓了一把灰砂，仔细检视完，眉头皱得更深。
    苏菲还没从外界给她的震撼里恢复，呆呆的不知如何反应，远方突然有物体自灰砂中冲出。
    尖锐噪音让苏菲背脊发麻，她惊讶地寻找来源，再度吓掉下巴。
    那是……由乱七八糟的金属结构组成的……机械兽？
    难以形容的、巨大的怪物。它的长宽，估计二十米，像是一团长着无数蜘蛛脚的废铁球，挥动尖锐的足肢高速接近。
    朗基努斯毫不犹豫，瞬间自黑环拿出短枪型武器，朝怪物开火。
    中弹的轰鸣声不断，怪物身上的管线与零件喷溅而出，却没有减损它的行动力，依然维持着本来的速度，往两人冲刺。
    黑发男人主动跃向怪物，降落在它顶端，手中短枪换成单分子军刀，狠狠扎进怪物纠结扭曲的金属身体，然后抓着刀柄往下滑落，划开一道长长的裂缝，整个人直接钻入它的内部。
    机械怪物喷出可怕的火花与电流，剧烈翻滚挣扎，蓦地炸裂。
    朗基努斯从残骸中现身。
    他手里抓着一颗金属球，球体表面伸出了密密麻麻的灰色细线，很像朗基努斯的端子丝。它们迅速裹住了他的手，似乎想要刺入他皮肤，不停地钻动。
    朗基努斯不管那些线，徒手把金属球掰开，里面有颗结晶，一将它挖出来，金属球就彻底解体了。
    「那是什么？」苏菲害怕地问。
    『不知道。  』黑发男人眉头深锁，抬头看了茫茫天空一眼，把晶石收起，继续前进。
    ◇  ◇  ◇
    杀死第一具怪物后，毫不意外的，接连出现了第二具、第叁具……
    朗基努斯心里有想法需要验证，所以一直朝北方移动。
    由于拖油瓶苏菲的速度实在太慢，没多久他又将她扛到肩上，在战斗时才放下来，让她躲到安全距离外，等待他的杀戮结束。
    重复几回之后，每当朗基努斯停步，苏菲一落地就会反射地蹲成一个小球，假装自己是只团子虫。
    即使朗基努斯强悍得不行，但他身上还是不可避免的挂了彩，在手臂肩膀留下好几道灰色的可怕伤痕。
    但他不管不顾，只是沉默赶路。
    然后苏菲发现阿勒克托的身体也不普通，她醒来后这么久都没饮食，竟然一点都不觉饥饿口渴。
    如此一路急行，总共杀死了十叁具机械怪??物，朗基努斯终于到达他的目的地。
    他找准定点，掏出雷射武器轰击灰砂，挖了一个数百米的深井。
    在坑底有着反抗军的一处小据点。照旧拿阿勒克托的脸对付安全检查，通过关卡。
    这里应该是安全的。一进密室，苏菲立刻瘫坐在地。
    此处约几十公尺见方，跟灰塔的楼层差不多，其功能是情报交换站，也是朗基努斯选择这里的原因。
    他第一时间找出控制台，用端子丝强行读取中央资料库，然后沉默了许久……
    苏菲休息了半晌，朗基努斯动也不动地倚在控制台，她猜测他是因为受伤而不舒服，基于抱了他大腿的情谊，便靠过去关心。
    「你还好吗？」
    『……』朗基努斯不回答，拿黑环展开成萤幕，给苏菲自己看——
    星历3384年12月21日，巨大灾难降临，其名为“混沌”。
    被“混沌”扰乱的世界，走向无可逆转的崩溃结局。
    没人知晓“混沌”来自何处，在“混沌”影响之下，全世界的量子电脑陷入疯狂；主系统擅自执行了还在研究的莫比欧斯计划，启动了空间增殖仪。
    原本的莫比欧斯计划，是为了解决污染与人口问题，扩张适合的生存空间，所研发的超巨大机构。
    假设系统完成后再启用，这世界应该还是正常的。但是，命运的必然，就是没有所谓的如果。
    当灰色电磁云覆盖天空时，整个世界都扭曲了，末日来临——
    那无名氏写的日志，只到此为止。
    「朗基努斯？」苏菲抬头仰望沉默的男人。
    「人类是不是早在两万年前就……」灭亡了？
    她期待得到否认，但他半掩在浓密睫毛下的异色瞳，已经告诉她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