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他咬牙, 凶巴巴地低吼：“胖！球！胆儿肥了是不是？”
    软糯的声音很有力地回击：“我不是胖球！还有, 胆肥了那是病, 你别诅咒我。”
    两人一路拌嘴到贩卖机旁, 洛柠从零钱包里掏出硬币, 正要往投币口里送, 就被高大的身躯给挡开了。
    薄千城占着路, 慢悠悠地从钱包里抠出几个硬币，洛柠踮起脚想要突破他，被有力的胳膊轻松拦在外面。
    他低眉, 居高临下：“多吃点肉吧，长高点你也许……”他顿了顿，唇角勾了坏笑, “还是无法突破我。”
    洛柠气得瞪他一眼, 身高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比过他，但小短腿也有优势！
    她抓着他横在面前的手臂, 膝盖一屈, 就这么钻进了他和贩卖机之间。
    末了, 得意洋洋地冲他扬眉：“谁说的？这不是挤进来了吗？”
    她顾着得意, 丝毫没注意到两人之间的距离到底有多近。
    薄千城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手抵在贩卖机上, 整个人将投币口圈住，如今他与贩卖机的狭小空隙间多了个洛柠，看上去就像是......拥着她一样。
    他咽咽嗓子, 烟熏火燎。
    脸部迅速升温, 炸得大脑一片空白。
    他猛地跳开，拽了她的胳膊就把人给提远，然后半个身子靠在贩卖机上，背对着她低吼：“一边儿去！挤什么挤？！”
    把手里的硬币一股脑地拍进投币口，哗啦啦的金属声震得心跳越发迅速。
    他缓了好半天才定神，然后侧过身，大声问：“喝什么？”
    这么些日子的相处，洛柠已经习惯了他的阴晴不定，就没在意。她走过去，抬手点了软盒的苹果红茶，捧在手里小口喝着。
    薄千城随便点了瓶汽水，提着瓶口往花架那边走。
    上空交叠的翠绿织出一片阴凉，他倚着架子，任由藤蔓亲昵攀在肩头，眼斜过去，问跟来的女生：“暑假，什么打算？”
    苹果的清甜在舌尖漫开，洛柠的心情慢慢平复，泛白的脸颊也有了诱人的血色。
    她舔掉嘴唇上的水珠，说：“没什么特别的打算，大概就是补会儿课，在家吹空调追剧。”
    薄千城抱着胳膊，吐槽：“成天不是学习就是补习，除了追剧你没别的爱好？不会无聊死？”
    爱好？
    当然是有的......
    洛柠微微失神，家里没人的时候她会翻唱一些喜欢的歌放上去，也算积累了一定数量的粉丝。
    但这个，她对谁都没说过。
    怕就怕传出去以后，会被推上台当众表演。
    那是她，绝对无法再做到的事。
    吸掉最后一口苹果汁，她捏扁盒子，没有多做解释。重新从零钱包里拿出几枚硬币，摊开到他面前：“喏，还你。”
    银色的硬币上落了一点光，晃得人眼花，薄千城别开脸，当做没看见。
    正准备敷衍过去，就感觉手被一片柔软托起，紧接着，掌心落下几点冰凉。
    他倏地看过去，蜜色的手摊开在她葱白的指端，肌肤相触的地方，像是有细小的火花悄然蔓延，借着夏季燥热的风，陡然间星火燎原。
    他心头一烫，险些把那几个硬币给甩出去。好在洛柠扣住了他的五指，将他的手摆弄成拳，才没做出这么丢人的事。
    “操！谁要你还了？！”
    他瞪着一双凤眼，语气里全是恼怒，凶恶的模样却根本吓不到她。
    少女的唇边点了光，微笑时就像两点金灿灿的梨涡，美好得让人心跳愈发狂烈，她收回手，很神色自然，倒衬得脸红脖子粗的薄千城格外反常。
    “谢谢你陪我，打铃了呢，我们上去吧。”
    薄千城这才注意到，满校园回响的下课铃。
    洛柠先他一步走出花架，声音愉悦，充满期待，“暑假两个月呢！可以暂时摆脱早起傻一天的生活了！”
    他攥紧手里的硬币，钝痛隐约传来，膈得他心里不舒服。
    就那么期待暑假吗？
    可是有两个月时间都见不到......
    足足两个月......
    这不正常的想法刚一冒出来，薄千城就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
    操！他在想些什么？
    才放两个月，根本不够浪！
    要他说，应该放他个半年才对！
    嫌暑假时间太长？
    真他妈有病！
    ……
    暑假在越发歇斯底里的蝉鸣中开始了。
    补习班3号开课，洛柠靠着导航找到了地点——居然在本市最大的购物商城里面。
    两点，正值下午茶和逛街的时间，商城里到处都是人。
    她进门后走去电梯旁边，和一群人等着挤下一班。
    其实补习班的位置稍微远了点，如果只是补一门数学，她不太想专程跑来这边，毕竟家附近就有一个培训学校，她以前都在那里补课，但既然叶璟都说了，她不来试听似乎不太好。
    正想着，就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清越的男音，引去不少女性的目光。
    洛柠回头，就看见人群中渐渐走近的叶璟——他今天穿着便服，简约的短袖淡蓝衬衫，面料却并不简单，尤其肩头与领口的暗色纽扣，透出难以忽视的高级感。
    “卧槽好帅！”身边的女生嘴快地低呼了一句，小声讨论起来。
    叶璟的脸冰雕雪塑般精致，无论看多少遍也还是赏心悦目。
    开家长会的时候，她曾见过叶璟的母亲，岁月不曾在妇人身上留下痕迹，高雅得仿佛从油画里走出来一样，这样美的女人，生出来的孩子怎么可能不漂亮？
    她应一声，准备过去。
    旁边的女生立刻把视线放到她身上，带了审视的意味从头到脚。
    这是误会什么了吧？
    她可不是男神的女朋友。
    洛柠被盯得有点尴尬，刻意用言语拉开和叶璟之间的距离：“好巧，没想到在这儿遇见。”
    这么一说，看向她的眼神顿时没了敌意。
    她松口气，只是还没走到叶璟身边，就听见他说：“我一直在这儿等你，你没看见而已。”
    周围的似乎又涌起腾腾杀气。
    误会！
    他只是等她来上补习班！
    习惯了走到哪里都是备受瞩目，叶璟很平静地忽略掉那些目光，他扫一眼电梯门口的拥挤人群，对洛柠说：“这里人多，我们去另一边。”
    洛柠很少来这儿，因而并不熟悉购物商城的布局，就乖乖跟在叶璟身后，绕去了另一部电梯前。如他所言，此处隐蔽，只三两个等待的人。
    两人并肩站着，金属铁门映出模糊的影。
    洛柠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手攥紧帆布包带子，绞尽脑汁地想话题。
    叶璟本是寡言的人，察觉到她的不自在，便没话找话——
    “家离这里远吗？”
    “还好，坐地铁半小时左右。”
    “顺路的话，待会儿我让司机送你。”
    洛柠闻言，受宠若惊地抬起头：“不用了！出去就是地铁站，很方便的。”
    男神的车，坐上去估计都是浑身紧绷，战战兢兢，还是坐地铁回去自在点。
    她的抗拒表现得太明显，叶璟就皱了皱眉：“你家住在地铁站旁边？”
    “要走一段路。”
    “那我送你。”他不由分说做了决定，“下课3点半，正是最热的时候。”
    “没关系，只走十分钟而已。”
    电梯门开了，叶璟动身走进去，并未回应她的拒绝。
    按了12楼的键，两人一时无话。
    另外几个人陆续下了电梯，叶璟才再次开口，说：“如果比我先下课，别急着走，就在大厅等我。”
    他说完这话，电梯正好抵达12楼，金属铁门朝两边划开，喧闹涌进来，将洛柠递到嘴边的问话冲散。
    补习班就在电梯斜前方，家长、学生和老师挤作一团，半空中飘荡的都是让人心烦意乱的嘈杂。
    叶璟眉心沉了沉，他并不喜欢来这种拥乱的地方，但是......
    余光瞥向身旁的洛柠，少女正在朝里张望，乌黑的眸清澈如水。
    他的眉心就这样舒展开。
    如果她决定来这里补习的话，一个半小时也并非不能忍受。
    ……
    第一节课，试听的学生很多。
    教学内容是高二数学，洛柠已经预习了一部分，听着并不费力。只是这位名师讲课喜欢闲扯别的事，虽然逗得台下学生大笑，洛柠却并不喜欢他的教学方式。
    还没有叶璟讲得好。
    她抬笔，在不懂的地方标上记号。
    每次她去问题的时候，叶璟都能条理清晰地替她解答，并挖掘相关的知识点，很多想不明白的地方瞬间就理解了。
    如果男神开班，那一定爆满！虽然绝大多数都是冲着那张脸来的......
    一个半小时很快过去。
    下课铃响，洛柠把分发的试卷塞进包里，随着人潮往外走。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听见前面的女生很激动地聊着什么——
    “卧槽！那不是莲高的校草吗？！”
    “他怎么也来补习班了？不是听说成绩好得逆天吗？”
    “他看过来了看过来了！我刘海乱没？帮我看看！”
    “没乱，我呢？诶，好想去要微信啊……”
    莲高校草？
    是在说叶璟？
    洛柠伸长脖子往外看，果不其然瞧见等在教室外面的叶璟，他倚着墙，表情是生人勿近的冷漠。
    有想要搭讪的女生，都被冻得没了勇气。
    洛柠一直觉得，像叶璟这样的人设，将来的结婚对象一定是圈里的白富美，灰姑娘嫁给王子的美梦，还是别做为好。
    曾经看到过学校一个女生写的失恋帖，字字句句都是对叶璟刻骨铭心的喜欢，只可惜被残忍拒绝，难过得像是天都塌下来。
    洛柠虽然也做少女梦，但都是针对二次元男神，回到三次元的问题上，就变得十分现实。
    她不是公主，所以不期待王子。
    费力地挤出教室，离叶璟还有好一段距离，就被他眼尖瞧见。
    他站直身体，往她的方向走出几步，面部线条一扫冷漠，唇角还漾起温淡笑意，惊得洛柠前面两个女生呼吸一滞。
    “他是不是看上我了？还对我笑。”
    “做梦吧你！也不照照镜子。”
    两人的对话倒是逗笑了洛柠，她弯起眉眼，眸格外明亮。
    叶璟瞧见，唇角笑意更胜，他越过那两个女生，逆行到了她跟前：“什么事这么高兴？”
    那两个女生像是终于回了神，都扭头朝洛柠看来。眼神带了惊奇、审视，和显而易见的嫉妒。
    洛柠埋低头，觉得男神未来的女朋友压力一定很大。
    不想被指指点点地围观，就对叶璟说：“这儿人多，先出去吧。”
    以叶璟为中心，四周都挤满了人，他早就受不了这样的环境，立刻点点下巴，带着她往大厅外面挤。
    长长的手臂微微抬起，护在洛柠身后——她看不见的地方。
    还愣在原地的那两个女生爆出惊呼——
    “我的妈，好苏！”
    “那是女朋友？就那个小矮子？”
    洛柠：“……”
    她还没聋呢。
    这话她能听见，叶璟自然也能，她尴尬地笑一声，说：“现在的人看到异性走在一起就想歪，难道不知道性别不同无法相爱吗？”
    她自以为的幽默，在叶璟那里毫无作用。
    少年瞥她一眼，很认真地说：“我不是同性恋。”
    班里不是没有腐眼看人基的女生，他和李辰走一块儿每次都能听见身后压抑着的兴奋尖叫。
    “啊啊啊！我赌5毛，男神是被压的那个！”
    “什么啊，李辰性格那么活泼，怎么可能当攻！”
    “哈？你眼瞎了吧？他那叫痞好吗？！痞气攻x高冷受，绝配！”
    “呵呵，明明就是高冷攻x暖萌受，道不同不相为谋，咱俩还是绝交吧！”
    叶璟：“……”
    他虽然懒得跟那群腐女解释，却害怕洛柠也跟着误会什么。
    见他一本正经，洛柠便觉得好笑，解释说：“跟你开玩笑的，我只是怕你听了她们的话不高兴。”
    “为什么会不高兴？”
    他问得煞有介事，倒让洛柠不知如何回答了，就含糊地说：“你不是很讨厌被传绯闻吗？之前班里有人起哄你跟杨馨，你都蛮生气的。”
    杨馨好歹还是身材高挑的美女，性格开朗，成绩也好，而她……
    洛柠自卑地抿紧唇。
    她胆子小、性格不活泼，经常跟人尬聊；成绩中等偏下，这次还掉去了5班；五官并不令人惊艳，个子也矮。
    和她扯上绯闻，即便是误会，也会让叶璟觉得很恶心吧。
    下意识地，就往旁边站远了几寸。
    叶璟注意到，护在她身后的手，悄悄地握紧成拳，随后又隐忍地松开。
    他按下电梯，盯着渐渐上升的数字，喉结滚了滚，声轻似叹：“我并没有不高兴。”
    恰恰相反。
    他其实很高兴……
    在旁人眼里，他们看上去就像是一对，即便不是真的，他也开心得要命……